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17、血船

　　南境孜帄湖
　　这条神秘的大湖纵跨整个萧坻国，从远处的东方而来，光是分支凝河已是萧坻国境内最长的河流，而孜帄湖更是一处一景，有的流经烟波浩渺雁过无痕，有的水段却是万丈狂澜吞山倒峡。
　　而到了这极南之地，这条大湖却变作了浓深的黑色，行舟湖上只会见那漆黑却平静的湖水如一头暗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周遭一切。

　　漆黑的夜，漆黑的湖。
　　渺如眉尖的月亮与几不可见的星辰已无法照亮这片神秘的森林半分，黑色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孜帄湖畔，他们搭起简单而诡异的祭台，将一十八名老弱迎到了祭台前……

　　远在对岸的濯冰看着伏昼族人这一系列举动，一瞬抬头望天，忽然意识到，天上的那一轮残牙并非只是这一月的晦月，更是这一年的最后一轮月了——是日，岁除。
　　这个日子是否对伏昼族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濯冰如是心想，下一秒，却见这一十八名老人与少年脱尽了身上的黑袍与一切衣物，又有十八名伏昼族人来到他们身后，在全族人齐齐的一声“天生心而弃之，心生伏昼，赐吾长生！”之下，一十八名老弱的心便被徒手挖了出来！随之伏昼族人一拥而上，将那十八颗尚在蹦跳的心脏分而食之！

　　然那十八名老弱却未立时而死，他们瞬然失色的面容徐徐朝向那轮晦月，只听那一把把不同的声色徐徐吐出同一句呢喃，似是祷告，又似是祈愿。
　　“伏昼弃心，献予吾主，轮回无间，天命无长！”
　　最后一个字念出，十八人便纷纷栽倒入幽幽的孜帄湖中，倏而大湖泛起一轮无端的滔天大浪，这十八人的残躯裹挟其间，翻了四五个滚，大湖竟从中间分而开之现出湖底来了！

　　濯冰一挥手，散去了化境，“这些，便是当时伏昼族在岸上的所为，后面的所见不知为何无法化之，也只能凭着我的记忆与你们再描述了。”

　　“我且打断一下。”西楚尧在濯冰继续讲下去之前，倒是有一问。
　　“刚才我们所见，那群伏昼族人也说了一句‘天生心而弃之’。若我没记错，上次延陵无也说过这句话！”

　　延陵无听着虚辰与她的低声描述也算是将这全貌收入“眼”中，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句，那一句和她父尊六万年前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看来，他们是真小觑这伏昼族了，其背后定是有他们从未听闻的神秘力量。

　　“天生心而弃，心如轮回以制天……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实在难解，我至今想不通，‘心’是谁的心，而‘轮回’又是什么轮回。当下我们在明敌在暗，只有先将濯冰的经历都摸透了，才有可能想通这些怪异的事情。”
　　洛夙与虚辰亦是赞同，他们现在的线索太少了，也只有濯冰这唯一一根稻草了。

　　“那大湖露出湖底，十八具残尸却是消失了，而那些伏昼族人见状纷纷跳入了湖底循路而去，显然不是第一次为之。我便也隐了身形跟上他们……”

　　这条湖底之路很长，且越走越低越走越黑，濯冰只觉这条路似是要走到入海去了，甚至明明他自觉已过去了四五个时辰却全然未见天亮，似是走进了异世界的空间。

　　终于，前方有若隐若现的红光闪烁，濯冰敏锐地感知到一股陌生的灵力在那红光之后，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拉开了跟随伏昼族人的距离。
　　伏昼族的队伍终于来到了红光之前，濯冰远远看清，那竟是一片巨大的弥散的血雾！

　　伏昼族人此刻纷纷从腰间取下独特的弯刀，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动作统一地将刀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濯冰看了又是心下一跳，这到底是个什么诡异的部族哇！

　　刀尖拔出，每人心口都有一绺血被吸进了血雾之中，红光一时如闪烁的星光跳动了三下，弥散的血雾却像两扇大门徐徐打开，伏昼族人皆露出喜色，收刀走进了那里头。
　　濯冰见之也是立即跟上，他不管里头是什么前所未见的怪物，亦或是灵力攀天的异类，他的目的灼灼，谁都别想拦他！

　　进入血雾大门之内，濯冰自是在周身凝起一层灵力屏障，警惕地跟在伏昼族之后并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他惊奇的发现，他们似乎真的到了海底！远远的上方便是海，但又有惊天的巨浪不断源源而来滚滚而去，无数的海底生物在那浪头之后浮浮潜潜……再低下头去，却是云层在远远的脚下！有飞鸟自他们脚底飞过，亦有血红的日月在云际同辉！

　　濯冰看傻了眼，莫非他猜对了？这难道真是他瞎说的什么异世界的空间？不然怎会海在上天在下？！
　　而他们此刻正行在一条毫无倚伫的血雾之桥上，只有眼前一个方向，回身看，甚至来路业已消散！

　　濯冰心中的疑虑与担忧更甚，三十三重天有天定的规则，即便是天外天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境。此处的势力若真的能打破规则，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那恐怕就非自己一己之力可以对抗的了。

　　但又有什么能阻挡他的前路呢！
　　他心中眼前始终是西炜枫最后那一笑，他恨极了自己当初为何不看一眼先机，为何那般放心将西炜枫一人留在王城之中，若非如此，何以至今？！
　　濯冰的心一如寒冰，只有他认定了的，才能使之溶解。化冰之暖何其和煦，他体会过了，便再不想失去……

　　伏昼族人终于来到了他们要到的地方。
　　濯冰隔着老远，看到了一艘悬在头顶巨浪之间的血色大船。

　　惊涛如万马奔袭，那艘血色大船却稳稳地沉荡其间。
　　不！都不可称其为大船了，那俨然是一艘巨轮！此刻他们离头顶的海尚有千丈之远，那巨轮在眼中仍是巨大，若是切近，只怕是比之这人间最大的岛屿都要广阔了！
　　而最可怕的是，濯冰透过浪头，看到了那巨轮的船底，似乎紧紧贴着什么？

　　聚目望去，濯冰终算看清了。

　　那是一座大山！
　　一座巨大无比，千里白雪皑皑不见尽，周遭围绕着万千灵兽，金光无限的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