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紫苏芸香

14、冬至冷

　　第十三章
　　“大哥，我回来啦！”徐庆一身风尘，从门外踏了进来。一双布鞋因下船时的不慎，有些湿，踩在地上留下一丝泥印。只是空空的大堂，却是无一人。徐庆还略微奇怪，只听到身后一个声音。
　　“老三，你就不知洗干净了你那双脏脚再进来？！”一个女声并不尖刻，听起来倒也是十分好听，偏偏语气上不甚严厉，听得徐庆心下一颤。
　　徐庆转过身，满脸堆笑道：“大嫂。”
　　来人正是陷空岛老大卢方的妻子闵秀秀。闵秀秀生得一副精致的容貌，瞧着似有几分江南女子幽若兰花的清雅，偏偏一双水眸在一转一瞪之间除了风情，还有那道不尽的威严。卢方虽是陷空岛五鼠之首，一脸关公美须，却不如这个贤内助来得让人敬畏。
　　闵秀秀点点头，算了应了徐庆，眉目流转，似乎左右打量了片刻，徐庆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还没来得及找一个开脱的借口，就被闵秀秀抢先开口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老五呢？”
　　徐庆暗暗叫苦，白玉堂从万花楼回来后，脸色便十分难看。徐庆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白玉堂就冷着一张脸甩手去了建康。说了句是去散心，就不见了踪影，留下徐庆和陷空岛众人将残局收拾。徐庆就知道回来之后，必定会被大嫂逼问，还以为自己躲着点怕是能撑过，没想到还是逃晚了一步。
　　徐庆现下知道逃不过，只得道：“咳……那个……五弟说，啊，对，他说他有朋友从发出邀约，请他一游秦淮，于是他到建康去了。”
　　“哦。”明明是普通至极的语调，徐庆偷偷瞥了一眼闵秀秀的眉梢，微微上挑，却是带着不明的意味，她冷笑一声道：“一个人去苗家集喝酒，中秋不回来也就罢了，私盐的事处理到一半甩手不管也没什么大不了，终究有着你们这群哥哥为他清理后续。”长嫂如母，陷空岛的几位爷人人都知道闵秀秀疼这个五弟到了骨子里，却偏生不肯好言相向，素来是这般严声利气，将那个狂傲成性风流天下的白五爷吃得死死的。
　　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白五爷，平生最怕两个女人，其一便是卢大嫂闵秀秀，另一个则是远在江宁酒坊的江宁婆婆。
　　白玉堂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对这个大嫂皆要三分讨好，徐庆自然更加不敢忤逆，他脸上陪笑道：“五弟素来随性惯了，去哪从来都是说走就走。私盐的事到了后面也无须他动手帮忙，所以我才同意他走的。”
　　白玉堂去哪从来都是报备一声，才不会管别人同意还是不同意。徐庆这番话不过是给白玉堂打个理由，只是他也是五大三粗一人，不会说漂亮的谎，只得这般粗略而过，想瞒闵秀秀自然更加不能。
　　“这不是还没入冬么，就算五弟那小子不回来过冬至，到了过年前，他还跑得掉不成。”略带了笑语的声音从闵秀秀身后传来，一身黑色锦缎正秋大氅衬出几分大侠风范，来人正是陷空岛五鼠之首，卢方。他从门外走进来，一伸手将闵秀秀揽入怀中，看着爱妻的神色有几分铁汉柔情的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弟的性子，何必又说这番话让三弟为难。”
　　徐庆心底泪流满面，大哥。果然还是你最懂兄弟难处。
　　闵秀秀自然不是真要为难徐庆，见有人来帮忙开脱，自然顺势给了台阶道：“这倒也是。还是等五弟回来了，再问他好了。三弟，你一路辛苦了，还是先去休息吧。”
　　徐庆松了一口气，双手抱拳道：“大哥大嫂，我先回房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闵秀秀看着徐庆离开的身影，却是心里依旧有些想不明白，忍不住嘀咕一句道：“这老五又是闹的什么脾气，怎么好好的又要去建康……”

