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98、北烈国

　　皇宫晚宴合乐气氛融洽，大多番国业已向西缄攸献上了他们的贡礼。
　　贡礼陆续从库房中调出又放回，期间难得有两三件虚辰与西玦青中意的，西缄攸便命人送去千蝠殿，就连西楚尧都为洛夙向西缄攸讨了套星海珠国上供的医用蝉翼刀。
　　唯独延陵无，似乎一样看中的都没有，就只搂着西玦青，与她说笑。

　　“西皇万寿！北烈国克虏察给陛下行礼了！”
　　这边厢，延陵无正给西玦青喂个糯米果子，虚辰在一旁喝酒，西缄攸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二月亭间气氛不要太好，斜剌剌里一把大嗓门呼过来，小青儿好险没噎着！
　　就连御花园里其他宾客也都注意到了这里，众人纷纷循声看过来。
　　就见是个穿着厚皮兽衣大袄的粗汉，身量颇高还壮，皮肤黝黑，脑袋两边剃了个寸青，就当间一排棕黑卷毛编了辫子挂在脑袋儿后边，一看就是个外族！

　　这外族见西缄攸看过来了，扑通一声就跪地给西缄攸磕了个实在的，那响动惊得众人还当他想磕碎底下的青花岗砖了呢！
　　他这一跪实在，但爬起身来，神色之间却带着掩不去的戾气与些许惧色，甚是奇怪。

　　虚辰探出身子去问就在亭外第一桌的西楚尧，“嘿，这大个子什么个来历呀？”

　　西楚尧虽也喜好游山玩水，但也不代表她喜欢与外族接触呀。
　　尤其是这北方诸国，大多凶狠暴戾，所以西楚尧与洛夙几乎从不出北疆，是此对这克虏察倒也不知来历。不过有一点她们还是知晓的，这北烈国乃是北方势力最甚的一国，兵强马壮民风剽悍，而且从国主到将军各个嗜杀，曾经乃是北方游牧中恶鬼的代名词，直到被西缄攸收归。
　　亭子里孟乔看到虚辰不得答案，便凑过去同她讲，“王爷，这克虏察是北烈国的大将军，也是国中第一勇士，人高且壮，能有个二百来斤，天生巨力，耍一对巨大钢斧，嗜杀成性害人无数，北疆一带更是无人能敌。不过好在最后，还是被咱皇上打得服服帖帖！”

　　虚辰心思一转就通了！
　　这胖子前半生定然是耀武扬威得不行，谁能料到会被西缄攸个瘦子收了。不用想，西缄攸对付这种人那是何等手段，这胖子输了不得不对西缄攸俯首称臣，却又心有不甘，难怪会有那样的神情。

　　西缄攸一挑眉，她认得克虏察这厮。当年她发兵西北，大军一路无阻，唯独到了这北烈国门口，却是攻不下了。
　　带兵的将领是厉害，但这胖子守着门，力大无穷，还真没个敌手。西缄攸得知军情，又从影庄手上知晓这北烈国的种种恶端，一时快意，单人匹马夜行千里便赶赴北疆！

　　北征大军今日尤可记！
　　那日清晨，大雾未散，战火消弭。一人一马，紫棠色的锦衣身后翻飞着墨黑披风，身下一匹黑马高大骏美。
　　就这单人单骑如风般飞驰而来！黑马停在营门口，原地拿桩抬蹄长嘶一声，震得整座军营都醒了！
　　马上人面上围了块鸦青布巾，张手甩出一枚腾龙卧虎令牌，命守卫去通禀守将。

　　不多时，营门大开！守将出营！
　　谁又能想到这身份竟会单独而来！全营惶恐！
　　山呼间，面巾飘落，永陵帝冷言之间战意已起！
　　“击鼓！——出兵！——”

　　克虏察威风了小半辈子，整个北方游牧，他敢独称第一！
　　这日还是大清早呢，他都没算醒，咋的对面就又叫嚣起来了？果然这南方小儿就是欠教训，非跑他这北边儿来讨打！

　　克虏察轮着他的大板斧便出了城门，后头跟着北烈国那群同样气焰嚣张的军兵们。
　　克虏察站定后一斧子深深扎进沙地里，扯开嗓门儿就乱吼。
　　“哪路鳖孙扰爷爷睡觉呢？！大清早的赶死，出来让爷爷送你上路！”

　　这会儿天尚且刚亮没多久，雾色方退，两军对垒，克虏察莫名觉得对面的西军好像同前些日子有些不同了，具体是哪儿又不太瞧得出来。
　　他那难听话说完一会儿，就见对面一人纵马走了出来。

　　出来的自然是西缄攸，她来到两军当间停住，也不急于发话。
　　克虏察一看可乐了！
　　“吼！这么漂亮的小白脸儿也能上战场？都没二两肉，怎够喂爷爷的神斧！”
　　连着他身后那批兵们都跟着一块儿笑得可恶！
　　而这边西军自个儿却也是心里吃不得准。皇上功夫高这大家都晓得，可她刚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来，连口水都没喝气都没换过，到了就上战场，还要与克虏察对战，看着就吓人！
　　克虏察也没说错，西缄攸瘦瘦长长，他自己又厚又肥，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分量。而且西缄攸更是贵为一朝天子，那可是身系国祚的，贸然出战，怎能不吓着自己人。

　　十几万兵马都在惶恐焦灼，唯独一个不动分毫的，就只有西缄攸一人。
　　却见她立马横剑，只对克虏察说了两个字，就气得克虏察挥起钢斧直冲而来！
　　岂料西缄攸一招四两拨千斤，十招之内便将二百多斤的壮汉直打到埋进沙土里半截！还是倒栽葱的！

