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风云录——红楼梦前传》翟末

31、 满汀芳草不成归，杏花天影离人叹

　　二少爷迟滞金陵不归，家下又多事，且槐花丫头事儿也未有消息，子玠嘱咐了夏妈妈到前头打听，又将二少爷迟归的事儿告诉了懿德知道，懿德面上倒也平常。

　　府里又有事情，子玠拘着房里的人，轻易不肯放出去走动。在二房安静养胎。当日，段二奶奶就为孩子开馆入殓，送去了寺里。大少爷苦求太太不允，而后传来太太身子不爽的消息，告诉诸房，请安一概全免。一时间，大少奶奶失子，让昔日热闹熙攘的西府一下子人声寥落。

　　隔了一日，正是人间四月天气，外头芳草含翠，百花吐艳。在屋里闷了一日，二少奶奶倒觉得手脚都有些懒懒的倦怠，几个丫头都撺掇着去绘芳园走走。两下相合，主仆几人收拾妥当就欲出门，吴妈妈一味劝说府里刚出了事儿，不宜出门，争奈主仆几个都是年轻，这踏春赏花的兴致正高，吴妈妈劝不住，只能紧紧跟着。

　　绘芳园中一片新绿，碧草葱翠，桃树枝干挺拔遒劲，挑着红灿灿的花朵开得正盛。子玠在水榭的廊下倚着栏杆，对着一池碧水，日光和煦，对面岸上，两株玉兰胜雪，缀满枝头。芳穗捧过一个坐垫：“奶奶，这凳子上凉，且垫一垫再坐吧。”

　　仙蕙递过一盒鱼食：“奶奶可看看鱼么，我听说池里新放了几尾新鱼，还没瞧见过哪，小姐带我们开开眼吧。”

　　子玠不禁莞尔，想到此刻若是芫芷在，早就捧着鱼食，下去喂鱼了，可惜这丫头病了这几天，看来还得两三日才痊愈。

　　二少奶奶伸手接了鱼食，分了一些给其他的几个丫头，几人就在水榭中赏鱼。一把鱼食撒下去，无数鲜红，金色的锦鲤聚拢了过来，长的有一尺多长，小的也有五六寸长，抬着头，一吸一吸地吃着食，煞是逗人。中间又有白色底子，身上斑纹七色，日光一照，通体泛着金色。仙蕙指着两条鱼儿，“奶奶瞧，那可是新近放进池子里的鱼，果然是和咱们平常看的不同。”

　　“是啊，这鱼儿也是稀罕不知道叫什么名儿，你倒把管事的婆子叫来问问，这是个什么鱼儿。”二少奶奶吩咐。

　　丫鬟答应了，一会儿带着园子里管事的婆子来了，二少奶奶问道，“妈妈辛苦，这池子里新放的鱼儿也是稀罕，叫个什么名儿。”

　　“回奶奶的话，这是从今春刚得的，是七彩锦。”老妈妈回道。

　　“七彩锦，名儿真好听。”仙蕙笑道。

　　子玠点头：“未出阁时，只说咱们家花园是好的，想不到这府里更有这好物什，今儿倒是开了眼了。”

　　老妈妈又回禀道：“这院子里，好的花木也不少，奶奶可要瞧么？如今正是四月，正是花期哪。”

　　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还是心性活泛的的，听了老妈妈的话，都想去看看稀罕的花木。众人随着老妈妈，绕过池塘，沿着小径，走过一篁幽竹，在花木深处，有一片蓝色的花木开的正好。仙蕙和微蕊欢喜地抛下二少奶奶走了上去，这蓝色的花儿花瓣重重叠叠，嫩黄的花蕊，一架子上满是拳头大小的花朵，端的是繁花似锦，透着勃勃生意思。仙蕙摘了一朵开的正盛的，服侍子玠簪了花，“奶奶瞧瞧，这花儿可是少见哪，我长这么大，第一回瞧见蓝色的花朵。”

