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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哥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人 ...

  •   哥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人
      透过明亮的光线恍惚中看到一只潜藏在透明空气里的黑色怪物。
      它咧开了巨大的嘴巴,嘲笑他的谎言,和谎言背后的怯懦。
      是的。花心和黑色怪物对视,大方地向它坦诚自己是胆小鬼。确实他在欺骗花凌。当窒息比强盗还蛮横地压垮了他的意志,即将溺毙湖中的恐慌迫使他做下最后的逃兵——放弃了“生命不如终结”的念头(哪怕这念头来得匆忙,走得也快)!
      然而花心不会告诉花凌有关他的逃败。
      花心告诉黑色怪物,他会一直灌输花凌错误的念头!让美丽的错误在恒久的持续中,翻搅一颗作为“哥哥”的责任心。
      “我只是想在他身上留下属于我的痕迹!”花心向黑色怪物大声喊叫,“不管这道丑陋的疤痕会否折磨到我爱的人。我不能祈求他为我留下来。因为我比谁都了解花凌身上的这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和冷酷。”
      “随便你怎样。”幽幽绵绵的砂质音色。
      关于两人的交谈没有第三者知道,我们大可猜测是花心的臆想。
      在想象的世界,黑色怪物说完这话后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然后它消失在空气里。

      花凌身上的淡淡冰冷的清新味,比之树木的木草味多了冬日里冰渣子的寒冽。鼻息间,有极淡的烟草味回旋,勾引花心去深吸一口对方的气息细细品味,然而花心小心地伸出一只手回抱住贴上自己前胸的身躯。
      “你以前很听话的。”花凌的声音清楚传来。
      “是的,很听花哥的话。可我说过我长大了,不再是你们眼中的孩子。是会思考、会为自己的心事难过开心、学会了替别人担心和难过的成年人了。今时今日花哥还用哄孩子的口气让我听话,不管用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如同花哥想离开这里的想法,我根本不需要征求花哥的意见来给自己的决定附加上‘通过’或‘否决’的字眼。”
      “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是叛逆期的一点小情绪。不要有这种可怕的念头,你说过会代替我照顾他们,不要食言。”
      “花哥,我会学你的样——找个人替代我的。”花心说得颇为骄傲,“我一定可以做到。”
      “为什么这么对我?”花凌的双手用力地掌住花心的肩膀,脸上有撤不去的哀痛,惯于游离思绪的深色眼睛亦哀痛而诘责地凝望着自己任性的弟弟,“你不懂。我很努力在躲开了。”

      “躲开被世人唾弃的命运从而选择一条通往光明又满带荆棘苦难的大道。”
      “我已经支离破碎。为什么你不懂我的悲伤和绝望?”
      “希望带来的是更多的噩耗。”

      在市医院观察一天后花心回到学校,然后在回校的第二天,也就是阴雨蒙蒙的二月末他得知花凌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这个国家。对此花心一无所知。不知道花凌去了哪里,对方既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通过花家的两位家长得知花凌的下落。
      周三,晚。
      外面有小雨多如牛毛,气温偏低。
      “罪恶之源是……我吗?”花心有种自己让花凌痛苦的错觉。
      “难道花家是集恶于一体的魔窟?可我怎么会有这种体会。”他喃喃自语。
      回想花凌的悲恸。
      脑子此刻想的最多的是花凌口中的“支离破碎”、“希望和噩耗”、“绝望”等字眼。花心想,他真的如花凌讲的不懂——什么都不懂。他们两兄弟都知道些对方的什么事呢?!可笑花凌那般责问的眼神。而他竟然为此难受。
      事实花凌的事,他只有通过不断地猜想和证实来获得。
      这个哥哥极少给他了解的机会。

