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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几许安宁 ...

  •   我仔细一斟酌,他是无可能答应我更过分的要求的,而就干脆顺水推舟地成为他们的人质。夙昧或许会因此而动摇出战的意念。若是不得不出此战,那么他们也会将我拘禁胁迫夙昧出战。完全相反的两种结果,我也不知最后会是哪一个。
      但是,待他上了战场之后,我入兵营,在他身侧的话,总还有机会一试。
      夜风盈袖,灌入车厢。清风徐缓,擦过耳鬓,时疏言薄唇轻启,眸光恬淡:“好。”
      告别下了步辇,墨弋带我入晰园,这里让我最为吃惊的,还是那沿着墙边密密植着的海棠。依旧是枯枝,约莫再过个两月,海棠方能开罢。
      我不由得揣测夙昧,唤来了丫鬟问:“这海棠,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回郡王妃,大约有五年了罢,建园时便种下了。”
      我竟是再吞吐不出一句话来,摆了摆袖子让她下去。说不清心中的感觉,脑中只是勾勒出了那么一幅花不如人,色不如人,人不如人的画来。
      满庭院的海棠之色,东风渐入,吹暖了花枝。花架之下,海棠之前,立着一个人,外秀内美,蕴雅含芳。
      五年的时间,或是更久。
      我倚坐在小院的回廊靠上,纵着体内心悸一苇之所如,筋脉微张,暖意深入四肢百骸,腕处略微抽痒,凌心潮万顷之茫然。
      既然你说你不会放手,那么我也不会放了。
      却不知在露重之寒春,我却是靠在靠上睡着了,醒来时天色还黯,夙昧躺在身侧,心里却是没由来地一阵温柔。
      他合着的眼底是一片倦意,分分憔悴,想必昨日定是很晚归来了。也不清楚夙昧在这儿上不上早朝,总觉得是不忍心吵醒他,便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
      随即,又抚了抚他眼下那抹青黛的阴影。
      不料,他黑魅不明的眼略张,浓密的睫羽在他的眼底加重了淡影,我停滞了自己的呼吸几许,展颜道:“你醒了啊。”
      他捉伸手捉住我的手腕,往怀里那么一带,双臂搂着我,不说话。
      我能听得见他胸口怦怦的心跳声,却不知那也许是我的。见我如此乖顺不似常日,夙昧轻笑,我眼底竟是因此升上了点点局促。
      只见他促狭地一笑,起了身,我问:“你要上朝?”
      他握着我的手,笑着说:“是,夫人。”晨光却是在此时缓缓潜入房内,凝在他的身周,为之镀上一层淡溶的薄光。
      我干脆也起了来,帮他穿衣。我就知道自己笨手笨脚的,连个衣服都穿得不爽利,结果耽搁了夙昧好长一段时间。正当我急得脑上差点就落下了汗水的时候,抬眼却见到夙昧戏谑地望着我,我不禁气从中来,也不知道帮我一下。
      不知道帮人就是帮己么!真是!我索性一赖皮,不去扣他未扣好的环扣,自己洗了把脸,欲施施然地去吃早饭了。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就一直未减,伸手将衣服穿好,也随我出了屋子。
      我心领神会地不去提及任何与雅瑨之战有关的东西,他也是如此,我夹了一筷青蒿放在碗里,对他说:“今日我与九公主出去买胭脂,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执着筷子说:“不会太晚。”
      “昨日你对我说……那里你待不久,结果还是那么夜了才回来。”我语露不甘。
      “这几日不会晚了,待我回来一起去絮阳的白鹭书斋走走,如何?”我略略有几分动容,但是我又怎不知,过了这几日,我们之间刚刚营造的单薄的温暖又会被金戈铁马刀枪利器给刺散。
      端出了一个笑来,说:“那么,我等你,早点回来。”
      随了时碧敛逛了一会儿“摘星坊”,听她说了那日我给她选的“午莲”,颜色、气味都不错。我笑笑说:“瑨朝的水粉比不上雅国的才是。”
      她却皱了皱眉说:“也不尽然,我还是觉得那‘午莲’好,只是雅瑨将战,二国的货物往来在一月前就断了,我是近期买不到了。”
      店家见了如此便说:“两位小姐真是来对了地方,小店刚好之前囤了一些大瑨的水粉,不知道二位要不要看看。”
      “如此甚好,那就快拿过来瞧瞧。”时碧敛展眉笑道。
      我旋开一盒水粉,用小刀挖取了半勺,抹在手上,嗅了嗅气味。本来的希冀却落了一阵空,因囤积失了味道。大瑨既是大瑨,雅国便是雅国。我说不清为什么怅然若失,但是不属于此的,便不能够永久。
      时碧敛见我失神,问:“不好么?”
