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卿安在

4、以爱相赠（一）

　　我是在年末的夜晚由金嬷嬷抱至于皇后娘娘的寝宫——朝凤殿的。
　　其实秦国的夜晚平时并不寒冷，只有间或的几阵寒风吹过，带来的最多只是清新舒爽，完全称不上冷。但那个晚上，没来由的却是出奇的寒冷。

　　所以当金嬷嬷将我从厚厚的毛毯中露出小脸时，我还一时无法适应周边的温暖。
　　那是一间很温馨的客居，典雅的屏风，古朴的小床，上坠两束嫩粉的流苏边。旁边是一张雕刻极为精致的梳妆台，一面昏黄的铜镜在隐隐约约得显示这如闺房般的一切。而房间中央的一盏小炉上正在往外缓缓冒烟，这间房间之所以如此温暖，靠得大概就是它吧。

　　“辛夷可来了……”还未等我打量完整个房间，忽闻一声亲切温和的叫声自屏风后面传来。紧接着露出一个雍容高雅的身影，以及跟在她身侧的另两个小身影。
　　这个身影刚一走近，我已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芍药花香。
　　“皇上刚忽然派了人来传话，这下可终于来了，让我好等……”她一边说着，一边已伸手从金嬷嬷那将我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刚一入怀，那股清淡的芍药花香更为沁人心脾。
　　抬眼，我又细细得打量起眼前这个尊贵无比的女子来。
　　只见她身穿一件中长的家常夹袄，外罩嵌有银丝边的鼠皮短裉。简单的飞云髻上只插了一支精雕细琢的兰花玉簪，颈上挂了一串浑然天成的汉白血玉挂坠。除此之外，不再有过多的修饰。
　　按理说，她应该并不算一位令人感到惊艳的女子。端正的五官，身材修长，肤色细腻，在百花争艳的后宫中，充其量算是一位比较秀气的女子，甚至都不如玉妃的明艳动人。但不得不说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子味道却让人不知不觉如沐春风。
　　当然，我所说的味道不仅仅指她身上的芍药香，而是源自于她周身的气质。淡淡的仿佛可以海纳百川，与世无争；但你若站在她的身边，绝对可以感觉的到源自她身上自然的高贵之气。那是玉妃无论如何都无法睥睨的。她即便只是站在那里轻笑，举手投足间的端庄高雅也非他人一朝一夕间可得。
　　更难能可贵的是，我竟能在她强烈的高贵气场下，感觉到一种真正的平易近人。
　　好吧，我承认自己很喜欢眼前这个温婉高贵的女子。典雅的犹如她的封号——娴雅皇后！
　　“哟，听皇上说小公主一出生便会睁开眼四处打量，而且眼神清澈，像是能看穿一切，今日看来果然如此。”皇后将我轻揽在怀，小声得逗着我笑：“来，给母后笑一个……”
　　母后？她竟把自己称作是我的母后！嘴角禁不住微微咧了咧。
　　“哟，笑了，笑了……哈哈哈……”她抱着我，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快乐得笑了起来。

