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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一章·第二节【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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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安东尼奥路过海军大街的那栋六十层高的大楼时,总是忍不住的往上面看上一眼,他曾经每个月都要到这儿来汇报工作,就在最上面的十八层,情绪工程学院。多可怜的曾经,他曾经不止一次到这儿来让人检阅他所写的睡眠教育顺口溜,然后将那些似乎是福帝赐给他的话语播放给正在接受着睡眠教育的孩子们听,但是这都是曾经了,他彻底的失去了这份工作,现在他要做的,仅仅是走到隔壁的医院去探望正在躺在病床上的弗朗西斯。
“还没到我们这一批人被规定的死亡日期呢弗朗吉!你在犯什么傻?”坐到病床边上的安东尼奥有些夸张的说着,其实他知道面前这个正大口的吃着他带来的产自低种姓的农场的梨子的人完全没有寻死的意思。他一点都不担心弗朗西斯的身体,原因有两点,第一,他早知道了弗朗西斯被送到医院的原因——过度疲劳的情况下服用了大量唆麻,生理上的排斥反应导致的昏迷。弗朗西斯不工作的时候悠闲的可怕,一旦工作起来就必然是拼了命(这和他总喜欢推到日期末尾的几天赶工有关),但是这次似乎比平常更严重了一点,当然这还是没什么可担心的。第二,他坚信着弗朗西斯会跟着他一起在规定死亡的日期一起走进焚化炉,就好像一起去参加一场宴会或者是出席一次新电影的发布会,然后身体中的磷被回收,从新滋养了他们所生活的大地,彻底的让自己属于了所有人,他一直这么坚信的,他们三个准会这么做的。
好像有哪写错了什么,谁知道呢。
床上的男人扯出个笑脸(安东尼奥可以发誓绝对没见过比这笑脸更糟糕的表情了),然后摇了摇头,“别胡扯了安东尼,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呿!”安东尼奥一脸不屑的瞧了他一眼,然后便张望起四周来,“那个护士很不错,有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他指的是那个戴着眼镜,头发上还系了紫色丝带的护士。
“莫娜。”随口回答了问题之后,那个叫莫娜的女护士立刻回头望了他一眼,“我没事,亲爱的,忙你的吧。”尽管如此,莫娜小姐仍旧对我们的大导演点头报以了微笑,这让弗朗西斯也不得不歉意的对她也回点了一下头,然后他思考了好一会才说出了后面的话,“安东尼奥,我想我需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怎么把她约出去?我可以保证你肯定打过这个心思。”显然他的心还放在遇见了漂亮姑娘身上。
“不,是关于基尔伯特,基尔伯特·贝什米特。”
从很多角度上讲这都是个有点糟糕的话题,这点上他们俩可以达成共识,所以直到第四十一天的下午他们才第一次谈起,不过这个话题很快就结束了。
“我没什么想说的。”背对着他的弗朗西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很轻快。
“嗯——我也是。”
之后安东尼奥跟他探讨了他今天遇见的那个抗拒瓶生的孩子(“这实在无法理解!”),探讨了新认识的热情活泼的漂亮姑娘(“叫贝露琪,在霍兰德的酒馆认识的,你也应该认识认识她!”),探讨了竟然期望和他玩性游戏的几个小家伙儿(“把他们弄出去真是费了不少劲……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知道我没那么喜欢太小的。”),探讨了他一直关注的那对小孩瓦尔加斯兄弟又被什么人欺负了(“又是有孩子把他们的自体分裂的结果比喻成低种姓的胚胎分化,再这么下去他们俩就要住在我的办公室了。”),总之,直到安东尼奥离开医院,他们都没谈到基尔伯特。但是弗朗西斯还是注意到安东尼奥在和他谈话的时候,偷偷吃下了一片半克的唆麻,也许在他吃下唆麻的世界里,他的身边也还坐着一个基尔伯特。
