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76、山之尽头

　　“什么意思！”

　　“自然之人，覆自然之魂，魂灵脱身者，若非自然，若境玄虚也。浮生鉴中明明白白写着的呀！”

　　无迟忆直言他所学，倒是令在场多人豁然开朗了。

　　“不错！若是西缄攸入了玄虚境，便有可能造成如此现状！”

　　凤吟空点头应和着，虚辰等却还是不懂，西楚尧随即发问。
　　“何为玄虚境？与这镜子可有关联呢？”

　　“所谓玄虚境，所指别于三十三重天内任一实界的地方，它并非真实，无处所在亦无处不在，唯有机缘才能到达。”
　　龙复遥为一众凡人们解释道，只是说来说去竟又似是个死胡同。

　　“怎样机缘！攸若真是入了此境，机缘莫非就是无理镜？”

　　“未必。”
　　延陵无沉默了好一会儿，此刻虚辰焦急地从她怀中取过无理镜，似想再照一回，却再无当时之感了。
　　“如你受袭浅氏灵脉者，乃一系传承之人，并无前世，照镜则见宗族来路……而西缄攸，她或许有过轮回。”

　　延陵无盯着怀中安睡的人，只觉心口愈发闷堵，一块名作西缄攸的石头压在了那里。

　　“有过转生的生灵照无理镜，所见就不是自己的此生了。”

　　濯冰神色凝重，他想起自己同凤吟空一道探看过西缄攸的未来，但她竟是同延陵无一样。今日之事，莫非也并非偶然。他接过凤吟空的话，亦有一些别样的思索。
　　“机缘，会藏在轮回之中。你们别忘了此行为的是什么，伏昼族、血船、那处异样的空间。西炜枫也不过凡人，我不信他们要的是此生的他。而西缄攸和他今生是同胞兄妹，那么从前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西家兄妹的前世才是与血船相关的！”

　　“当务之急，看来还是找到血船。”
　　凤吟空看向延陵无，她此刻正在将这一切串联，试图找出关窍。
　　“西缄攸的魂灵，极有可能为前世所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听到这里，延陵无揽住怀中人的手又紧了两分。濯冰和吟空说得对，若猝发西缄攸进入玄虚境的机缘藏在她的前世之中，那便真真是自己害了她。自然之人若失魂灵，短则陷入昏沉，长则再难醒来沦得作一具活壳罢了。

　　沉默半晌，延陵无倏而起身，将西缄攸交到了虚辰怀中，随即厉色看向凤吟空等人。
　　“吟空，濯冰，龙复遥，我等神象据四象位。七卫！作引灵莲聚界中灵能。孑飒孑肆，琉璃月玦引月辉覆盖此船，一丝不可错漏。”
　　指完这些，她又立刻看向虚辰与西楚尧。
　　“船中下仓有一暗室，位置绘于图纸之上。你们进入其中，直至我前来召唤，绝不可出。”

　　铜船图纸就在西楚尧身上，她立时取出展开，果然有一处特意标注的空间。
　　延陵无的急迫显而易见，除了她喊到那些人，其他都被她指点着快速进入船舱，唯独拽住了虚辰，同她低语了半句。
　　待众人在暗室中安定下来，延陵无再无停留，一个眼神，众人已然现出原相各就各位！

　　无理镜浮于半空，对应的四象位上一神一凤一狐一龙分别散出镍炎冰碧四色的神光，苍生界中的无限灵能经由引灵莲导向四象，再经由四神之力汇入无理镜中……

　　顽石璞玉般的无理镜逐渐透出难以名状的光彩，似暗夜中的片片星光，闪烁着逐渐升高。

　　琉璃月玦倒映出的月辉已将铜船包围，孑飒孑肆分眼去看，便见正对着铜船的无理镜中生起了一股风暴。
　　他们身处之境仍是安宁，镜中的世界却是啸天逐日的狂卷！风暴席卷了潋岩，将这片天兽山的山门刮得支离破碎。
　　飓风横扫而过，他们不曾得见的天兽山出现在了镜中的世界里……

　　巍峨覆雪的天兽山上，一切生灵都鲜活了起来。漫山遍野的生灵有初醒后的慵懒，更是灵气冲天的奇观。
　　无理镜中的视线，以山顶为开端，逡巡而下，似一只隼飞过无止无尽的天兽山……

　　就在孑飒孑肆失神之际，一股狂力冲袭而来，几乎要将他们揉碎！

　　狂力裹挟着它遇到的一切，猛地吸向另一个方向！

　　这是一段失去意识的时间。
　　当孑飒孑肆再次清醒过来，他们似仍身出方才的空间。
　　空茫茫的周遭，头顶的云海几乎是静止的，铜船静静地浮在一片广袤的湖面之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仿佛，发生过了什么。

　　是有一些，不同了的。

　　七卫很快回到了铜船上，来到孑飒孑肆身旁，半空中偌大的四神象正在徐徐化回人形，凤狐龙落上甲板，同时船舱之内，虚辰一众也走了出来。
　　唯有延陵无，再一次落到了船外的湖面之上。

　　延陵无墩身于湖面，双手成掌轻轻按上水波。
　　本就清透的湖水随着她的接触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完全静止，就像一整块透明无暇的冰块。
　　透过静湖，趴在船沿的众人一个个睁大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

　　太阳与月亮沉在脚下很远很远的地方，若非还有两抹残光，简直难以察觉。
　　湖下的世界全然不似这圣洁的苍生界所有。暗夜之下，参差叠生的黑色枯枝彼此缠绕拉拽，似争夺阳光的荆棘，你死我方能活。然而细看之下，这些竟是一双双深处绝境中的手！它们疯狂地向上企图抓住哪怕一丝生机，然而直到化为枯槁都没有逃离的机会。
　　太多太多了，密密麻麻看得人心底发憷！
　　此处简直如这天地间最绝望的所在，一片生机都无法获取。

　　然就是在这无尽的绝望里，一座泛着金光的圣洁高山隐隐约约，虚虚实实得浮现在这绝境深渊之后，需要十分凝神，方能看清。

　　虚辰看得很是真切，那座隐山，就是天兽山！
　　她甚至能透过晦暗的日月之光，看清峰谷之间的山石神像，还有藏在风雪中的锦玉华阁，那般奇异的景色，只需一眼便不会认错的！

　　一座活着的山，这世间唯独的无尽之地。
　　在无理镜中，现出了祂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