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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云胡不喜 ...

  •   待到夙昧回来之时,已经是未时了。我看他辛苦了一整个上午,便叫他歇息一会,书斋什么的并不着急。结果他一睡就睡到了戌时,干脆就起来吃夜宵了。
      我见他如此,不忍多问。他倒是一脸愧疚,说:“看了一早上的公文,下午又跑了一趟兵部。是有些累了,明日再陪你去书斋罢。”
      我摇摇头说:“既然辛苦,那就多休息一会。你说这几日会有空闲……”我笑了笑,“那么以后不就是更忙了。那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你也会这样么?”
      “夫人,你可是在怪我?”
      “哪有的事,是你多心了。”
      夙昧是狡黠的,这点我心知肚明,他向我坦言他去了哪里,忙了什么,但是却没有涉及到其中内容的分毫。他……在防我。
      但是,这是没错的。若我知道了他们的部署,我定会如数告诉云启。谁叫我是瑨国人。那口敷衍的出嫁从夫,也只当是个笑话。
      夙昧运筹帷幄之中,掌着大局,我无法参与军政的商讨,只能够从侧面破敌。无法观其战术,只能使一些小计,无正当光明之说。
      小灰鸽的传信还是继续的,来个里应外合总是需要的。
      也许真的是昨日事情太多,今日他下了朝就得了空闲。说好要去书斋,便一同去了。
      也许是雅人重风雅,书斋里的书竟然比元京的要多上一倍,什么前朝的孤本、五行玄术、易经金线本等等都有。再说有趣的话本也是数不胜数,都是我没曾见过的书名,里面内容也充实有趣。
      我自然是在那儿挑花了眼,埋头了一天,手中的书册竟是快捧不住了,夙昧也选了几本。后来就干脆叫人送到晰园郡王府。我们则空着手游了一会儿白虎街,买了一点松糕糖,梨芝膏的,一天也就打发了过去。
      后来的几天果真是忙起来了,到了二月末他几乎是不着家了。每每到了我睡了他才回来,我醒了他又要上朝了,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这并无大碍,或许我少说点,还能维持自己不胡思乱想的状态,好似自己真的与那些事情无关。
      暂时忘了自己是谁,只在潜意识里知道:我是他的夫人,他是我的夫君。
      忙的日子事情愈发得多了,想必开战就在近日。
      再后来夙昧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忙了就睡在宫里。只是差遣了人回家报信,我看着一眼的熟悉字迹,心里是突兀的平静。
      宫里来人请我进宫一趟,我穿着打扮了一番便随公公去了。
      “郡王妃,请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福公公躬身道。我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竟是到了苍虞宫,也就是雅王的后殿。想来他应是欲将我圈为人质,一般女子进不了政事堂,有什么事情自然都在后殿解决。
      就是不知道时疏言他究竟如何配合我,又是怎么与雅王周旋的。金色的篆字书在珐琅匾额上,颇有皇家的气派。我等了不一会儿,福公公便带我步入那宫堂之内。
      朱红漆的柱子,锦蓝色的雕梁。堂内燃着香料,升起袅袅。金刻墨字画屏前端坐着的——是五皇子时疏言。
      没料到是他。
      我晏然一笑,心中释然道:“请我来此,是为了兑现你的承诺么。”
      时疏言淡笑不语,径自品茗,只是递给我一张浅色毛边纸,上面细细描画的却是我再不能眼熟的东西。
      江山令。
      还在我手中。他此番举措,定是知道了什么。譬如夙昧实际已得江山令,譬如现下江山令在谁的手中。只是不知,雅王是否亦知。
      我不动声色地坐下,端看了这张图纸一会,听闻他道:“六百年前,这天下未曾三分,先祖皇帝敕造此令,以一同江山,故名之‘江山令’,后三百年,此令为瑨所得。今又过三百年,正是五个干支,谁又知这天下会掌与谁的手中。”
      时疏言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既然大瑨原是得到了江山令,而今不同往日,但三百年过去了,天下之主的位置,是否应该改动了呢?如若不是大瑨,自然就是他了。
      他在探寻我对此的看法,亦在问江山令是否在我手中。
