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216、灭世

　　心魂醒来之时，她与灵枢恰如回归母胎内的双生子，她们的神阙之间连着一根花茎，传入自己灵海中的东西似灵髓，又似血流，但更像是灵枢的记忆。
　　心魂脑海中闪过一段又一段碎片，灵枢正随着那物的流失而褪色，就像一只重新被冰封起来的雪妖，浑身一寸一寸化为雪色……

　　天外天混战不休，唯有那被西炜枫护着的金铙全然不受影响。灵丝茧成了绝佳的防罩，但凭此间灵力滔天也伤害不到金铙半分，而天蚕的引力更是将周围肆散无主的灵能尽数吸入了金铙之中。

　　战局浓稠之时，两军主帅也杀到了一起！
　　毁天灭地的灵能自二者之间迸发，看不清祂们出手，只知灵能所及之处一切事物皆化作飞灰，敌我不分的刀光剑影转眼之间便将天外天的战火肃清大半，便是连三御法相都不敢靠近，瞬移来到了战场后方。
　　此刻与祂们缠斗的唯剩凤吟空、孑飒与无迟忆。

　　孑舞阳与无迟忆两个半大小孩儿冲入三御攻击范围便被掀翻，彼时魔尊眼前已无阻碍，正随手捋灭周围的心傀。凤翅小龙复仇心切，毫无章法向其正面袭去，若非他生得父亲们的优势，一瞬便会被其师祖捏在手里。
　　凤翅小龙在半空拧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擦着魔尊的霸道灵力堪堪划过，随即硬生生变了方向，一头扎回魔尊眉心所在。凤吟空见状再无心思面对神王，飞身而来将红了眼的儿子揽进怀中一个猛退跃出了战局！

　　他已经失去了龙复遥，不能连无迟忆也失去。
　　魔尊双目间刚蓄起的紫光渐隐，凤吟空回头死死盯着无迟忆通红的眼眶，克制着自己几乎要跃出喉头的心跳。
　　“迟忆！保住自己！别报仇！”
　　话音落，他架起一层火盾将儿子困在其中，转身便又杀回了魔尊面前。

　　另一边，孑舞阳的驰援确是为孑飒争取了些许时间。胸骨寸断的痛与孑肆亡命的恨似熊熊烈火灼烧着孑飒的每一寸躯体，他双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已瘫软了的孑肆身躯，兀自痛哭时，浅城却不打算放过他。
　　小月狼一声怒嚎，从后而来落到浅城背上，四爪如钢全力刺向法相！然而锦石之身自不可破，一瞬便溃烂了的四爪喷溅出艳红的血几乎将小月狼的四肢染透！可是孑舞阳不呼痛，她自知攻击无用，忍着疼转身又是一跃，半空逼出伤口处的鲜血，不偏不倚射向了浅城的双眼处！
　　法相是下意识的回避，顺手便撤去了对孑飒的攻击。孑飒转头看向落在自己身前的孑舞阳，比起浅城法相，小小的月狼和一只初生的狗崽没有分别。此刻她浑身的毛炸着，尾巴平翘，直挺挺得像一柄出鞘的军刀，脚掌已经不见了，支撑着她挡在师父们面前的，是四根血肉模糊的腿骨，四肢的血还在向上侵染，此刻的她似乎也变成了一只血狼。

　　深沉的低吼从月狼的喉间渗出，她龇着牙，双目逼视着眼前巨大无比的敌人。
　　她不是不怕，可她是师父眼下唯一的助力了。

　　一声低吟的狼嚎自身后传来，孑舞阳的余光里，比自己大上三倍的血狼王踩着血来到了自己身边。
　　血狼王口中叼着他已然故去的兄弟，他轻轻地用牙尖和舌头裹着他，与孑舞阳对视一眼。