　　展昭一回到了开封府便忙个不停。遇到白玉堂的是非种种被展昭尽数收起，一在江湖，一在朝堂，再逢之日只怕遥遥无期，展昭心中苦叹亦不过一瞬。既无缘成知己，这般相忘江湖或是最好的结局。
　　几月前的相遇似一场普通江湖游历，展昭亦只有端过女儿红时，方才想起那一袭耀眼的白衣。
　　转瞬，便到了冬至。冬至小过年，家家户户包饺子，便是一向喧闹的开封，如今也是一派温馨，难得安稳的日子。
　　开封府的众人亦是在忙碌之余，不忘准备过个好年。
　　“包大人。”每日这时，展昭巡街归来，都会到书房向包拯回报。
　　“展护卫。”包拯并未放下手中的宗卷，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道，“展护卫，有件事本府要告知你。”
　　展昭见包拯神色肃穆，不由提了心道：“大人直说无妨。”
　　包拯将宗卷放下，似斟酌了片刻道：“本府将你供职开封的事奏请圣上，圣上听闻你是江湖豪侠，功夫了得，心有所感，命你大年初一随本府一同进宫面圣。”
　　“是，展昭知道了。”展昭抱拳在前，低头应了。心里却是知道，自己供职开封哪里会是包拯上报，怕是之前自己动手查案，动了某些人的利益，看不过便要让自己去圣上面前出出丑，一来可以报仇，二来还可以借机打压包大人。包拯知展昭是个明白人，可是让他这江湖侠客做捕头已经十分委屈，朝堂这些暗流自然不想烦他。只是没想到，他不去找麻烦，自有麻烦找上门。只是这一进宫，免不了要生些事端，展昭心中苦笑，如今确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公孙策见到这番情景，走上前，拍了拍展昭的肩，微笑道：“展护卫不必紧张，圣上与你年龄相差不过几岁，你便当是去见一个初识的朋友便好。不必太过紧张。”
　　展昭点头道：“展昭明白了，多谢公孙先生。”
　　公孙策微柔了神色，低声道：“展护卫安心去吧，就算真是出了事，还有我与大人，不必忧心。”
　　“展昭明白。”
　　这一年的冬至分外热闹，只是这一顿的饺子，展昭吃得并不安稳。

　　冬日的建康极魅人，十二寒冰，来客往往，歌女笑嫣然。奢华的秦淮画舫上却是一片暖融融。
　　“白玉堂！！”咬牙切齿地一把从白衣人手中的酒坛抽了出来，丁兆蕙的脸上写满了愤恨，“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红，我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你全喝光了！”
　　白玉堂醉眼朦胧地看了丁兆蕙一眼，转手一个用力便又从他手中将酒坛抢了回来，对准酒坛又是一饮，随即方才将空掉的酒坛丢了回去，人趴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指着丁兆蕙便道：“再来一坛。”
　　得，被当成小二了。丁兆蕙抱着空酒坛，没好气地白了白玉堂一眼：“酒鬼！”心中颇是有些头疼，本是同哥哥丁兆兰来建康处理些事，没想到居然碰上这个几面之缘的魔星，不由分说便拉着这双胞兄弟俩进了画舫，说是一醉方休，结果只有他一人独醉。
　　丁兆蕙心中却不免有些奇怪，眼前这人年少华美，白衣尽风流，自上船的那一刻起便有不少女子抛之秋波，眼波流转看似相谈，却都定在了白玉堂的身上，偏偏这人却不解风情一般，只顾埋头喝酒，不理其他。白玉堂挥手付千金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美人，二是美酒。如今这人却是连这艳丽春色不看一眼，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丁兆兰掀开门帘从外进来，顺手拂去了衣领上的雪屑，看着已经趴在桌上不知是醉倒还是睡着的白玉堂摇了摇头，轻笑道：“自己硬是要说吃那翡翠楼的冬至蒸饺，好不容易给他买来了，偏偏人又睡着了，你说他这是有多浪费。”
　　丁兆蕙从他手中接过饺子，心中依旧有些不平道：“酒都被他喝光了，哪还有心思吃饺子。大好的冬至，也不知道我们是倒了什么霉，还要在一旁伺候这个白五爷。”
　　丁兆兰拿过那个空掉的酒坛，似安慰一般道：“朋友心情不好，陪他一醉又有何妨。”
　　丁兆蕙似大吃一惊，随即愤愤道：“他心情不好？我怎么没看出来？还这么有兴致的来这秦淮画舫，赏雪喝酒。我看他就是没事找事。”
　　丁兆兰摇了摇头，叹道：“若他心情好，又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能让笑傲天下无所挂心的白五爷，如此醉一场。”
　　这一年的冬至，建康秦淮上风华无限，只是这一顿的饺子，白玉堂却并未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