《最佳情侣》菏之禾

8、7 小绵你好，小绵再见

　　有一天，我突然跟阿言说，“我要养只狗！”

　　说“突然”也不突然，类似的话，阿言已经习以为常，因为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跟他重复我那无限贴近大自然的美妙童年。小时候，我家住在乡下，有着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院里院外种着各种植物：石榴，樱桃，杏树，桃树，银杏，无花果……围墙上经常爬着丝瓜藤，蜿蜒着跟葡萄架绕在一处，形成一片浓绿的阴凉；每到夏天傍晚，我们把小方桌搬到院子里，一家人围坐着吃西瓜，夜来香开得艳红雪白的一大片。

　　这个院子里，曾经陆续有两只狗狗生活过。头一只叫小花，是个很调皮的家伙，喜欢在地上刨坑（May：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这爱挖坑的毛病肯定是跟银子你学的），后来我家母上大人忍无可忍把它送到了邻居家——邻居家很新潮地在院子里铺了石砖，小花没得刨，于是这个怪癖也不治而愈。

　　第二只狗狗是从祖父家抱来的小黄，跟它的前任一样由外貌而得名。该位狗狗非常乖巧，会自行到墙角大小便，从不挑食，从不乱吼人，到我家去过一次的客人它下次都会记得。小黄从满月一直在我家长到14岁，算是同族中的寿星；但后来我家举家搬迁，我父母认为已经变成老黄的小黄不堪长途跋涉，于是不顾我微弱的反对声，把老小黄托付给了我家亲戚。我这个胆小的主人，从那再没有勇气问起它的近况。

　　大抵跟这样的童年经历有关，狗成了我最喜欢的动物。然而从离家求学到毕业再到初入职场，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再养只狗，尽管对养狗的执念从来没有消退过。

　　我跟阿言说这话的起因在于，之前一天的晚上，我刚做了一个关于狗的梦。梦里，我跟阿言一起养了一只狗。它是一只迷你的古牧（有这种狗吗？），跟熊猫的幼仔一样小，小得可以让我放在手掌心上；但是它却像只大型犬一样有着很厉害的牙齿。我跟阿言给了它一根带肉的骨头，于是它躺倒在地上，抱着骨头吭哧吭哧地啃。又过了一会儿它突然不动了，我吓了半死，以为骨头太硬它太小，终究还是啃不动，累得背过气去。我都打算给它做个心肺复苏什么的了，推阿言去看它，阿言却说它只是睡着了。果然，它轻声打着呼噜，还有口水流出来。

　　我很久没做过这样欢乐的梦。这个梦是如此清晰，以至于我早晨醒来的时候还在嘿嘿地偷乐。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愿意醒来，希望这个梦能再长一点，再继续下去。我想看着它长大，看着它谈恋爱，生宝宝，然后我可以带小狗和小小狗去遛弯，我相信那肯定又是一副狗遛人的有趣场景。

　　然而当我把这个美妙的梦告诉阿言，并又一次跟阿言提起养狗的念头时，阿言很坦率地告诉我，他不确定我是否能善始善终。

　　“不要以为你家养过狗就等于你可以养好一只狗。不说别的，你有时间为它考虑、照顾它吗？毕竟我们都要上班，它一个人在家也会寂寞。你能承担起它带来的意外吗？它也会调皮，也会生病，也会闹脾气，甚至会离家出走。银子，你得有勇气承担它的出现和离开，它的生命可能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如果你决心要养它，那就要看着它长大，看着它衰老，看着它离开这个世界——除非你打算在它年纪大的时候再次抛弃它。”

　　阿言一针见血，我打了个寒战。这些问题我也想过，但听阿言如此明晰地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仅仅是想象这一切，都让我觉得窒息。可我又实在舍不得错过养狗的经历。好在我并不是阿言那样的行动派，做不出罔顾阿言的意见、立刻去抱只狗来养的事情。于是这问题就这么在我脑海里纠结着，直到我在楼下捡到一只小狗。

　　这条小狗对我而言是从天而降的礼物。下班回家时，我在社区门口的煎饼摊买了一只煎饼，一路往家走的时候，它就一直跟着我。我以为它觊觎我手里的煎饼，于是分了一半给它；但它吃了两口发现我已经抛下它继续往前走时，立马飞奔着追了上来，耳朵在脑袋后面飘啊飘的，好像它真的可以靠着扇动的耳朵飞起来。