      这周围有什么让花凌避之不及?花心暗想,但可惜毫无头绪。不免嘲讽自己没有花凌的绝顶聪明的头脑。收起散落在桌上的书本和自动笔,把它们一并塞进背包后起身,这时突然从教室外走来的人令他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晚上时间近九点半,假如这位姗姗来迟的朱妮同学特地跑进教室自习,真够觉得奇怪的。
      花心把背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回桌上。他启动脚趾甲的想象力(在此表明花心对朱妮的轻视)也知道朱妮是特意给他找不痛快来的。
      果然。眼前“蹬蹬蹬”踩着高邦鞋的朱妮直接无视掉教室里的三人,走向空调的教室一角。
      距离拉近,他很容易从朱妮的眼睛里看出来她的轻蔑,何况朱妮本身不加掩饰地向他撇下嘴。足够明显地表达了对他今晚“竟然会到教室自习”的行为的由衷不屑。
      ——这个眼睛往太空飞转的女人!
      花心和对方保持安全距离,在他想起某些不愉快的回忆后。
      “我们最近见面的次数多了。”他说。
      “告诉我,凌哥在哪里。”朱妮不客气地开门见山。
      “花妈常说一句话,让我向你多学习着点。花爸也让我学习你的待人处世之道。可我想吧,我不如你漂亮——没有漂亮女人的一项项特权。假设,你身上的这些‘优点’我全学来了,花爸和花妈未必会感到开心。”
      “什么意思。”
      “哦,我觉得花爸和花妈没精力一下子对付两只‘变色龙’。你同意的吧?”
      “你不用着话里带刺。我们一直以来都在相互忍受,你不用表现出一副‘花心是个受人怨毒的可怜虫’的受伤表情给人看。有因必有果。”朱妮话语冰冷,话锋一转,“现在你告诉我凌哥在哪儿,这之后大家用不着相看两厌。”
      “那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完全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的口气尖利到仿佛在看小丑学习圣贤之道,怪诞的感叹则是藉此应有的反应!不让人好受,绝对。
      “我明白了。”朱妮迅速以一副反应过来的表情,对他说,“你跳湖自杀后凌哥去了医院劝解你想开些来着,但是你和凌哥在医院闹得不欢而散,对吗?我猜凌哥是生气了,所以压根儿没打算告诉你他在离开后会去哪里。”
      “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他收起坏笑。
      “听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跳湖。不介意分享下?”朱妮挑起一边的唇角戏谑地问道。
      “我没有义务把自己的丑态暴露在敌人面前,这做法让自己落个不痛快。太不明智了。”
      “你知道我们一直在争斗的是什么吗?”朱妮把手指插进看似杂乱实则极为柔顺的发丝里,手指在里面穿行梳理,她的头微微倾过一个角度,模样纯真地问花心,“你清楚、了解我们争夺的是什么吗?”然后她自己回答道:
      “它看不见。他就在身边。前一个是除你之外的家庭,后一个是没有你参与的花凌。我追求的永远都是‘花心不曾来过’的结果。你太多余了,不仅对于一个已有继承人的花家,对花凌来说则是一个没必要出现的负累。而我——则与你恰恰相反——是完美契合他们的一切。无论花家的媳妇,还是花凌的妻子,我能做得尽善尽美。”
      她的目光奇怪,透过面前的年轻人仿佛正严厉斥责另一个存在。
      她的语气听来奇怪,有点言不由衷的痛楚,却为负面情绪掩盖。
      花心绷直身板。
      说来可笑,假设朱妮一点不讨厌花心呢?假设朱妮喜欢花心呢?何其可悲——对朱妮,此时此刻的朱妮而言——花心不会认真看待朱妮,在他心里自有一套朱妮等于恶女的理论。他永远不给她一次机会让自己重新认识她。
      我们也可以荒谬地假设花心对朱妮存在喜爱之情。
      谁知道呢,上述两个假设于此情此景没一点意义。
      收起我们旁观者的猜测。朱妮的立场已经表明,她以言语攻击花心;
      花心立场同样坚定。
      “我的存在必有其道理。”他引用某人的一句名言回击。
      “对。你的存在就在于勾出人心底的魔鬼。我恨你,无时无刻。不需要特别的理由,仅此‘恨’而已。是我为数不多的恨之入骨的其中之一对象。花心,你是上天给我的恩惠。你让我享有磨练自己的机会。在其他人想尽办法关住心底的恶魔,不惜夜夜祷告洗尽污浊的灵魂,他们保留虚伪和怯懦无用的善念,而我欣喜于你的存在给了我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把恶魔放出来。我比他们懂得更多,比你知道得更多。我知道怎样得到自己想要的。”明眸皓齿的大美人紧盯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不用感激我。不小心让你的生活多姿多彩,我真的很头痛,尤其事实向我说明是自己做下了让仇人痛快的事。委实打击人。好比得到鲜鱼的小猫因为想吃鱼干把鱼肉放在太阳底下晾晒,却忘了鱼香味把邻居老鼠诱来偷嘴后不良的结果。这种不自觉做了让老鼠偷乐的事,小猫老兄事后必定恨得须髭倒竖。”
      两人对峙,均是强颜而笑。
      沉默。
      “你嫉妒我在花家的固有地位。”花心打破沉默说道。
      “你恐慌我将把你剔除。没错,我会把你连根拔起,一点枝叶不剩。我会是花家的媳妇,是公婆喜爱、丈夫疼爱的好妻子。是完美妻子。”
      手机在裤口袋里震动,大腿酥麻的感觉叫他取出口袋里的手机。
      花心把定时闹钟关上。
      pm21:25。
      “走了!”教室外传来这栋教学楼的守门人的呼喝。
      “回去了!”他大声喊道。
      “这里不是人多的地方。”花心颇是好心地给一脸不悦的朱妮解释,“九点十分左右,这里会关灯落锁。”正说着教室前排的两只电灯“啪”一声陡然熄灭。“哦,他的脾气可不大好。尽心尽职吧,不想把资源浪费给少数学生的身上。”
      花心无所谓地往门外走,包跨在肩上。
      两人前脚踏出教室门口,后脚守门人就利索地把前门锁上,然后他身手敏捷地从后门窜入教室,片刻后门也被锁了起来。
      长长的走廊,从里向外走,一路上教室都已经熄灯。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在路过打水的小房间花心想为自己灌上一小杯白水,然而小水房的灯火熄了。就这么个黑漆的小地方让人没有打水的兴致。前走两步,厕所里早已进入睡眠状态。
      “门被关上了。”走前面的朱妮不高兴地说。
      “还有一条路通向外面。”
      “你经常到‘这种’地方自习?”
      “不是。这是第二次。”不提教室里的三人先一步离开教学楼,花心这时领着朱妮由另一条走廊向楼下走,“上一次我来这里是大一,一年前。我记忆力不错。”很快他们拐到一楼的出口处。
      楼前一片树林子。
      两人站在出口处,目光向前。
      光秃的枝桠就像老巫婆的手掌,令人怀疑它们早已腐朽成枯木槁子。花心知道它们正在努力撑起春天的绿装,速度不够快罢了。要是它们有着守门人的敏捷身手和迅猛速度,花心把这片树林子粗略打量一番,应该是一片绿色海洋的壮观景象!