　　“是哪两个字呀？！”
　　西玦青奶声奶气地嚷着问。原来，趁着众人打量克虏察的这小半会儿功夫，孟乔已给小青儿讲了个故事了！
　　这还不及孟乔答她，幽幽然的语调便从小青儿的头顶上传来，“大概是，太丑。”
　　西玦青此刻正坐在延陵无膝上，她仰起脸便正好能看到无无那完美无比的下巴，还有直挺挺戳出来的鼻尖儿，不由再次感叹无无的脸可真是好看！回头再摸摸自己的，除了肉乎乎还是肉乎乎，不开心！

　　孟乔听了延陵无说话倒是惊讶了一把。
　　“怎么？我猜错了？”，延陵无见孟乔久久不应，还当自己是估错了呢。
　　孟乔慌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白皇陛下猜的正对！就是‘太丑’这二字！”

　　西缄攸只说了“太丑”二字，却是带着内劲的，随着风便飘了过去，对面整个军队都听见了！
　　你要说这克虏察功夫是正经不错，但因为他太壮，本身自我条件也不太好，加上北方风沙大，长得确是磕碜，尤其是与西缄攸这等容貌放到一处作比，那可不就只剩“太丑”两字的评价了么。
　　西缄攸这说的是大实话，克虏察可不愿意了！
　　他长得不咋地自己是清楚的，但他功夫好力气大，又在北烈国身居高位，平日里哪有人敢说他丑！这下倒好，当着千军万马的面被说丑，这下脸子可是丢大得不能再大了！这能不发飙么！

　　只是可惜，西缄攸有种说这话，她就有本事应对。克虏察不服输也不行哇，他都被人倒插在土里了，再挨两脚可就真入土了！
　　反正这一架打下来，他那无敌的名号算是丢了，更是被西缄攸打怕了，那二百斤还倒栽葱的滋味，可真真是不好受的！

　　放任二月亭里那几个在暗地八卦，西缄攸盯着克虏察琢磨了半晌，倒是想到了另一些。
　　克虏察功夫不错，但脑子笨，而且他对自己又惧又恨，北烈国以往都不会派他来作使臣的。今年虽说是来了，但也铁定不能只他一个，应该还有别人随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北烈国有另一个很让人厌烦的存在，那个，可比克虏察难对付得多。
　　果不其然，克虏察身后又走出一人来，后边还跟着好十来个侍从。

　　“西皇陛下金安，奉祝天靼菩与日月同辉，圣朝千秋万代繁盛。”
　　这人一把略显阴柔的声音，身为男子长相还算优隽却带了三分女气，眉眼里藏满算计，嘴笑目不笑，给西缄攸行礼也是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这还是春日里，他却拿了把帛扇，重点还穿了一身白色！

　　见他出现，有在场的天都卫开口便喝！
　　“天都有令！着白衣者杀无赦！”

　　却见他一甩手中折扇，假作惊惶之相。
　　“噢？西皇陛下竟立有此令？在下怎不知？！”

　　西缄攸冷眼看他半刻，“不必害怕，此条禁令已然废止。”
　　那方才开口的天都卫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今日头一回进宫当差，没见过穿白衣的延陵无。白衣禁令是西缄攸半月前才废除的，这侍卫却总还记得。刚才看到那男人，脱口就出来了！
　　他暗暗看了西缄攸的背影一眼都差点被冻死！不远处天都卫统领也险些没把他看穿个洞来！

　　西缄攸的预估不错，麻烦的那个果然来了。他穿这身衣服是故意的，而且认真看清楚了也可发现那是月青色，近白却不是白，不论如何都不算违令。
　　他这是故意要给西缄攸难看！

　　但聪明如西缄攸，又怎会容他得逞。
　　西缄攸侧过脸，看了虚辰一眼。
　　虚辰接收到眼神，朝着她暧昧一笑，走出了亭子，来到那人跟前。就见她摩挲着下巴用打量的神情围他走了一圈，边走还边“啧啧”了两声，盯得那人都背脊发凉。

　　虚辰转完了圈儿，站定在他与克虏察面前，笑得有些为难。
　　“我说北烈国使呀，你们没带奉礼而来也就算了，还用这么个玩意儿代替……啧，你们是真不知道我家皇上不喜男色呐？”
　　虚辰这话是对克虏察说的，伸手指的“这么个玩意儿”却是那男子。

　　虚辰这话说得克虏察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那男子一下被说得脸色半红不青，眼睛瞪起老大！
　　虚辰拍拍心口，又去问克虏察，“怎么你家贡品这么凶的！那我们更是不要了！拿回去拿回去。”，说着还摆手作嫌弃状，边回亭子里去了。

　　那男子可是气得快半死，好容易缓过气儿来，沉静片刻，咬牙切齿着开口。
　　“皇后殿下怕是弄错了，小臣安漛并非贡品，乃是随克虏察将军一同前来朝奉的，我国贡品耽搁在了路上，两日后必达，还请西皇陛下耐心等待。”

　　“什么好东西，还要朕等？”
　　西缄攸以手撑着脑袋，一脸慵懒无谓。
　　“那可是独一无二的绝品，世间难得。”
　　安漛说这话的时候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腔调也是拿捏得十足做作，看得他身边的克虏察都觉得有点儿恶心。

　　西缄攸好笑，她回头看了看帐子里。
　　蠢材，真正的独一无二，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