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的脚步》沉溺入梦的草

7、对情敌，少不得嫉恨

　　嫉妒使人疯狂、理智化为乌有。
　　我庆幸自己控制好了情绪。
　　因为我知道，
　　即便我做下愚不可及的事，他必定不会有多难过。

　　阴。二月二十七，周一。
　　花心。

　　对情敌，少不得嫉恨
　　孙莘支着下颔，眼睛落定前方的PPT（Power point，演示文稿）。
　　他说：“原来花凌是这么专情的人。”
　　他身旁的花心听后低垂眉眼。
　　这是间大教室，有三个班级一起上课。孙莘和花心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角落。
　　孙莘作为花心的同年级校友，他这时候和花心一起出现在这堂《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的必修课上，不大奇怪。毕竟在大学，总有几门课程是大家都要修习的“共选课”，好比大一的《思想道德修养和法律基础》课程，大二的《中国近代史纲要》等等，往后还会有其他课程。
　　见孙莘点头，又说：“没看出来。一点都不知道。”
　　孙莘是个懂得寻乐子的人。
　　孙莘同样是个愿意为兄弟插无辜人两刀的无赖，在这前提上，孙莘仍是个知晓分寸的知识分子。
　　目前对花心而言，重点在于，孙莘愿意花精力在他的身上。互为竹马，所以前者绝不对后者见死不救。关于这点两人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花心本人及其后悔把上周五的事告诉了孙莘。
　　至少花心觉得在自己把花凌的事讲出口后，他并不是为了换取孙莘——用一口老夫子品评学生作品时的口吻只说“原来如此”和“真没想到”，以及“不可置信”——这类没意义的话。
　　“然后呢？”孙莘目视前方，他问花心：
　　“朱妮的事就这么不管了？”
　　“没了她还会有别的女人。陌生的不熟悉的女人。”
　　“不过你应该不能看惯朱妮的小人得志吧？”
　　“比起那些女人，朱妮现在就足够我厌恶。”
　　花心说这话时眯起眼，桌下的两条长腿闲散的耷拉。
　　自问朱妮的出彩在哪一方面？
　　老实说花心不明白。
　　确切说来，这么些年花心只能看到朱妮的自私、自我中心强大和假装端淑。但是从另一方面讲，这已经能够说明了朱妮确实有才华在生活中扮演让大人们满意的好女儿、懂事孝顺的好女孩、知心善意的好女友……
　　他想，朱妮有太多的“优点”。
　　长辈们不怀疑。
　　同学们看不透。
　　哪怕朱妮身上的一丝缺憾，他们都极力责怪是因为周围的坏境和人（比如花心）。
　　花心踢一脚孙莘：“不明白上帝在创造人类的同时为什么还要分个优劣高低的等次，还总喜欢把邪恶赋予外表美艳的生物。”
　　“美杜莎。”孙莘赞同。
　　“善良的人披着平凡的外表让人遗忘。蛇蝎美人却有办法让人们记得一辈子。”
　　“一开始就不公平。”花心的脑袋扒在卷成长柱状的教科书上，一边听孙莘开解，“不算太糟。虽然说无法和朱妮相处的态度一直保留，有时可以称之为仇恨，大概真的太嫉妒了吧。谁会愿意回家的第一时间就是接受庞女士的满嘴朱妮？但是把这份不满一旦看透彻，它不过是藉由和老年人的代沟产生的无聊情绪。到头来，云淡风轻。”
　　淡色的眼珠一边仔细观察第一排正中间的人。
　　对方一个侧影就让人钦羡她的不羁和张扬。挺直的身板；白金色的长发既直又亮，发根掺杂不规则的黑色。
　　这就是朱妮。
　　长辈眼中的朱妮绝对乖巧。
　　然而朱妮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乖巧。
　　朱妮自负，叛逆狂放，但是她的个性兼顾娴静。花心腹诽，大概这份个性的矛盾存在就是朱妮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也因此朱妮可以在大家的赞颂和鲜花中做出原该被摈弃的劣行，而这些拍手叫好的人只晓得鼓掌、赞赏，以此鼓励朱妮继续她的“独立特行”。
　　一群看不清残忍真相的可悲者。
　　花心收回视线。
　　“乖张。”他轻声说，“邪恶。我讨厌她。”
　　“嗯？”
　　“做个假设，最终是朱妮成为我的大嫂，可是我不想让朱妮得手到轻而易举的地步！”花心转过脸看孙莘，“我要给她制造障碍。她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
　　“这样，考年级第一的事我一定解决。”
　　“花凌提过会带朱妮去东京订婚。”
　　“所以，订婚的地点势必要发生改变。”
　　语调轻快之下是言出必行的果断。
　　花心凝神细看孙莘，对方两眼注视前方，一脸的不在意。仿佛什么都没法打倒他。
　　花心弯起唇角。事实，与其说孙莘的无谓模样比较流氓，不如说是没心没肺。心中感动孙莘让自己拥有一份真挚的友情，心事不觉吐露：“如果有一天，无论哪一天，我不会期待它的到来，这时的我……杀了朱妮。”
　　刹那，尖锐的目光集中在花心的身上。
　　花心皱眉，迎战孙莘的责备，“你不可能排除这种可能。”
　　他的态度不见软化，“你明白，我对她的讨厌。向着流星许愿她不曾出现在这个世上。我可以忍受朱妮嫁给花凌，我可以的。可是我能忍受她的程度总有一条分界线，我是指有那么一天，终于我无法忍受了。”
　　话题戛然而止。
　　花心把脸埋进书本。
　　孙莘的视线长久停留，突然他攥住花心的右臂：
　　“没必要为了这个女人干蠢事。”
　　“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干蠢事。”花心狠狠压低声音，反驳，“就在刚才，我说‘最终是朱妮成为我的大嫂’，话才出口，念头就钻出来，它要我立马跑上前把她——”
　　“这个女人不值得你把自己毁了。”
　　“一句话出口可以是容易的。可是心情没有那么轻松。我不可能不在意。”
　　“你……”
　　两人凑得极尽，花心撇开脸。
　　此时，一张脸凶恶，眼中冒出凶光。孙莘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花心忍耐右臂的疼痛，咬牙：“我其实很在意，很嫉妒。她抢走了太多属于我的东西，花爸和花妈的爱，花哥的关心。我没有容身之处！”
　　“你会有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或者一个可爱的儿子。”
　　“不会有的。”
　　自嘲的口吻令孙莘松开五指。
　　花心趴回桌面。
　　情绪恍惚掉入低迷状态。
　　窒息的压抑带来自甘堕落的快感。
　　这一刻花心突发奇想自己和花凌融为一体。
　　他想自己体会了花凌的“放弃”——在花凌身上总是释放的、对所有事物不感兴趣的冷漠，现在已经能够理解，是源于一份无奈的感情。
　　将这份无奈进一步追究，则是对所爱求而不得的妥协。
　　但是关于花凌选择妥协，又或者让自己沉沦在消极的情感中一味置身事外的做法，对此花心宁可美好的幻想自己的大哥是个有足够勇敢和智慧应付一切懦弱的男人。
　　可是他心底最在意的，花凌喜欢的是哪一个人？无从可知。
　　搜刮过往，花凌都未曾表现出来。就算是一点的情绪变化都没有留下让人捕捉的痕迹。