      暗黄的路灯下,细雨斜织,牛毛般密集;似纱衣笼罩万物。
      “我的伞在教室里。”朱妮懊恼地说。
      “哪间教室?”花心撑开自备的雨伞。
      “不是这里的!”
      “你合了别人的伞来的?”
      “刚才雨停的。”
      “哦。”简单的一个字音,花心和雨夜面面相觑。
      沉寂。
      花心抿唇,绅士风度!绅士风度,他想。最终把伞递给朱妮,后者果断地接过,没有言谢,一双腿“蹬蹬蹬”走向另一幢教学楼。
      身影走远,消失于雨幕。
      花心双手插.进裤口袋,强逼自己享受雨中漫步。
      嘟囔。“这就是自找。”

      宿舍大厅,隔壁寝室的小猪同学正认真地看着浪漫的爱情泡沫剧。花心携带了一身潮气往人家边旁坐下,一起看电视里。
      十秒钟后,他问乔维斯,当然了,花心在心里更喜欢称呼对方是小猪同学: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他看一眼乔维斯裹得严实、堪比冻死鬼投胎的装扮。
      “她要被送去哪里?”又问道。
      “医院。杀了自己的男人后疯了,估计是精神病院。”
      嗯。下一秒就看到电视里的女人叫喊着不要进医院哪也不去。花心在心里赞叹一声乔维斯的剧情透析和预见能力。

