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57、出发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阖宫上下都在为从此出海作准备。
　　上一年圣驾便未南巡，迎回虚王过后，所有人都认为往后南巡恐会叫停，不想隔了一年便要复航。只是今次圣意似乎并非单单行船至明风海中心，特意建制的铜船更是令所见之人皆震惊不已，显然这一趟会非常新奇精彩了。

　　孟乔点齐了二百名影卫及直隶于西皇的中卫军一百人，加上五千水师，共计三十艘的皇师船队天还未亮时便在城南港渡口整装以待。

　　此次出行并未告知百姓，原本西缄攸想留下西楚尧的，奈何五王志不在朝野，一睹传说中的圣山风采才真是吸引她与王妃，是故朝中照例由岳王代政，影部传书。太平盛世，只需百官亨通奏书流顺，一切便尽在西缄攸掌握。
　　于是乎，结伴众数的圣驾仪仗在辰时初分抵达城南港，巨大的铜船被三十艘皇师拥簇在渡头，需要一同登船的随侍护卫们皆在岸边等候，至今尚未有一人登船。

　　西缄攸免去了那些繁琐理解，携着西玦青与身后冗长一队人上了船。待得卫队仆侍都落定，有那么一个人也还是迟迟未现。

　　“姑母人呢？”
　　孩童清脆爽利的发问一如众人所想，无迟忆扒在船头朝外望去，乌泱泱一片舰船之中，都没有那人的身影。

　　虚辰站在二楼船舱甲板上，低头看向下一层的西缄攸。此刻她面色又是凝重，同今日一早从绝浪殿内走出来时一样，同是惜字如金，对那个人更是半句不提，连出发都不等其一同，是以他们都到了，延陵无也未现身过。

　　“延陵无不会是忘了吧？”
　　西楚尧一手托腮，狐疑中带着戏谑，似此刻起便想看出好戏一般。

　　“才不会呢！”
　　孑舞阳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蹦到西楚尧跟前作势要凶她。
　　“我家无无守时得很！你休要作怀我家主人名声！”

　　西楚尧低头看向身前眉眼都要皱到一处的小姑娘，身旁洛夙噗嗤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孑舞阳的脑袋。
　　“舞阳姑娘莫恼，我们自是信任你家主人的，也请舞阳姑娘莫同我家这位喜好直言的王爷计较。”
　　洛夙的声色温柔绵软，便如那江南吹来的春风，酥得能化了骨头。孑舞阳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洛夙这几乎是在哄她的语气，令孑舞阳一时便软了脾气，耳朵都红了两分。

　　就着孑舞阳被洛夙逗羞这片刻，周遭的船队上竟传来阵阵惊呼！
　　众人闻声向四处看去，就见那些排列整齐的船只此刻不经风力与桨力，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横向朝着两边移去，愣生生将铜制主船前的一条水道给让了出来！
　　与此同时，延陵无如一抹轻烟飘然而至。
　　桅杆尖处她便如一只鹰隼站立其上，一股无形之力推向船身，船上的众人纷纷踉跄。铜船破水而去，沿着水道滑出了港口，身后船队一如方才那般启动紧随其后渡水远去……

　　船队以铜船为首，破风驶于水道之间，速度快得惊人却异常稳妥。铜船也就罢了，后头船队上的舵工班匠们简直震惊，都无需要他们掌舵驱驶，船根本就是自己在动的！

　　延陵无落到甲板上，几步来到船头将军柱旁，此处龙复遥正盯着他那仍趴在船边四处张望的儿子。
　　龙复遥见她走来，眉头微皱似乎知晓她并非无意。

　　延陵无蓦然一笑，临到了身形一闪，一把擒住了无迟忆的小腿，将他整个人都倒举了起来！
　　小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吓到了，但他倒是镇定，只是挣扎了一瞬便停了下来定睛看向延陵无。
　　“姑母要做什么？”