弗朗西斯独自躺在床上,贴心的小莫娜已经告诉过他只要明天再检查一次身体后就能出院,进入了深夜,但是昏迷了一整天的弗朗西斯是在是找不到一丝睡意,他随意的向窗外瞟着什么,顺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那栋矮矮的灰白小楼,一共三十四层,那是中央伦敦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楼顶上的牌子上写着的是世界国的格言:社会,本分,稳定。在门口那个盾式的图案上也有一份。那里,就是所有人被培养,被换瓶,被抚育出的地方。最接近人的本源的地方。
他再次的怀念起那一排排白色的小床,以及枕头下呢喃般的语句,是那样的安详、平和——“人人彼此相属”——可每想到这些句子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皱了眉头,这些句子应该是对的,至少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对的,但是为什么要重复那么多次呢?大概是让人记住并且在适当的时间做出适当的反应,那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得是一样的反应呢,因为这是世界国的基础,“社会,本分,稳定”。为什么会回答“社会,本分,稳定”呢,因为每周六晚上六十次,十二年。弗朗西斯不喜欢这些已经完完全全被规定好的准则,因为每次回答这些准则的永远都是这些准则,这是个怪圈,从头联到尾,每一句都可以用这些睡眠教育的句子回答或者解决,想找到这之外的回答很难。
比如“我们不喜欢怀念。”——“怀念是一种烦恼。”——“有烦恼请使用唆麻。”——“我们不喜欢怀念”——“怀念是一种烦恼”——“有烦恼请使用唆麻。”——“我们不喜欢怀念基尔伯特。”——“怀念基尔伯特是一种烦恼。”——“有烦恼请使用唆麻。”——“想起基尔伯特的时候请使用唆麻。”——“弗朗西斯因为过度疲劳且服用大量唆麻造成昏厥住了院”——“弗朗西斯被医生提醒近期尽量不要服用唆麻。”——“我们不喜欢怀念基尔伯特”——“怀念基尔伯特是一种烦恼”——“怀念基尔伯特请服用唆麻”——“弗朗西斯不能服用唆麻。”——“弗朗西斯怀念基尔伯特但是不能服用唆麻。”——“弗朗西斯怀念基尔伯特这件令他烦恼的事暂时无药可医。”
现在怪圈终于结束了,弗朗西斯在无意间找到了停止了他的方式,但是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因为在他活过的二十多年中从来没有不能用唆麻来解决的事。也许不应该用怀念这个词,但是除非是遭遇了什么,不然基尔伯特绝对不可能消失,消失只有两种可能——被送进了焚化炉或者是被政府安排到特别的地方工作,总之是不会再出现了。如果只是旅游基尔伯特肯定会说一声,而政府规定过没遭遇特殊情况的人必须一直呆在一个城市里做被政府规划好的工作,直到到走需要走近焚化炉的时间。
弗朗西斯必须得找个人好好谈谈了。
“抱歉,波诺弗瓦先生,您睡了吗?”莫娜礼貌的敲了敲他病房的门。
“还没,有什么事亲爱的。”
莫娜缓缓的将房门打开,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印在病房内的地板上,女孩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刚刚有位亚瑟·柯克兰的先生打电话来询问您的状况,他说他刚才曼/彻/斯/特回来,所以隔了七天才接到您的留言,他很愿意和您约会,如果您什么时候方便就给他打电话。”
“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先生。”
门再次被关上,屋里又恢复了黑暗。也许我得解释一下,对于一个将“生育”“家庭”等字眼视为肮脏,人是由瓶子里生出的世界中,同性间的约会与□□实在也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当然这件事目前无关□□,弗朗西斯只是忽然觉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倾诉人选。
亚瑟·柯克兰,情绪工程师,曾经是安东尼奥的同事,同样认识基尔伯特与弗朗西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基尔伯特无意中说出“想一直和海德薇莉保持这样的关系”这句话时,弗朗西斯最早想到的名字就是亚瑟·柯克兰,亚瑟·柯克兰的确是个合适的倾诉者,至少目前弗朗西斯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