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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初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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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却似一张看不见的网将我紧紧包裹。
我倚靠在母后怀里,母后轻柔的拍着我的后背,哄我入睡。
偌大的黑虎崖,只有在梨花盛开的地方才能有片刻的恬淡安逸。
“母后。”
“怎么了?”母后柔声问我。
“刚才,尹桦来报。”我顿了顿,咬咬牙,继续说道:“沛儿,没了……”
刚一说完,泪水便又滚滚而下。
“母后知道。”
“您知道?”波动的情绪使我的音调不知不觉的提高,“那还……”
“那么碧若,你认为该怎样做?”母后反问我,“先不说你父王和豺锋还在出征,就算他们都在,你让你父王为了一个侍女而降罪于豺锋?”
“母后,可是……?”
“如果你准备纯粹的报仇的话,最好就不要动。”
“不动?难道任由豺锋胡作非为?沛儿怎么可能是失足,明明是……”
“是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母后打断了我,“这些年,我以为你已经足够冷静了,看来,你还是有些浮躁。”
是,面对豺锋的欺辱我可以忍,趋炎附势之人的倒戈我不在乎。在父王面前,我可以和豺锋一起去请安,哪怕他刚侮辱过我,我仍是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我的恨意,不会在旁人面前显露半分,即使指甲掐近肉里,回到宫殿里将满屋的瓷器琉璃摔的粉碎。
可是,我做不到漠然对待他人的生死。开始是莹莹,现在又是沛儿,难道就因她们是我的侍女,就要因我而死吗?
“母后……”
“你不用急着辩解。”母后又打断了我,“当你决定不再忍辱负重,开始夺位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明白四个字——大局为重。”
是啊,大局为重,从小我就知道,虽明白,但有时,却做不到。
母后怜爱地摸着我的头发,我读出了她的心疼。
是啊,我才这样小,真是贪玩的年纪。
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又在干些什么?
“你一定要谨慎,沉得住气,在魔教生存,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更何况,你们现在是在夺位,更是步步惊心,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否则,不但自身难保,而且会连累追随你的小鹿,纤纤,甚至整个承路殿都会因此葬送。”
“母后,您说得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
“但是——”我话锋一转,擦干眼泪,冷笑道:“豺锋如此看得起女儿,女儿总要先回报他一下,礼尚往来呀。”
母后淡淡微笑。
倚靠在母后身边,问道:
“母后,您也不问问我下一步要干什么么?”
母后别具深意的看着我,意思是,我不问你也会说。
夜已深沉,月上中天。
母后正要离开,我连忙追上她。
“母后——”
“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一顿,“哦,不,没有了。”
我本想问问母后那件事儿,可一张嘴,话又咽了回去。
“嗯,你也早些休息,碧若。”
“是,母后。”
我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不,有些事注定是不能逃避的,往后拖,只会更糟。
快步追上已走出殿门的母后。
看着往返徘徊的我,母后问道:
“碧若,你今天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母后的表情,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坠,微微颤了颤睫毛,递到母后面前,轻轻问道:
“母后……这个玉坠,您见过吗?”
翌日,承欢殿,书房。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看着小鹿正在临摹的字句,我不觉轻念出声。
小鹿吹干纸上的墨迹,眨眨眼,笑了笑,问道:“怎么样,大姐姐、纤纤,我写的字好不好看?”
我点点头:“嗯,比以前写的好多了。”纤纤也说不错。
“真的?”小鹿问道。
“是啊,以前写的像是毛毛虫,总是弯曲着躺着,现在嘛,道是站起来了。”
小鹿嗔怒。纤纤在一旁忍不住“噗嗤”笑着,被小鹿瞪了两眼。小鹿忙追着我跑,我在这个书房里到处转着,其实,小鹿与我跑的差不多快,可这个书房里陈设很多,到也没有什么差距。
“碧若,你给我站住!”小鹿气急,见总是抓不住我。
我依旧在屋子里转着圈儿,小鹿时不时的从筒子里拿出几支毛笔向我掷去,我依样画葫芦,也向小鹿扔去。
“小鹿,来啊。”
突然,在小鹿走到书桌旁时,“咚”的一声,上面的砚台被撞击掉了下来,小鹿忙着闪躲,一时不察,脚下一滑,一个酿跄向前扑去。
我听到小鹿的叫喊声,忙回头冲向小鹿。快步扶住她,结果大的冲击力让我们两人都摔倒了,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才起来。砚台被冲飞,里面纤纤刚研好的墨汁遍地开花。我和小鹿的衣服早已是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
纤纤听到声响忙过来,见我们两人都没事,才放下心来。
我和小鹿看见彼此的样子都不觉大笑,随后,又各自瞪了对方一眼,背过身去。
我还是有些了解小鹿的,她算是比较活泼了,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生气的。
那张刚刚临摹好的诗句也随砚台一样翩然掉了下来,同样,溅了一身的墨点儿。
梳洗完毕,拿起这两句诗,问道:“你们读过吗?”