      我斟酌地吐出一句话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中多有国风的句子,看似在叹男女之情,实则却是影射朝政。正是“诗三百,思无邪”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意思是见到了意中人,我为什么会不高兴呢。而在此,我意表为,既然见了你,我自然是愿意看你一展宏图,大施所为的。
      我不希望夙昧牵涉此战,亦不希望由他颠覆风云。我若是应下了时疏言,他便可圆了我这愿。
      助他,而非助他。
      时疏言悄然一笑,为我添了些茶:“及瑛你这般说,若是让三哥听去可就难堪了。”
      而我自己,亦是难堪。一方面不能将此令交于夙昧,另一方面更不能将此落入雅国手中。可惜我不知时疏言究竟是否知道令在何处。
      但是,即便是他知晓、他质问。我都可以当作不知。
      我无法把它交给任何一人,没有谁可以真正信任,把之带回元京交给云启。若是如此,我只得将此销毁,也好断了所有欲得之人的争夺。
      时疏言话锋悄转,漆黑的眸子对上我道:“父皇为你安排了一处住处,在毓炎殿与小妹做伴,想必你定是欢喜。”
      我端着茶杯,看着翠色的嫩芽,笑着说:“那么是要多谢雅王鸿恩浩荡了。”
      入了毓炎殿,算是与外界隔绝,可怜的九公主时碧敛亦是被我祸害,不得偷出宫门。里三层外三层,却层层不见人影的防范让我是哭笑不得。
      即定我成了所谓的“人质”,若我稍有不慎,便随时可将我变成真正的“人质”。
      九公主却一脸的难色,说是她自己拖累了我。就当是雅王过宠爱于她,才将我遣入宫内与她做伴,害的我有家不能回,连着自己的夫君也见不到。本来隔着一道宫墙见不着,也还说得过去,而现在却是都在了皇宫中,还见不到就是“世上最最遥远的距离”了。
      但她心如明镜。指不定是雅王暗中授意,叫她看住我,她才编出了个让人忍俊不禁的玩笑话来逗趣我。
      我那原先的试着亲近交友的方针,却是怎的也实施不起来了。心里有了这么一层的芥蒂,叫我怎能消除。就当是面上敷衍,我又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常年待在宫里,早就游刃有余了。
      反正现在不过是重新回到了当时的局面,只是略微复杂了些。可哪处的皇宫不是一个样子,一张张相似的浓妆艳抹脸,一个个看不到魂灵的人。
      也或许是我把人都想得太复杂了,那时碧敛一个劲地说些贴己话,反倒叫我不自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我也分不清了。不过,即便是分清又怎样,我难道还打算在雅国的宫里寻着一个伙伴,到了大瑨兵临城下时杀了她的亲近之人,再放了她一命么,这真叫作是最好笑的笑话了。
      再过几日,我被雅王召见了一次。可是此番,我是真的摸不准他的态度了。
      怎么说呢,我们分明是君与民的关系,再不济就是舅父与外侄媳的关系。可他的话就和寻常人家长辈唠嗑似的,每一句都简单易了,从不拐着弯子隐喻、试探,这就更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晰之是孤阿姊唯一的孩子,虽说其父是袁崧海那等贼子,但是孤一直把晰之当成自己的孩儿,孤有二子长于他,他便排行老三。孤自家的皇儿都唤他三哥。晰之人最为出挑,性子极好,时而狠厉,却不失温情。严于律自,洁身自好,不贪己力。”
      “您是想如何?”我心中那股子不安忽地用了上来,巨大的疲惫与空虚,吃惊与后怕都侵蚀入我的脊骨。
      “虽不为吾子,但胜似吾子。”雅王目光尖锐,似是刺透了我的百骸,“孤欲立晰之……为太子。”
      我呼吸一滞,背脊一僵直,怔怔地望着坐在皇位上与夙昧有三分相似的雅王。咬着后牙,我几乎是以为我在做一个无理取闹无关现实的荒唐之梦。
      “怎么,不相信孤说的话?”雅王双目如剑,换了个姿势道:“你们瑨朝有话说‘君无戏言’,孤自然不会说这种假话给你听。”
      我吞了口口水,一瞬间的脑子空白如纸,久久不能回神过来,直到雅王叹了一口息。
      “你就是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晰之在你这里吃了不少苦头罢。”
      这么说,是真的了?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相信这是真的,可惜它若真的是真的,我该如何?
      毁了夙昧应得的,而去给时疏言加冠加冕?
      怪不得时疏言当时会一口答应,他本无雅王支持,他本上位的机会是微之甚微。
      我清了清一片迷乱的脑子,低声问道:“您这般做,其他皇子又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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