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35、 争魁首糊涂登顶，送归去诗酒唱和

　　龙舟年年看，今年倒看出了西洋景，这些壮汉一登场，场上就一片哗然，太太的脸色渐次阴沉了下去，吩咐了老妈妈几句，几个妈妈就将姑娘们带进了彩棚后头的隔间里。虽然是临时搭就的彩棚，二少爷到底还是让人在正座后头起了屏风，不然这时几位姑娘恐怕避无可避了。

　　太太问赖妈妈：“这是谁家的队伍，如此的不检点。”赖妈妈也一脸茫然，“往日里各家的队伍咱们都知道，这样的老奴也是第一回见。”太太又不好离座，只能生着闷气，和几位少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得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少爷进来问彩头下到哪一家，原来这赛龙舟的规矩，开赛之前，各家都买一两个队伍赢面，若是买的赢了，庄家也赔给赢家若干银两，原是只为看赛有个支持的人，这两年风气渐渐不好，已经次第成了个营生，竟也有指着这赌船活命的了。不过既然来了，太太还是吩咐各取了些银子，买了义忠和北静王府两家的队伍。秦大奶奶倒不怎么赞同太太的眼光，东府里倒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忠顺王府家的队伍。

　　近正午，各家的船队都预备好了，太阳照着白花花的江面，射出的日光刺人的眼睛。随着各家的筏子下了水，两岸的欢呼声一浪高似一浪，一声铜锣响，八支船如箭离弦，射了出去。西平郡王府的船开头遥遥领先，但只不久，义忠，和忠顺王两家的队伍就赶了上来，三家正在胶着，难解难分之时，最边上那只壮汉们赤着身子划船的队伍，非也似地赶了上来，过了半程，早把余下的几家甩在了后头，最后的半里的距离，江上只这一家的队伍，其他几家竟然忘尘不及。

　　凡是争斗，倒是两下相差不大的，看客们才觉得有意思，这一下子杀出这么一股子比别人高出一截的队伍，连到呐喊助威声儿都小了不少，子玠和大少奶奶同一张桌子坐着，瞧见那支队伍一马当先，也觉得无趣，又仔细打量了二少爷主持搭的这个彩楼，虽然工期颇紧，倒也手工精细，甚是牢靠，目光正在楼上转动，忽然见屏风后头，三姑娘和四姑娘的脑袋探了出来，两个小姑娘终究是年纪小，听见外头喊得兴起，还是探出了头来瞧热闹。从选妃的旨意下达各家，许久未见三姑娘如此开怀畅意，二少奶奶心里有是高兴，又是凄凉。

　　终究是那标新立异的一家得了头彩，太太和秦大奶奶虽然下了几家的注，却两个都没得彩头，外头写了报条，第一名横海将军，史。这倒是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也不知今年从哪儿冒了出来，原来是个外放官员在京，怪道水手们的打扮如此怪异。不过各家本来就是来凑热闹，对胜负也不甚在意，热闹瞧了，也就是了。子玠在彩棚内，远远看见王家的棚子，原来水氏今年也带着弟妹来赶热闹，依稀瞧见了子珪，但又不甚真切。

　　足足闹了一日，才得回府。到底子玠有身子的人了，只坐了半日的轿，就觉得两腿发酸，眼睛发涩。一倒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已经日头起来了，匆匆梳洗了给太太请了安，众人昨儿也是劳累不堪，四姑娘打着哈欠，梳着两个家常的小髻，一瞧就是和子玠一般，匆匆起的床。

　　众人议论了一会儿昨儿的龙舟赛，也觉得赢面太大没什么意思，太太忽然说道义忠王府差了人要来接十一姑娘回去，几个姑娘一下子就有些不高兴了。

　　四姑娘哈欠也不打了，钻在太太怀里，“母亲可是再留一留元家姐姐不能，前些时候大嫂子身子不好，元姐姐不能和我们玩，怎地才处了这么几天，就要接人哪。”

　　太太抚这四姑娘的发髻，“你元姐姐本就是来陪你大嫂子的，什么时候倒变成陪你了，如今你大嫂子也好了，家里来人接，再没有强留的道理。”

　　子玠心下明白，这是一是王府有了不是，急着将自家姑娘接回，二是礼部达名在即，这选妃的事儿，许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总是四姑娘想留十一姑娘，但正经事儿在眼前，太太也没有开口留人的道理。
　　当日下午，二姑娘的丫头送了帖子给二奶奶，原来是几位姑娘，要给十一姑娘送行，定了初七在绘芳园的水榭中做东道，并请二奶奶。