小鹿瞥了一眼,不说话。
这是帖子上的诗句,并不要求背诵,浣夫人布置的任务只是临摹而已。
小鹿并不是多么爱学问的。
我看向纤纤。
“嗯。”纤纤看了眼小鹿,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答道,“只是见到过,并未悉心研读。此诗名曰《锦瑟》,是思念美好年华所做。”
“只看这两句呢?”我将这张纸递向纤纤。
“似有怅恨哀怨之情。”
“再看。”
“对感情的爱慕执着?”纤纤似有些不解的看向我。
“你应该断章取义的看。”无奈的看了眼纤纤。
纸上的汁液似乎还散发出淡淡墨香,我轻轻说出四个字:
“沧海遗珠。”
纤纤先是一愣,然后一惊,忙问道“小姐,你决定……”
小鹿有些不耐烦了,似乎忘了刚刚的打闹,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我淡淡笑了笑,有些事情,已由不得我来说结束。
承路殿,后园。
温习着浣夫人所教的功课,出征还未满一月,我却不由得思念起哥哥来。
小虎哥哥,你放心的征战,碧若会为你在黑虎崖,布置好一切。
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战争那么危险,他有没有受伤,豺锋又要有什么动作?还有,哥哥会想起我吗?
哥哥,你知道吗,就在你离开不久,教中的形势已愈加严峻,我们要把握好机会,争夺人心,树立威信。
每当我无措,愁苦时,便想起哥哥出征前的自信,那隐约现出的霸气豪情。
那一日,金光撒向骑着战马,英姿飒爽手持长枪的他,我一惊,那种感觉似曾相识,浑然天成的霸气,我只在父王身上见到过。
那一刻,我却有一种莫名的信念,傲视天下,他,很快。
银白色的披风似乎仍在空中猎猎作响。
哥哥的头上已戴上了象征性的王冠。
我应该是极为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却总是想起母后说的话,以及黑虎崖的浴血而起。
往事如流水,却似徜徉。
哥哥将来会变成父王那样吗?
再看马背上的哥哥,他的面孔逐渐模糊,蓦地,变成了父王的模样,我似乎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鲜血。
不!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似从梦中惊醒。不断告诉自己,哥哥与父王是不同的,他们是不同的。
哥哥绝不会似父王般残暴。
但,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不安。
哥哥的心狠手辣我是知道的。
“成大事,要铁石心肠。”父王,一直是这样对哥哥说的。
我曾亲眼见到哥哥手持长剑贯穿他人的身体……
不敢再想。不知为何,看着马背上的哥哥,我竟有些害怕自己一直以来坚定的决心会动摇。
如果,哥哥将来是第二个父王,我还会如此义无反顾吗?
如果,明知是火,我还会做飞蛾吗?
我究竟是不是在自欺欺人?其实,在哥哥习武,逐步步入江湖时,我就应该知道,他的将来,如何。
但哥哥对我,从来都是那么好。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相信我,支持我。
从小,以至往后的十多年来,在她没有走进他的世界之前,他的温柔,只是对我。
黑小虎,是碧若唯一的哥哥。
这几个月,我已经习惯了成为少主的哥哥,极为欣喜吗?
我却常常想起母后给我们拟定的平凡生活。
略带讽刺的笑了笑,这样的生活,是我自己选择的。是我不甘任人欺凌,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旦步入江湖,就再也没有了机会去选择平凡。
母后清澈的面庞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哥哥出征,母后并没有来送哥哥。
她似乎是不愿看到这一幕。
“娘是为你们好,娘只希望你们能过上平安的日子。”
又想起了去年在梨园,母后说的话。
看着整装待发的黑衣兵,迎风飘扬的旗帜,空气中弥漫着的杀气,我似乎有点儿理解了母后。
从此,哥哥便在金戈铁马中与我共渡十几年的岁月。
那一天。
初涉江湖的号角,血腥杀戮的伊始,王者之风的初现,命中注定的沉浮。
——宿命!
再多的恩怨情仇,也只能湮没在这尘土飞扬的乱世中。
可怜,可叹,可怨,可悲。
盛夏的柳枝摆弄着阵阵温风,却使人感到丝丝寒意,透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