　　老妈妈笑着解释：“姑娘说的正是，这是西来的巧匠，琢磨出来的，叫做铁线莲，去年园子里也植了，但总也不成，今年咱们二奶奶进府，可见得花儿就开的好了。可是显见是借着咱们奶奶福气大，连花木都感知时运，开的茂盛。”

　　虽然是恭维的话，但是二少奶奶听着确有几分受用，尤其在这么个多事之时，府里几个孩子都没有保住，这恭维话仿佛是在说自己腹中的孩子福气盛，正是合了二少奶奶的心思，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得意了。
　　在花木深处忽然传来“咚，咚咚”敲击声音，声如闷雷，仿佛是什么重东西敲在了木头上。子玠好奇，在这花木扶疏之间怎得会有这么重的声响，便问老妈妈，“妈妈，前头是什么声儿，听着怎得吵人。”

　　老妈妈面有犹豫：“奶奶，太太吩咐将个小丫头看起来，关在这花园子的最深处，前头有几个婆子看着，我老昏聩了，原不该带奶奶来这儿的。”

　　主仆几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心下猜测，太太或许将槐花已经绑了送在花园深处押了起来。一时众人都败了兴致，子玠吩咐芳穗赏了老妈妈，出了绘芳园。吴妈妈瞧了子玠的眼色，自己一人悄悄走去了花木深处。

　　才进二房院子，夏妈妈早等了半晌，子玠一进院子，夏妈妈就迎了上来，脸上变颜变色，跟着进了东配房。

　　虽然才三个多月的身孕，可这么一圈花园子逛下来，这腰上却也酸疼的直不起来。微蕊给捶着腰，夏妈妈站到子玠身边：“二奶奶，今儿早上，槐花在马棚声吊死了。。。。。。”

　　“什么？”子玠，微蕊，和端着茶盘刚进屋的芳穗一齐惊嚷了一声。

　　“可不是，前儿府里忙了半夜，也没人审她，将槐花捆了扔在了马圈里，哪知早起人一瞧，这丫头不知怎地挣脱了绳子，早就吊死了，人们瞧见她的时候，早已没了气。报了衙门来验，因前儿太太盛怒之下鞭打槐花的事儿是人人皆知的，槐花的家人去喊了冤，京营殿帅府要问太太个苛待下人，致死人命的罪哪。”

　　没想到只这短短几天，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这儿一点风声都没有，想必是太太早早就吩咐下，一切消息都不可报知二房的了。槐花谋害家主，这罪名是实的，太太要打要骂要送官，本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如今这么一死，太太倒背上了苛待下人的罪名，若是被京营殿帅府做的实了，日后要在两府中服众，可就难于登天了。想到太太是为给自己出气，才重责了槐花，子玠不由心如油烹。“老爷不在，太太总不能自己出面，如今这前头是谁在？”

　　“是大少爷和东府二爷，东府大爷自在外头打听消息，可大房如今自己也有事儿，大少爷总也不能十分周到，昨儿赶巧二少爷差人回来，太太已经打发人去送信了，恐怕少爷不日就要回来哪。”

　　听到丈夫不日归家的消息，二少奶奶绷着的心略微松了一松，但素日太太和老爷都待自己不薄，如今却为了给自己做主，闹出事儿来，心下着实过意不去。

　　正在思忖间，吴妈妈也进屋了，刚在园子里，以为那花木深处押的是槐花，如今槐花已死，那儿又是押的什么人？子玠带着疑惑望向了吴妈妈，吴妈妈摇摇头，“看守的太紧，不得上前，老奴才到跟前，就被几个婆子劝了回来，说是太太的话，花园西北角不让人停留。” 二少奶奶的心中疑窦丛生，如今槐花已死，这线索又断了，上一回是慧征，这一回是槐花，两回将人犯带去了太太跟前，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小小年纪却枉送了性命。子玠心里也有几分疑惑太太有纵放人犯了断的心，可听闻槐花的死，殿帅府说出苛待下人，致死人命的罪名，这京城贵妇，讲究个仁孝宽和，若这一条坐实了，太太日后在京城中可就难以再出入各家府邸，这京里内宅人情往来，比外头的爷儿们的交往来的也许更要紧，这贾家的西府的内宅，可就算是自此失了力道，就是老爷在外头也失了臂膀。况且太太还有亲生的四姑娘，母亲有此恶名，四姑娘也难说到好人家，太太行事，一定会顾忌到四姑娘的。思来想去，总觉着不是太太纵了槐花丫头自尽，可两个人犯都在太太手上断了线，不由得二少奶奶对这向二房下毒手的人又有了几分担忧。