　　此刻无迟忆都被延陵无举着整个身体探出了船外，周遭众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延陵无倒是被小娃这淡定一问惊喜到了，见无迟忆没有丝毫的害怕，似乎倍感欣喜。
　　“你两位父王一个属火一个属水，我甚是好奇，你会继承谁多一些呢？”

　　听闻此问，小小一个无迟忆倒吊着仍作出双手抱胸的姿势，脸上更是挂上了骄傲的神情。
　　“姑母猜，我会随爹爹还是父亲！”

　　延陵无见之，半晌适才发出一笑，她眨着那双惑人的眼睛，无迟忆即便是倒挂着，也依旧被那一瞬的神情所惑。
　　小迟忆更是未料到，就是这一瞬，拉住自己的力道突然一松，他猛地便向下坠去！
　　延陵无完全没有打算猜，她唯想，亲眼所见。

　　一声声惊诧此起彼伏，无迟忆的一双父亲却是淡然，面对小儿的落水，他们似乎毫不担心。

　　即是瞬息，意料中的落水声并未传来，所有的船倒是整齐划一的停下了。
　　所有人都被这没来由的动静引上了甲板，就在议论疑惑四起之时，一声极特殊的鸣叫自船队后的水道见传来，众人闻声而去，水波潺潺的河中似乎有什么正朝着主船而来！

　　炸裂的水花溅起浪头般的帘幕，一抹身影自水中暴起！
　　玄色的身躯，火色的双翅，银色的利爪，分明那身形还是幼兽，张口宣泄而出的灵力嘶吼却叫人难以忽视！

　　延陵无抬眼看向那振翅上了半空的小龙，船队此刻也随着牠那独一无二的嘶鸣再次发动。
　　小龙盘旋于主船之上，每一次振翅都带出烟火般绚丽的光影，火光映入水中，如粼粼幽火驱使皇师前行……

　　“自上神应龙殒没，三十三重天再未有过生翼的龙族。奇妙，果真奇妙。”
　　延陵无看得有些出神，那些消散于她生命长河之中的记忆此刻再次涌现，令她不禁感叹天命之玄妙。

　　“两千万年前，三十三重天落起一场持续两百万年的雨，天地洪难，万灵湮绝。上神应龙不忍见生灵涂炭，自焚神力以止雨祸，终此万界重开繁衍生息。”
　　濯冰向一旁的凡人们解惑，同时也看向了天空中的小龙。
　　“龙生双翼便是天纵灵胎，呼风唤雨可奉上神列。应龙殒没千万余年矣，龙族亦再无上神出世……没想到，吟空的孩儿，兴许会是新的应龙。”

　　“他尚未成年，未来遥遥不可计也。若非无的锦石，也成不了此灵基。唯濯冰你才是真的天授灵胎，生而便是上神列。”
　　濯冰所言，凤吟空听着甚是欣慰，但他也显然是个心软的慈父，对无迟忆并不抱有严苛的期许。
　　龙复遥在此刻也遥遥朝着上头喊去，生怕儿子累着。
　　“迟忆，下来吧！”

　　但回以他的，是小龙低头的又一声嘶鸣，玩乐的喜悦呼之欲出，显然是还没够。
　　直到，回过神来的延陵无抬起了右臂。

　　那贪玩的小龙似受到召唤，在半空翻滚了两圈便直直朝着下头飞来，最后一个打滚，落在延陵无纤长的手臂之上。

　　延陵无手臂一收，搂进怀中的已是化回人形的无迟忆。
　　驱使水力这好半晌也不见他累，只有发丝微乱，带着雀跃的笑容搂上了延陵无的脖颈。
　　“姑母可还满意！”

　　延陵无左手也环了过来，托住那韧性十足的小屁股，将无迟忆稳稳地抱在怀中，随即露出一个绝对满意的笑容还予他。
　　“吟空的血脉，果然不会叫人失望。”
　　她甚至都未移开视线，专注地观察着这个自信又活泼的小儿，几乎忽视了不远处送来的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