      22:10,当花心看着手机的显示屏时忍不住叹口气。
      在大厅度过的时间对花心来说有点漫长,十点十分,距离他坐下看这出浪漫剧间隔短暂,令人倍感煎熬。花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问一旁的乔维斯:
      “有没有兴趣找个伴?”话有歧义,但一旁的乔维斯没多大动静。
      “我们一起学习,互帮互助。”他补充一句。
      “你在说笑?”乔维斯目不斜视地问道。
      “很难吗?你监督我学习,我帮你联谊。”
      “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对学习感兴趣,哦不,是突然之间你产生了学习的念头。”
      “听你话里的意思我是个不求上进在大学里混吃等毕业的人,不应该有上进心——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这类人,是吗?”
      “你在过去一年里的表现很贴切你刚才的话,描述得很成功。”
      “你……”花心转过脸,然后以似笑非笑的表情睨眼乔维斯,“难怪不受女孩子的欢迎。你的嘴巴一点不能把握‘与人为善’的四字真言,我替你的将来担心,说不定有一大堆敌人埋伏在你四周,而这些敌人是你自己惹来却不知道的。”
      “这就是你来找我帮你学习的原因?安静的氛围,在只有我们两个的前提下。还是说你认为我得罪的人太多以致于找不着邀请我参加联谊的团组,所以以此为要挟?或者同情我?实话实说,我不看好你的上进心。”
      花心双眼含笑。
      乔维斯专注电视剧情。
      “想这么多干啥。联谊时候多一位让女方怦然心动的帅哥级人物镇场,对方的质量也能得到提升和保证。顺便一说,朱妮暑假就和她的情人订婚了。你明白的,”花心咧着嘴无声地笑笑,“大二一结束你就失去了心目中的‘女神’。现在考虑联谊挺不错的主意吧?”
      “我从没承认朱妮是我的‘女神’。”乔维斯推一把鼻梁上的镜架,双唇抿紧。
      “噢,是我误会了呢。我向你道歉吧。”
      “朱妮是雅典娜,充满智慧,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是爱与美的维纳斯。”
      花心挑眉,似乎在问“那谁是你的维纳斯”,后者重新把目光放回“疯女人”身上。
      花心打量乔维斯。
      荧光的下,乔维斯的脸在白茫茫里黑白分明,俊秀的脸上带着镜片后的冷光。花心愣神,听到乔维斯对他说:
      “每天晚上我传短信给你,说明自习的时间和地点,星期天下午和星期六下午给你提问,星期天的上午是你的休息时间。这些你能接受吗?”
      “你这么努力怎么就没拿到年级第一?”疑问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时运不济。”乔维斯冷声回答。
      “联谊的事我不急,你可以一个月联系一次。”他又说。
      花心站起身,点点头,他准备回自己的寝室,却听乔维斯的声音在广告的插播中以足够的穿透力清晰地传达耳中。
      “朱妮订婚的对象很优秀?”对方如是问。
      “很优秀。”
      一段甜美的音乐流泻在空气中、吸入肺腑,但从身心感受到的是苦涩和乏味,花心抬手,指尖擦过修剪平整的短发。忽然他厌烦自己干净整洁的板寸头,收回手,紧握成拳的右手闲散地插.进宽松的裤口袋。
      “你在嫉妒谁?”乔维斯的注意从广告转移,专注到花心身上,“你很焦躁,那句‘很优秀’出口时就感觉得到了。这种情绪和电视剧里女二号普遍表现出的吃醋嫉妒女一号得到男一号感情时的相同,是不甘心。”
      “我建议你做个大侦探!”花心轻蔑地扫眼乔维斯左手边的几本侦探推理系列小说。
      “这是生活趣味。”乔维斯反驳道。
      “嚼舌头外加收集八卦小道消息的恶趣味。”
      “你会知道嚼舌头背后的小道消息,有时候会让你了解到没看到的一面真相。”
      “越说越不着边际。”花心抖抖裤管,挑衅地扬起一个可爱的笑,两眼眯细,“我可不指望身边多出一个‘半仙’。”说完径直离开大厅回2513寝室。
      电视机前乔维斯隐约勾起狡黠的浅笑,镜片幽幽辉映绿色华光——准是想了有趣的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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