　　想着几个姑娘这主人家倒是当得有模有样，二少奶奶也不好推辞，也打点了一份礼物，第二日早早地就到了绘芳园的水榭中。来得早，倒只有俞大娘子带着妈妈们在忙活这，二人互相见了礼，这姑娘们倒也认真，三人拿了体己，打点了三四十碟各色果子，满满的一桌子，架上汝窑阔口瓶里摆着刚采下的第一茬的荷花，一点幽幽的馨香，煞是好闻。子玠对这俞大娘子笑笑，“大娘子费心了，倒是清雅的很。”

　　俞大娘子莞尔，“也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舍不得十一姑娘，如今这年纪还小，闺中的伴儿们日后能见一面不能见一面的都是两说着，且只要她们此刻乐就好。”

　　话头还没落，四姑娘就进了水榭，“我们舍不得元姐姐，师傅不也舍不得么，说元姐姐念书写诗都好，让我们姐妹多学习么？”

　　这倒微微有点让子玠意外，她知道俞大娘子一向心气甚高，而十一姑娘看着不哼不哈，是个棒槌，倒没想到能得俞大娘子青眼。

　　大娘子笑笑，“谁的才气高，也及不上咱们四姑娘，瞧你单子里的那些吃食，哪一样不是难为了厨子，就说你点的那一味蒋侍郎豆腐，可就不是让厨子跟着，糟蹋了好些东西才做成了。”

　　四姑娘搀了二少奶奶坐下，“我今儿可是连大嫂子和二嫂子一起请的，自然要将好东西拿上来，师傅不是说，我马上是姑姑了么，我这姑姑可不小气，有什么好东西，先想到我小侄儿。”

　　子玠听到拿自己和大少奶奶为自己嘴馋做幌子，不禁失笑。

　　一会儿，二姑娘同着三姑娘，大少奶奶同着十一姑娘都到了，众人落座，四姑娘让丫捧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套八只水晶葡萄酒杯。到底是太太的亲生闺女，别看四姑娘年纪小，太太贴补给女儿的体己却也不少，光这一套水晶杯，这市面上就是拿着钱也没处淘换的。

　　四姑娘给各人安了杯，又亲自把盏，给斟上了葡萄佳酿。举着杯给十一姑娘送行，众人都说了些离别愁绪的话，十一姑娘嘴拙，只是一味称谢。

　　酒过三巡，大少奶奶倒说干坐无趣，总要席上找点乐子才好，几个姑娘嫌酒令都俗，最后又是四姑娘提着，说端午日的龙舟赛有意思，个人写诗词一首，以一柱香为限。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虽然认字，但总也不好和姑娘们同场，只能推说不能，当了个考官。二姑娘摇头似拨浪鼓，自己先认罚，说是才力不逮，却被几个姑娘再三劝着动笔。三姑娘也说不能，倒情愿给众人抚琴以助诗兴的。

　　当下让丫头取来纸笔，点上香，就在水榭里，做起诗词来。
　　四姑娘铺开细绢，舔饱了墨，用笔头抵着脑袋，略略思索，就动笔写了。

　　子玠站在四姑娘身后，四姑娘年纪虽小，一笔蔡体字，甚是大气。仔细一瞧，却是一首《浣沙溪》
　　清涤浪逐广陵台，逝水掩却楚宫苑。忍叹灵均又徘徊。
　　寒蛅捣碎清月辉，横笛吹断曙冷香，鼙鼓又报入咸阳。

　　再看俞大娘子和十一姑娘，二姑娘，都尚未成篇，子玠只得退在一边，和大少奶奶喝着茶，看着几人。

　　香将及尽，十一姑娘完了篇，取来一看，是一首《苏幕遮》
　　蓼花尽，柳色新，烟树凄迷，桧楫木兰舟，云旗猎猎翻汉青，莺咤燕叱，轻颦双黛螺。
　　沅湘水，腾蛟龙，千峰尽怯，衮衮楚江，共骇群龙醉。且尽雄黄酒一樽，芳菲歇去，菡萏无穷碧。

　　子玠心中暗自点点头，素来说十一姑娘怯弱，不想也是个有才的。

　　一会儿，俞大娘子的也成了篇，众人取来一瞧，却是一首《八声甘州》
　　直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见直臣怨。两岸罗衣香，银钗如霜，莺啼婉转，碧江棹影瀚波，竞少年风流。唯有汨罗水，寂寂嘤然。
　　无处凭吊英雄，望楚台秦馆，又经风雨。看山空如枕，飘摇一叶里。肠已断，关河跋涉，谁家子，金戈向南冥。人言道，霍家骠姚，汉武当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