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醉》紫苏芸香

6、第六章

　　这是成崖余和方应看来这村庄的第九天。
　　是夜，阴云遮月，便是连星辰都零落破碎，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星象。
　　“什么，时辰了？”成崖余勉强起了身，半眯了眼却有些睁不开的迷蒙。
　　“都入夜了。崖余，你从日落睡到了日落。”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却说不住的一抹勉强。
　　“是么？我睡了十二个时辰么？”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了气若游丝的感觉。
　　方应看伸手将成崖余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笑道：“是啊。怕是你以前查案的时候太过辛苦，所以现在才这般贪睡。要将以前的熬夜通通补回来。”方应看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天知道他这一天一夜有多少次忍不住去探成崖余的鼻息，生怕，眼前的这人就这么离开。
　　“或许吧……”成崖余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方应看揽着自己。
　　“崖余，想吃东西么？今儿王婶可特意做了老鸭汤，说要给你补补。”
　　“我不饿……”声音轻轻的，只是觉得每一个字都变得那般艰难，连呼吸都成了痛。
　　“既然睡醒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方应看将成崖余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轮椅上，他说：“崖余，我带你去看星星。”
　　“好……”声音如丝，细不可闻。

　　“崖余，我们到了。”被轻轻推醒，成崖余勉强睁开了眼。在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瞬，成崖余有些失神。
　　眼前是漫天闪烁的光斑，在黑夜中划出绝美的痕迹，像错落了天际的星辰，美若天界。
　　只是他知道，那不是流星，而是萤火虫。
　　漫天遍野的萤火虫，流萤窜在花草之间，映照着秋日多了一份暖意。
　　“崖余，这地方不错吧？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的。”方应看将成崖余放在了草坪上，让他靠着自己，指着前方的山，眼前的萤火虫，得意的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又变成了往日的那些回忆，汴梁的初遇，朝堂地相对，并肩的对敌，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伤害……风华正茂的年纪，谁都不肯退一步来说海阔天空，拼劲全力守护自己的执着，哪怕两败俱伤。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现在说来依旧是那般清晰。可是又仿佛是前尘往事，被这流萤渲染，成了迷蒙的梦境。
　　方应看笑着说：“崖余，你知道么，若当初遇到的那个人不是你，我绝不会见到现在这般景。”
　　这句话仿若成了梦呓，成崖余闭了眼，轻声说：“方应看，我也是……”头一偏，却再也没有了下文。
　　方应看指着划破天际的那一道光芒，轻声道：“崖余，你看，那就是真正的流星，很美是吧。传说对着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崖余，我们下辈子，一定要再见，好不好？……”
　　远处灯影阑珊，几声更响，打更的更夫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是，第十日。

　　“小侯爷，谢谢你了。”诸葛正我看着那个檀木精致的小盒，双手颤抖着抚过，平日里镇定威严的声音没由来的带了哽咽。诸葛正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木盒递还到了方应看的面前：“小侯爷，你带着崖余走吧。”
　　“不了。崖余他，服了十日醉，换来那最后的十天日子，无论对我，还是对他，都已经足够。”方应看笑着退开一步，“我想，无情他，一定会希望留在六扇门中。”方应看的笑那般灿烂，他只是想告诉诸葛正我，无情是属于六扇门的，而成崖余，才是属于方应看的。
　　诸葛正我被那一抹笑意惊诧，却恍然明白了方应看的心思，便点头道：“也好。小侯爷，保重。”拱手行礼，相别相送。
　　六扇门的红门在身后关上。方应看抬起头，阳光耀眼。
　　一切，都结束了。

　　“您确定要退出游戏吗？”
　　手在虚空中一点：“确定。”
　　眼前的景象在那一瞬化作虚无，蓝色的天，繁华的街，人群的汴梁，都在那一瞬没了痕迹。
　　方应看将头上的模拟器摘下，舒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
　　任劳将一杯咖啡递到了方应看的面前：“小侯爷，辛苦了。”
　　方应看接过抿了一口，嘴角却勾不出一个笑意。
　　任劳看着方应看前面的三个立体屏幕问：“小侯爷，都完成了么？”
　　“嗯。最后的隐藏式结局已经测试完毕。明天就可以结束测评，交给发行商了。”
　　“虽然说是隐蔽式结局，不过怕除了小侯爷你，别人也玩不出来吧。”任劳一边替方应看把模拟器收好，一边笑道。
　　熟练地退出光盘放好在，方应看心中空落落的感觉怎么都抹不去，那个白色的人影只留在了游戏里，若是想要再相见，便要再进游戏么？可是进去之后又能如何，重复着那些对话那些场景，怕只会让自己空掉的心更加空落落。像心中有一块地方被生生挖走，刻骨的疼。
　　当初想要做这个游戏，便是因为梦中对那个清冷傲然的人影的执着，记不清是什么摸样，也不记得自己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个人和自己有着非凡的关系。用游戏记录时，仿若是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一点一滴被复苏的记忆，原来，真的是忘川河都不能阻断的思念和牵绊。红色的艳丽染满了白色的衣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错过了那抹白色的人影最后的时间。是不甘心吧？做这款游戏，只为了与他相守，陪伴他最后的时光。
　　哪怕，只有十日。
　　或许，那只是前世的记忆。
　　他不过是想要为前世续一个结局。
　　他并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方应看，可是他知道，成崖余已经只是成崖余。
　　今生不复，再无相见。
　　方应看的手抚上刚刚送来的，印好的游戏封面样本。
　　水墨为底，双人的影在白梅之下，断成殇。黑色的墨迹的三个字，少年般飞扬不羁，生生刺痛了眼：
　　十日醉。
　　一滴泪滑落面颊。十日醉，一生醉，梦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