　　神王魔尊双双袭向了自己往昔最疼爱的弟子，凤吟空不敢化出原相，他看出了这局中的端倪。殷阙控制三御，不仅因为祂们是其座下最强，更因为苍生万物皆是祂们所造所哺。三御不单单强得可怕，更能将心傀真正杀死。
　　殷阙的诸天法相大阵虽也人多势众，然而法相一旦灵力耗尽便是神形具销，可是心傀不同。大战一启，心主并非仅在观战，祂的百川之窟在席卷战场之际，同在将身形消亡的心带回祂的身边。泱泱心族，只要心不殒灭，心主便能将其复活。长久下去，诸天法相又哪里敌得过不死心傀。
　　所以创生了万物万灵的三御才如斯重要，凡经其手而死的心傀，即便还剩心回到心主手下，亦无法复生了。
　　此法有如诅咒，是创生之神对苍生的诅咒。

　　不敌乃一由，化神象虽强，被三御捕捉的机会却也更大。凤吟空是他们之间灵力最盛的一个，他坚定着以小小人身东逃西窜暗击偷袭的对策，才堪堪熬到了现在。然而两位师尊一同上，便远超凤吟空能承受的极限了。
　　他正艰难躲闪之际，不远处一声惨叫传来，他害怕是无迟忆出了事，勉强侧目，却见是孑舞阳被浅城灵力劈作三分！天罗地网一般的磐罗大阵当年困住过延陵无，今日也困住了孑家师徒。忘了痛的孑舞阳妄图撕破一条口子，孑飒即便已经将她拽走，也挡不住磐罗将他们的徒儿身足分离！
　　一道切去月狼后足，一道割断狼尾，还有一道正中月狼胸膛。
　　孑飒拽着的后腿还在爪间，碎作三分的残躯却已划出了他的视线。
　　孑舞阳来不及哀嚎一声，便没了气息。

　　凤吟空只见到余光里孑飒纵身一跃，尾巴卷住孑舞阳残躯，口衔孑肆，血色如火，视死如归直冲浅城面门！
　　心神震荡，可他只是一刹那的分神，前后夹击便如冲天龙卷席卷而来！神魔共塑的灵压早在吞没之前，便将他的神智击倒，凤吟空双目发白，瞬间失去了意识，只待灵压杀到便能将其辗作血泥。
　　倏然一阵突兀的小风拂过，以水之力冲破了他爹火盾的无迟忆冲进了这片灵压！凤翅小龙一口衔住了他爹，顺着龙卷打过三个弯，窜上半空顶着弱处冲出了这灵压。

　　无迟忆边逃边喊着凤吟空，呼唤混在模糊不清的呜咽里，他害怕接连失去两个父亲。
　　还好，凤吟空很快就在颠簸中醒来了。他抬身看清眼前的凤翅小龙，他的凤羽同背鳞在灵压中伤痕累累，血顺着振翅洒落，甩到凤吟空的脸上烫得令他心惊。
　　他抬起刺痛不已的手臂，摸上凤翅小龙汪然的泪眼，温柔得像是襁褓时的入眠低语。

　　“迟忆，爹爹答应你，我们一起回家。”

　　破涕为笑不过瞬间，一道刚猛的灵力便将凤吟空父子冲出了原路！
　　父子俩重重砸落在天外天的边缘，无迟忆以身体替他爹挡去大半撞击，触底一瞬口喷鲜血，也将凤吟空吐了出去。凤吟空焦急地爬起身去看他伤势，好在多是皮肉伤，内伤倒是不重。
　　凤吟空速又回神去看方才那道灵力，却见漫空仅剩刺目的两道强光此消彼长，灵力纵横参差，相交相错，过招之快根本非目力可及！

　　须臾，天外天的一角被炸穿了窟窿，簌簌灵源有如泄了气的囊袋争先恐后着往外窜！窟窿所在周围的法相心族皆被其难以抵抗的吸力通通吸去，还未到得窟窿边缘，已是爆火加身，燃成粉末随波逐流。

　　强光之中一声冷笑传来，是西炜枫的声音。

　　“殷阙，看来你是真想让万界同你陪葬啊！”

　　彼时殷阙空洞的笑意应和于其，难掩的喜悦中，全然是不畏的癫狂。

　　“无妨，便叫天地重归混沌，吾亦可再造世间。”

　　话音落，轰然一颗遮天蔽日的碧蓝火球从遥远之处飞来，正擦过凤吟空堪堪架起的火盾，随即无数颗颜色不一大小不一的火球从四面八方轰来，直直撞进强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