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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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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康熙四十一年,十一岁的墨兰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她不仅遗传了额娘年顾氏秀丽的容颜,还遗传了阿玛年遐龄高挑的身量。如今穿上花盆底的她,个头比年顾氏还要高。说起穿这花盆底,那可真是一段辛酸的血泪史。
康熙三十九年,年羹尧在三年一考的会试中高中进士,之后又在殿试中被当今天子授予了庶吉士入了庶常馆学习。不久,又被调进了翰林院。这翰林院可是号称“玉堂清望之地”,庶吉士和院中各官一向由汉族士子中的佼佼者充任,年羹尧能够跻身其中,可算是少年得志、前途如花似锦了。
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年羹尧的妻子纳兰氏在嫁入年家第二年就为他诞下一子,这是年家的长孙,年遐龄高兴地替他起名年熙。只可惜纳兰氏生产的时候难产,虽勉强保下性命,但身子大不如前。最终在康熙三十八年底那会儿去了。之后儿子年熙也被年顾氏接到了湖北抚养,他家里一直也没个主事的女主人,所以就在有心人的撮合下又娶了一位新夫人。
可能也合该是他的命理如此,虽居鳏而续弦,却两次婚姻都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上一任妻子来自名臣世家的叶赫那拉家族,这一任妻子更是了不得,乃是太祖第十二子原和硕英亲王阿济格後裔辅国公苏燕的女儿,虽说昔日祖辈峥嵘显赫的辉煌已不复存在,然其高贵的姓氏血统却无法抹去,依旧是堂堂正正的红带子。再,他的两个妻子还是姻亲关系,前任妻子的祖母是英亲王阿济格嫡出的五女儿,同时也是新任妻子觉罗氏的祖父绰克都的姑母。觉罗氏幼年失怙,自小便由祖父抚养成人,婚姻自然也是由他一手安排。又鉴于明珠与绰克都地姻亲关系,所以年羹尧的婚姻实际上依旧与明珠脱不开关系。
年羹尧鳏夫续弦,且对方还是位红带子乡君,年顾氏这位当家太太自然得回京操办,墨兰和熙哥儿也跟着一同回了京城。劳心劳力近一月,年顾氏携同大奶奶年周氏终将婚礼给办的体面热闹,没成想新奶奶刚一过门,其娘家带来的嬷嬷就先给年家来了个下马威。婚后第二天新媳妇得向公婆敬茶,年遐龄在任上忙于政事没能赶回来,所以年羹尧夫妇就只向年顾氏敬茶即可,却没想老嬷嬷说新奶奶乃是红带子乡君天潢贵胄,年顾氏虽说是年家的当家主母,却是继室非年羹尧亲生额娘,又因君臣有别,所以硬是拦着没让新娘子跪地敬茶。
年顾氏虽为继室,但进门之时年羹尧尚且年幼,又加自己没有生养,所以一直将他视如己出,二人虽非母子却胜似母子,关系一直很好,连带着年家的其他子女也都很敬重年顾氏,却没想如今竟被个嬷嬷羞辱。墨兰身为年顾氏的女儿,自是见不得自己额娘吃亏,当即站出去指责嬷嬷不守规矩没有尊卑,哪想她根本没将墨兰放在眼里,又说她是绰克都辅国公亲选的陪嫁嬷嬷,尊卑规矩自是不用她们来评价。又说墨兰和惠姐儿年龄俱都早过了七岁,再有两年就得选秀,却仍穿着蛮子的衣衫,连旗人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云云。新奶奶眼看着陪嫁嬷嬷一气儿就得罪了婆婆小姑和大嫂,直恼的满脸通红,眼看着自家丈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随即也顾不得嬷嬷是不是老太爷亲自指派的人便出声喝止了,又跪地向年顾氏请罪,此事后话且不提。
回到家里,年顾氏就发了狠,更是为了墨兰将来的前程考量,不仅让她着旗装穿旗鞋,还特意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学规矩。墨兰从小跟在年顾氏身边,耳濡目染多年也算的上是规矩知礼行止端庄。针线女红又由桃嬷嬷教授,自认虽比不上专业的绣娘,但衣裳鞋袜也都会自己裁制且成品还不差,至少能入得了年顾氏的眼睛。至于琴棋书画经史子集也都略微沾了些,虽不精通,但也不靠这个吃饭。且她是个女子,至少现在的社会对女子的要求并不高,反正她又不考功名。所幸教习的李嬷嬷虽为人严厉,但耐性不错,平时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与墨兰当初想象中满脸横肉态度凶狠行事刻薄的“容嬷嬷”完全不同。且墨兰也不算太笨,又加她历来是怕疼不怕死的,所以在李嬷嬷那把磨得发亮地腥红戒尺下硬着头皮苦熬了两年李嬷嬷的贴身训练指导,如今终于算是毕业了。