　　子玠让夏妈妈将前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吴妈妈，吴妈妈听了沉吟不语。

　　子玠问夏妈妈：“那个三妮，现在在哪里？”

　　“原是在下房的库房里押着，槐花一死，太太吩咐将人提到了正厅后院。”

　　听此安排，原来太太也是怕这些和二房事有牵扯的人再出什么意外，“那槐花丫头的身后事可是怎么安排的哪？”

　　“京营殿帅府来了仵作验尸，说是死因待查，将尸首拉去了义庄。”

　　看来这京营殿帅府是来着不善，连尸首都拉了出去。贾府虽然世代公卿，但是老爷如今没有实缺，是一品世袭的将军，虽然人式渐微，但一个丫头之死，也没有翻起如此大的波澜的道理，其中故事，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子玠这会儿一心念着二少爷早些回来，想到那日，二少爷告诉自己太太和东府大奶奶的口角，让自己豁然开朗，如今的事儿，二少爷身为家中男子，自然比她这个才嫁进来的新媳妇要透彻，想到这儿，不由得又想到了此刻二少爷不知正在干什么，得了太太的信不知怎么往家里赶哪，这路上车船轿马的，也不知是不是顺利。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倒是吴妈妈看着子玠走神，喊了两声二奶奶，子玠才回了神。

　　“二奶奶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想头？”吴妈妈问。

　　子玠点点头，“这槐花终究还是咱们二房的人犯，倒是带累了太太，着实过意不去，可我又想不出眼前能做些什么。”

　　吴妈妈道：“这事儿，关系着咱们二房的安稳，自然是要打听的明明白白才好，老奴卖个老，我男人现是咱们家的管事，咱们家和京营殿帅府日常也有走动，我的意思，我回趟咱们家，让我男人去打听了，再来回二奶奶。”

　　子玠微微一笑，等的就是吴妈妈这句话，芳穗回家诉苦，嫡母让吴妈妈来照管自己，毕竟子玠是王大少爷一奶同胞的亲妹妹，王家长子少年成名，嫡子年幼，这嫡母和长子之间，多少有了几分有待玩味。子玠这个养在嫡母膝下王的少爷的亲妹子，倒成了香勃勃，将她嫁入国公府给嫡子，嫁妆意外的丰厚，加之出了嫁之后，嫡母的尽心照料，无不是嫡母向两个成了年的兄妹的示好之意。吴妈妈在出嫁前在子玠房中管事七八年，是嫡母的心腹，这些年来，子玠小心谨慎，并不敢在她面前有差错，吴妈妈的男人是太太当年从北静王府带来的陪嫁男仆，自然地位与众不同，和府里府外多有走动，就是在北静王府也是出身之地，走动也便宜。吴妈妈在此时为自己男人揽下这宗事儿，想来十有八九也是太太授意，只是这些事儿，多少总有几分龌龊，总也不好带出嫡母的名头来。

　　“那就多谢妈妈了。你收拾收拾，今儿就家去。回去倒也不必告诉太太这事儿，省的太太跟着白白担心。”

　　吴妈妈领命。当日下午，吴妈妈就借了个由头回了王家。

　　傍晚，子玠去太太屋里请安，太太面色平常，绝口不提槐花的事儿，婆媳两个叹息了一回大少奶奶的孩子，掉了两滴眼泪，说大少奶奶月份这么大了着实可怜，想接了大少奶奶的妹子来相陪。三姑娘想着义忠王府十一姑娘或许日后也要相见，也极力撺掇着去请，太太也想这这些日子三姑娘的委屈，也同意了，让外书房写了帖子，差了大少爷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