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18、药汤

　　皇宫北角的外事院，孟乔再度与交班的卫队长重申数次这批三品上大臣们的起居与看护，这才带上下属们往南宫而去。
　　一路上的宫人们神色几乎无异，即便是在内宫中，他们也将消息封锁得极好，所有伴驾的侍从皆统一休班并由他手下的禁军亲信看顾，而随行春闱的各宫妃嫔更是连带着阖宫上下不得走出半步，每日膳食都是送到门口取放的。

　　孟乔一人肩负起目下整座皇城之内的宫禁，每日东奔西走好不忙碌，而此刻还有一件要紧事需他去办。
　　南角宫门处，太医院的内学士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孟乔到来，几步并作上前来打招呼，“孟统领，您可算来了，就等您的令牌开城门呐！”

　　“麻烦刘太医久等。”客气一句，孟乔取出御赐的黑玉飞马腰牌，向宫门禁军示意，卫队得令立刻便打开了城门，两名小厮模样的人快步而来，向孟乔与刘太医一礼，“小人奉吾家王妃之命，已将药草采摘得数。”
　　“辛苦二位，且随刘太医前往太医院吧。”
　　“是！”

　　原来这两名来者是西楚尧的家臣，延陵无这回的伤患够深的，洛夙之前的存药已不足，昨日遣了两名家臣微服去往天下阁后山采摘所需草药，今日此时回来确是刚好，再晚些怕是延陵无的药都该断了。

　　孟乔也同行一道去往太医院，其余药材早已小火慢煎，只等着这几味凡间不有的灵草了。洛夙特意嘱咐，待灵草到了，只需按分量加入再以大火半盏茶的时辰煎开即可，切时孟乔便可直接取了药去往绝浪殿，也不耽误延陵无晚间服用。

　　待他们几人到得太医院门前，却见里头似乎吵吵闹闹的，更有丫头的哭泣撒泼之声。
　　逢此乱象之时，阖宫上下都是一根针都不敢冒进，更别说是这还关系着白皇陛下伤情的太医院了。孟乔快步进去，便见里头一个侍女丫头合着两个小太监正与太医院的几名內侍吵嚷。

　　“你们再不给我们娘娘配药，当心圣上知晓了杀你们脑袋！”
　　“你家娘娘分明没病！又让我们配什么药去！”
　　“胡说！我家娘娘眼下茶饭不思神色委顿，便是病了！”
　　“那是你家娘娘胆子小，心病可没得医治！”
　　“呔！太医院都敢敷衍我们了！我今儿个定要砸了你们的破壶烂罐！”
　　“你们敢？！”

　　“吵嚷至此，成何体统？！”
　　孟乔一声喝，终是止住了这一片吠声，可说那泼辣的侍女都把捣药杵给抄起来了，孟乔可真怕他们砸着白皇陛下的药汤，那这宫的上下人等，怕是都得没。

　　众人回头一瞧，便见是大内都统首席到此，立时惊得跪地，“参见孟统领！”

　　太医院几个內侍倒是不卑不亢，反观那侍女和太监此刻一改撒泼模样，甚至自知理亏吓得腿都有些打颤，脑袋更是恨不能埋到地里去，孟乔便知这不过一群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奴才，圣上的威名被他们拿来挥喝属实是大不敬的亵渎！
　　孟乔正欲发难，那侍女竟兀自抬起头来作委屈哭了的模样，“孟统领，奴婢乃郦棠阁中林充容的侍女，我家充容昨夜害了病，一夜惊惧未眠，早起至今连米粥都食不下，眼看着都要昏晕过去了，我们奴才到太医院求药，却重重阻挠，求孟统领给我们做主呀！”

　　孟乔听她说林充容，算起她今次并未跟去春闱，本也是位份不够，加之年纪又小，大前年初方入宫的，也不过得见圣颜两次。若是不提，圣上怕是都想不起这人。
　　今天这一出，也不知是作何妖矣？

　　不过这等破事又哪及得白皇陛下的药汤要紧，孟乔抬手示意身后的太医与两名五王家臣先去侍弄汤药，自己反正等药也要片刻，不如拿这桩打发打发时辰。
　　待三人进内，孟乔抱臂哂笑，徐徐开口。
　　“一夜惊惧？这大内之中有两位陛下天威隆盛，万般妖邪都不敢侵袭，你家充容又是因何受惊？”

　　那侍女闻之一抖，她身后的俩太监也抬起头来难掩惊惶。侍女又回头与他二人对过一眼，故作镇定回过头来答话。
　　“这……奴婢斗胆，郦棠阁乃是仪嫔的主位，我家充容不过是居于次殿的副位，日前仪嫔自春闱回来便阖宫被关了禁闭，我家充容见之实在是害怕，昨日思来想去越发心慌，这才害了病哇！”

　　孟乔险些没忍住哼笑，这整日勾心斗角却又胆小如鼠的后妃，属实是令人无语。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西宫不比其他，后妃云集之处便是有上万个心眼子之地，更是有十数个这般主副位共处一宫的情况，若是只封禁主位而不管副位，谁知会不会有些闲言碎语漏出来。

　　“值守太医何在？”
　　“微臣在。”一位在外间誊写医术只露着个后背的太医放下纸笔走上前来。

　　“麻烦这位太医为林充容备上两三日的安神汤药，也免得郦棠阁再来搅扰了。”
　　“是，微臣现下便去准备。”

　　那三名奴才见孟乔如此吩咐，立时喜上眉梢，自当孟统领是帮着他们了。谁料孟乔转眼看过来，却是丝毫不见颜色，开口之语难辨其心。
　　“你们护主之心也是好事，但在这太医院内大吵大嚷确亦是事实……大内宫规，禁宫之内仆婢不可喧哗，不可越级顶撞。你们不过是从七品的宫女与从九品的太监，却与正七品的医侍口角，更是借圣上之名恫吓威胁，简直大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到这里，这三名仆婢已经吓得不行了，连连扣首求饶！
　　“求孟统领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求孟统领！……”

　　“功不抵过，你们领了药料，便在你们的宫门之前各领二十杖的罚去，也让其他有心之人看看，这宫规是不是可犯的。”

　　“谢孟统领饶命之恩！谢孟统领！……”
　　三名仆婢又是连连叩首谢恩，二十杖还是能挨的，罚得远比孟乔所指的大逆要轻太多了！于是三人在领了值守太医给的药包之后，便由禁军押着回去受罚了。

　　刚好，延陵无的药汤也好了，孟乔取了汤药，与院内几位告辞便赶往绝浪殿去了……

　　大半个时辰后，上官衍独自一人站在自己的殿阁院中，听着隔去两座殿外飘来的惨叫哭喊，缓缓伸手捂住自己怦然若狂的心跳，再也克制不住那几乎可称之为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