　　大耳朵长毛小狗完全戳中了我的萌点，于是我义无反顾地带它回了家。不过它对于阿言来说绝对是个惊吓。那天阿言刚好加班，在他到家之前，我都完全没敢提起小绵（我给小狗起的名字）的存在，于是阿言推门进来时，就看到我在玄关抱着小绵，一人一狗以同样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别赶我走”的表情。

　　他没有当时关门走人真是太好了。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和对我的拷问，阿言终于确认小绵身上没有任何饲主的信息，但同时也确认小绵绝对不是流浪狗：它很干净，浅黄的毛梳理得很整齐；它不怕生，甚至有点黏人，阿言冰冷的眼神丝毫不能阻止它往阿言身上蹭；它刚开始挠门的时候我还不太理解，后来意识到它是想要上厕所……

　　总之，这是一只有主人但是暂时找不到主人的、训练有素的狗狗。

　　阿言在城市BBS跟我们社区的告示栏分别张贴了虚拟的跟实体的寻主启事，还把小绵的靓照po到了微博上。耐不住我软磨硬泡，阿言同意让小绵暂时在我们家住几天，而不是把它寄养到动物医院去。

　　我觉得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小绵还是有点喜欢的。

　　说起来也怪，小绵明明是我抱回家的，却喜欢围着阿言转，没事儿啃啃阿言的裤脚，阿言坐在沙发上时就往阿言身上跳，只要阿言在家，他走到哪儿小绵都要跟着。

　　于是阿言这个心软的家伙就这样被收买了。尽管小绵很可能只会在我家住不到几天，阿言还是去宠物中心买了各种用品，除了狗粮跟砂盆（喂那是猫用的吧），还有磨牙棒啦会叫的小玩具啦项圈啦小衣服啦……

　　所以我就说，阿言才是真正的购物狂。

　　我试图训练小绵在砂盆便便，但小绵实在太过训练有素，每次想上厕所时必然要挠门，如果我们没注意到的话，它也不会叫，只蹲在门边小声哼哼。头两天，我还会兴致勃勃地让小绵带我出去，顺便散个步。但后来我也跟着哼哼：“阿言，小绵！”

　　阿言就无可奈何地扔下手头的事情，把我也扯起来，我们一起牵着小绵（或者其实是由小绵牵着我们）下楼。路上经常会有人惊呼“好可爱的小狗！”然后停下来摸摸小绵，此时我总是分外得意，仿佛小绵真的是我家的狗。

　　我习惯了在打扫之前先清理地板上小绵的长毛，阿言似乎也喜欢上了带着一人一狗去散步，但小绵终于还是没能在我家常驻。就在我们又一次被小绵带下楼时，阿言接了个电话。

　　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阿言贴出去的告示到底还是发挥了效用，小绵的主人要来接它回去了。

　　原来小绵家就在隔壁社区。它的主人也是个男生，怪不得它那么喜欢阿言（我才不承认我是在为不讨小绵的喜欢找借口）。我们把刚买的东西都送给了小绵，并婉拒了阿绵爸爸的谢礼。我有点儿失落，但这失落也并没有延续很久。阿言是对的，朝九晚五的工作已经快把生活填满，如果不是有阿言在，我恐怕都没有办法把小绵养到它主人来找它。

　　不过，为了安慰我，阿言还是准备了小小的event——DIY小房子活动，据说用来帮我转移注意力。我们一起动手把它拼起来，于是没多久几块纸板就变成了一座小院子，带阁楼的小房子坐落其中，院子里有葡萄架，几棵高矮不一的树肆意地立在房子四周。

　　真不知道阿言从哪儿找来的，做出来的小房子居然跟我童年的家一模一样。

　　等我洗完手出来时，阿言正皱着眉捧着一只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玩偶茶杯犬，试图把它塞进院子里：“好像有点大……”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的确，对于我们刚刚落成的模型小房子来说，那只茶杯犬简直像巨人国来的，不过阿言还是郑重其事地把“小绵”放在小房子旁边。

　　或许我们不会住进这样的房子，或许我们以后都不会养狗，但那些都不是组成一个“家”的必要条件。

　　而且，我会在心里给小绵留一个位置，它和我童年生活过的院子一样，是我独一无二的谁也夺不去的珍宝。

　　真是幸运，这样固守着它们的我，终于也有人守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