      “估计是放的时间久了,才有些次了,公主若是想要,也只有等此战结束了之后罢。”我将盖子拧上说。
      “小嫂嫂在担心三哥么?”时碧敛突然说了一句。
      我摸不清她这般说的含义,不知为何她会这样想。眼露惊诧。转瞬又想到,九公主在宫内总能知道些什么,便说:“夙昧他……此番回来,就是要上战场的罢。沙场上刀剑无眼,一将功成万骨枯。”
      “小嫂嫂不要担心,父皇可疼三哥了,即使他上了战场,也不会去冲锋陷阵。应是坐镇大帐才是。”
      我撇了撇笑:“但总归是让人放心不下的。”
      “小嫂嫂,你是瑨国之人,三哥却还要出征攻打瑨,你心里头的滋味定不好受。”
      我其实是自私的人,或许会战争持有恐惧之心,或许见不得家破人亡,但是未曾见到战场上真正血腥的一面,所以对人之战死无多大怜悯之心。对于死伤,最多就是几个数字的概念。
      五十万、三十万、十万、五千……逐步减少,却不知道多少血肉之躯在刀枪之下陨落。因为那些人都不是我身边的亲近之人,我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大的博爱。
      时碧敛未点明我是谁,我亦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一般女眷不参政,隐逸朝堂,又怎会知他国之事。
      “出嫁从夫,”我低眉道,“战火应是不会绵延到我家乡罢,若是那样,我的心也稍稍安稳一些。”
      九公主最后选了几样胭脂,便回了宫。我看时间还早就继续在街上逛了逛。夙昧宅邸的丫鬟叫做晗杏,她在一旁为我讲解游览过的景致。
      “这是回曲桥,十万九曲。九又为最大之数,意味九五之尊,这回曲桥是当年太祖皇帝令人修建的。夫人,过了这座桥我们就到北镇了。絮阳城分为‘东西南北中’五镇,中自然是皇宫。北镇有顺山,山上松柏常年青绿,山下红枫深秋最艳。”
      “晗杏,我有些乏了,到山脚下歇一歇罢。”现在快过正午,夙昧铁定是在宫里用的膳,而我方才又吃了些雅国的风味点心,现下肚子还是饱的。只是这丫头还没吃什么,若是让她饿了肚子便是不妥了。
      我看见山脚下,有一座小楼,挂着“酒”的字样,想来应是可以在此搓一顿的。楼外进去一个白净的姑娘,头上一根粉簪,是芙蓉石。她的动作有些缓慢,却恬静有礼。
      我和晗杏也进了酒楼,寻到一处空隙便坐了下来。雅国的口味偏淡,菜色偏亮,极少用酱汁。随意点了几个菜,却发觉,前一桌便是方才那个姑娘。
      姑娘似是等着什么人,一壶茶换了三两趟。待到我们吃干抹尽,肚子撑了,姑娘那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掩不去的失落。
      姑娘再等不下去,便离开了。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是看见一位模样生得极佳的公子腰间佩着一环玉珏,急急寻来,问店家是否见过此女子,店家说方才才走,估摸着现在已经是走远了罢。
      公子的脸色变得极其晦暗,好似在埋怨什么,转身抬脚便追去。
      我看得莫明,却是脑补了一下大致的情况:那姑娘与公子模样打扮皆不俗,粉簪是女吏的象征,蓝纹鹤式是公子的着装,想来是刚从宫里回来,来不及换下官服。这二人应是官家的官二代。
      二人有情,但因什么事情发生了隔阂,便约好在此说清,结果公子因某些事情耽搁,错过了那家姑娘,现在寻去,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有情人能否终成眷属……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晗杏,你可认得方才那公子与姑娘?”我不由得八卦一番。
      “郡王妃,那兰裳的公子是吏部尚书卢衍之,那粉簪的姑娘是国子监的国子监丞沈辞儿。”
      二品与七品,五个品级之差啊,真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还高了五品。夫妻平等最是重要,二人若是今后成了婚,会不会在家里摆官腔呢?
      这么想着,我竟是算起我与夙昧的品级之差了。夙昧无论是帝师还是郡王爷都算是正一品。我若还是那太后,虽是没有品级,但是却凌于万人之上,皇上见了我都要行礼,而如今看来,我无品阶,也没封号。只是布衣之人,若是真真要算上什么头衔,那我还可以是平宁侯……小姐,不过这个也没品级。
      就像是夙昧的小侯爷一般,不是官职便无品。
      唉,若真要如此,那么我与他之间的隔阂不是更大了么,他是官,我是民。只听说过一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话,要不就是“官逼民反”……反正是没听过什么官与民的好话,我的位置是岌岌可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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