　　“母后……母后……”皇后脚下的两个小身影也开始踮着脚，拼命得想往上看。可是叫了半响，却发现他们的母后只是一直逗着别人玩，压根没有理他们。
　　“母后，你只要小妹妹不要我们了吗？”也不知是哪张小嘴巴气呼呼得叫了一声，另外一个索性更加委屈得大哭起来：“呜呜呜……母后偏心……小妹妹一来，母后只喜欢小妹妹，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了……”
　　我从皇后弯曲的手臂旁望下去，两张看似还很小的脸上已是如花猫一般，眼泪鼻涕一大堆。左边稍大一个看似才五岁，正巴巴得踮着脚想引起皇后的注意；右边一个还趴在地上的看似更小，大概才三岁左右。一边委屈的大哭，一边还偷偷得望向皇后，看看她是否也在看自己。
　　看到一大一小两张花脸，我忽然乐得更起劲。
　　“咯咯咯……”
　　委屈的抱怨声顿时停了下来。只余两双好奇的眼神在往我身上探索。
　　皇后也终于不再只光顾着逗我，开始将脸转向地上。一看到两张小猫似的脸，也变得哭笑不得。
　　“你们瞧瞧可爱的辛夷妹妹，再瞧瞧你们自己。这是你们第一次见到辛夷，身为兄长，不仅站没站相，给辛夷留下好的印象，竟然只会趴在地上吵闹。辛夷是你们的妹妹，你们应该要爱护她守卫她，不让她被人欺负，怎么能因为母后多抱她一会而不依不挠呢？”教育了半响，看到两个小家伙眼里透露出来的欣喜，皇后终于换成了轻柔的声音柔声问道：“这是你们父皇半年前刚得到的小公主——辛夷，往后也是你们的妹妹，想要抱抱她吗？”
　　一听到可以抱妹妹，两个小家伙顿时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其中小的那个还抹了一把脸，打算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掉。
　　“母后，我来……我来……”大一点的那个已经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我是哥哥，妹妹当然要由我来抱了……”
　　“母后……我也要……”小一点的那个待自己擦干净了脸，也一脸巴巴得想要抱我。只是迫于哥哥的淫威，不敢抢先下手。
　　看到哥俩的模样，皇后轻笑道：“好好好，既然子逸是长，那就由子逸先来吧。”
　　稍大点的一听，立即抬头挺胸像是被授予了光荣的使命。
　　皇后一边小心得将我交到那双小手上，一边轻声引导：“慢慢来，一定要握住妹妹的身子不要放手。来来，将她轻轻握住往怀里带……”
　　小家伙干得很小心，在皇后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得把我往自己的怀里带，唯恐会把我摔坏。等到由皇后重新将我接回，这才如释重负得松了口气。
　　“母后，我……”另一个小身影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迫不及待得也想要抱。
　　皇后无奈，只能将我再次送了过去。只是看到那个连自己都还需要他人抱的小身影，终于还是不放心得又将我抱了回来。
　　“子渊还太小了，母后怕你摔坏了妹妹。等子渊再长大一点来抱辛夷妹妹好吗？”眼见着小个儿失落的眼睛里已是泪眼汪汪，皇后立即柔声安慰：“辛夷妹妹接下来会一直住在我们这里，子渊以后可以一直来跟她一起玩呢。但是子渊还太小，要是能长得再大点再高点，就可以保护辛夷妹妹了……”
　　大个一听，原本有些失落的小脸迅速亮了起来，捅了捅一边还在兀自伤心的小个，惊喜得问道：“母后说得是真的吗？妹妹以后真的能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当然是真的，你们父皇已经下令，妹妹以后就住在我们这里由母后亲自抚养了。你们瞧，这间房间还是母后特意为你们妹妹准备的呢……”
　　难怪这间那么像闺房，原来竟是我的房间！
　　两个小家伙一听，顿时兴奋起来，便连小个也不再忧伤了。
　　“太好喽太好喽，以后我们可以跟辛夷妹妹一起玩了。我们可以教她骑马下棋，还有……掏鸟蛋……”
　　还未等后面的话说完，一记爆栗已挨个揍在了两颗小脑袋上。
　　“子逸你已五岁，开春就要搬出母后的朝凤殿，去自己的昭明殿生活了，怎么还只顾着玩？子渊也是，刚才还想保护妹妹，如今自己要是没学好，怎么当辛夷的哥哥？各自回房悔过去……”
　　“母后……”
　　皇后不再顾忌两个小家伙的哀求，示意宫人将他们俩带了下去。

　　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皇后忽然将我举至眼前，与我面对面，盯着我认真地说道：“辛夷，我无法预料你的到来对于我以及子逸子渊而言到底是好是坏，既然皇上如是吩咐，也放心将你交由我抚养，那我便视你为己出，尽心将你抚养成人。但子逸和子渊现今还小，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他们需要你出手相救，我只望你能念在今日我对你有养育之恩上，尽量保他们性命。如此母后便也寥无遗憾了……”

　　我一直无法理解一个多年身居深宫中的女人，没有通信工具没有互联网，甚至连有线电视都没有，是如何获得如此敏锐的动向。或许是出自她的母爱天性，也或许是多年的母仪天下使她隐约感觉到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但在那一刻，我是真的在心里答应了皇后的恳求。这个温婉高贵、柔情似水的女子，既然她愿以爱相赠，我岂能不以命相还？
　　只愿一切皆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