“姑娘原来在这儿,可让奴婢好找!”来人是墨兰的贴身丫头小草。她是年顾氏三十八年回京主持纳兰氏葬礼的时候从京城带回来的,与墨兰同岁。因见她长相清秀,做事稳重,人也机灵,所以便将她放在墨兰身边,也好改改她那沉闷的性子。年前陈嬷嬷回家养老,如今墨兰身边就她和桃嬷嬷贴身伺候着 。“姑娘怎么坐在石凳子上,这都入秋了,石凳子上多凉。快把披风穿上吧,仔细别受了寒!” 墨兰笑着推开小草手里的披风,“哪里就那么娇弱,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熙哥儿差不多该下学了吧,我们去看看他。”自打李嬷嬷来了之后,墨兰就不曾出过后院儿。从早上吃完早餐开始就得跟在李嬷嬷身边背诵各种宫规、注意事项以及嬷嬷教给她的东西,下午则要练习各项礼仪,晚上再练一会儿女红,一天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如今她总算是从李嬷嬷手里毕业了,当然要出来放放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花盆底的旗鞋踩着石板嘚嘚作响,墨兰带着小草沿着抄手游廊出了院子,迎面就见阿玛年遐龄跟随着一清瘦男子匆匆走了过来。墨兰她们避之不及,只得向年遐龄行礼问安。“请阿玛安!”“请老爷安!” “还不快向四贝勒请安!”年遐龄低声呵道。墨兰心里咯噔一跳,暗道完了完了,该来的始终是来了。这位四贝勒即是日后的雍正皇帝。然她跟随严厉的教引嬷嬷学那两年的规矩毕竟也不是白学的,虽心里恼的要死,脸上却是半点不显,标标准准的向四贝勒胤禛行了宫礼问安:“给四贝勒请安,贝勒爷吉祥!”“起!”清冷的男声铿锵有力。没多做停留,他和年遐龄就急匆匆地消失在晚晴的视线里。碰上了这位命里的瘟神,墨兰哪里还有心思去做其他事,只得憋屈地带上小草转身又回了后院。
墨兰刚一进屋,就听桃嬷嬷说道“姑娘回来了,太太屋里的芍药刚来过,奴正想出去找您,可巧就回来了!”墨兰问:“可有说是什么事?”桃嬷嬷答道:“大姑奶奶差人送了好些南边儿的小玩意儿来,太太让您过去挑着玩罢。”墨兰听后也没做声,只带着小草转身又出了屋。还没走进年顾氏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熙哥儿的声音,“这些沙子灯和泥人姑姑定是不要的,这笺纸香袋香珠就给祖母和姑姑分,还有这些绢花和香粉也是祖母和姑姑的...”待进了正屋,就见东边儿临窗的大炕桌上摆满了小物件,熙哥儿正兴致高昂的在清理划分那大堆东西,年顾氏倚在一边儿地靠背坐褥上满眼含笑的看他摆弄。
“什么东西姑姑说不要了?你个小东西,擅自就替姑姑做了决定。”墨兰走上前去在熙哥儿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又歪过身子腻在了年顾氏身上,“额娘,您都把熙哥儿给宠坏了。看他现在哪里还把我这姑姑放在眼里。”“祖母您看看姑姑,李嬷嬷昨儿才回去,姑姑今儿就没了坐相。”熙哥儿也放下手里的玩意儿,霸占着年顾氏的左臂不放,一边儿还不忘对着墨兰做了个鬼脸。
年顾氏笑着将怀里的两小人各自轻拍一下,又笑骂道,“都是些没大没小的东西,你们一个个的站着都比我高,一个跟着嬷嬷学规矩,一个跟着先生做学问,可真该让他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模样。”墨兰依着年顾氏撒娇道:“额娘可是不知道,女儿刚在前头碰见了阿玛和四贝勒,在外人面前女儿的规矩可是半点不差的,不信您问问小草。”
年顾氏一听忙坐直了身子,又问道:“你刚说谁?四贝勒?你在哪儿碰到的?”墨兰答道:“女儿原是打算去前院儿接熙哥儿下学,没成想半道上却看到阿玛和一男子急匆匆的走过来,女儿避之不及,只得给阿玛请安。是阿玛说那人是四贝勒。额娘,四贝勒这么个天潢贵胄不好好地在京城呆着,跑我们这儿来干嘛?”说道最后,墨兰的嘴巴几乎都能翘起来了。年顾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满,忙沉声呵道,“住口。你跟嬷嬷的规矩是白学了?这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还要额娘再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