　　“一个性感的妻子。”
　　声音传来，花心微怔，抬头。
　　孙莘收起痞气，脸上的浅笑让人宽慰，“她对你会很忠诚，给你生一大堆可爱的小家伙。你们要生活得幸福，令所有人羡慕。凡事向好的一面看齐，花心，不要再想糟糕的烦心事。”
　　“谢谢。”
　　“所以——”
　　“谢谢你，孙莘。我祝愿这一天，美满和睦的家庭落在你身上。”
　　“我讨厌孩子。”孙莘皱下眉。
　　“但是你的妻子会喜爱孩子。她会替你照顾好所有的孩子，并且给孩子加倍的爱，来补偿一个父亲对他们的漠视。”
　　孙莘阴沉脸看花心的一脸灿笑，后者咧嘴忙于偷乐。
　　目前两人不会知道，花心这时候的一句真心话会在十年后成真，并且孙莘日后的幸福会成为花心的唯一慰藉。现在当事人一号欠揍地利用好友的关心转移自己的注意，二号人物则不满意自己的认真被敷衍对待。
　　孙莘乍现狞笑，话锋一转：“我不准你干蠢事！”
　　他语气低沉做出警告，“否则你最在乎的人，我会让他比你现在痛苦万分！”
　　花心扬高眉毛，挑衅：“你知道？”
　　“作为一名合格的竹马，我当然清楚你的事。”
　　“真的吗？”
　　孙莘缄默。
　　花心难堪收起调笑的心情，因为看出孙莘的表情不是开玩笑。可当思索自己的亲亲竹马会知道秘密的几率。
　　结果是孙莘知道的可能性不高。
　　然而花心表示怀疑，他不能保证自己没有酒后吐真言的良好品性。
　　所以！花心恨恨鄙视对孙莘不够了解的自己，想着平时哪怕多注意一点孙莘，这会儿准能判断对方是在向自己撒谎，而不必担忧秘密暴露而来的恐惧。
　　花心抽搐嘴角，直觉孙莘知道的几率正在攀升。
　　下一瞬开怀贱笑。
　　“我怎么可能真拿起把刀就跑到朱妮的面前，”他气冲冲的妥协，“然后大喊一声，‘贱人，受死吧！’就真的把朱妮砍成两半？蓄意谋杀。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有为青年，你以为我是脑子不开窍的野人？武侠小说看多了的人可不是我。”
　　“希望你记住自己在今天讲的话。”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我会听你的话，把它们牢牢刻在脑袋里。”
　　孙莘礼尚往来，龇出两颗剔透的白牙，轻笑。忽然他撩拨前额的短发，建议花心：
　　“朱妮得年级第一有奖励，你考第一不就可以了吗？”
　　“什么意思，是要我考取第一、盖过朱妮的风头？”
　　“是得到第一名后抢走她的奖励。”
　　“什么！”
　　嗞嗞的下课铃声刚停止尖叫，花心的一声惊叫因而突兀吵人，它猛地打断老师的课程讲解。
　　讲台上祖国的园丁以“蚊香眼”寻访“不满叫喊”的学生，而在见到花心的双眼瞪大、并且一张俊脸满是惊讶时，神情柔化。然后清下嗓子宣布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