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歌，最天涯》楼五月

4、十年天涯

　　顾云澜没有答。

　　缄默着，一切归于沉寂。他就这么背着春蓝一步一步走下山，身后跟着天涯。

　　将春蓝安置回竹苑.

　　顾云澜转身欲走，戚天涯拦住了他，伸出手就要去抓他的手腕，顾云澜不动声色地闪躲过去。天涯再捞，顾云澜又躲，天涯继续抢，顾云澜继续躲开，眉间勾着不明的笑意。

　　“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非要给你诊脉么。”戚天涯横他一眼，心里有气。

　　他笑笑，离去。

　　第二日，下起了雨，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万物如新。

　　戚天涯将梅花酒亲自送去了常青阁，尘封十年的老酒，那时候还是她陪着太爷爷在梅树底下刨坑埋好的。那时候，她觉得太爷爷就像是老顽童，总笑得极开心带着她玩耍，两人之间交换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然后太爷爷对她心照不宣地眨一下左眼，忘年之交一般。她想，太爷爷喝到这一坛酒，或许会喝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回忆，如酒，细细绵长。

　　太爷爷不在常青阁，但她没想太多，搁下礼物，就悄然退了出去。

　　竹苑，翠竹青叶尖上，有雨珠兀自滴落。戚天涯一袭釉青长裙，穿过竹林，恰似林中竹妖，浑然天成的自然清新之气。

　　不远处，却有如桃夭的丽影跃入眼帘，一把油纸伞平添一丝温婉多情。戚天涯皱了皱，戚天雪怎么会到竹苑来找她？

　　竹林外，小凉亭。

　　戚天涯等着她开口，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值得面谈的事情，但她这时候却极度沉得住气，跟个哑巴似地。她也不想理她，兀自看着风景。

　　“你认识顾云澜？”戚天雪问。

　　她问得认真。

　　戚天涯微愣，点点头。

　　戚天雪纤纤素手不由自主地捏紧，虽然她极力克制，但在天涯面前她所有的忍耐力都不堪一击。
　　她很在意顾云澜，天涯淡笑，有点意思。

　　“你也认识？”戚天涯挑衅地反问，关于顾云澜的事情，她除了才知道他是离枢阁主之外，知之甚少。

　　戚天雪心中倾慕的人，就是顾云澜。她还打听到，爹爹有意和离枢阁联姻，她是爹爹最出色的女儿，又是花一般的年纪，江湖中已有美名，不出意外她会嫁给他。但是，顾云澜来到明月山庄之后，正眼也没瞧她，却和天涯走得很近，这一点让她无法忍受，甚至想要抓狂。

　　她讨厌戚天涯，正如同戚天涯讨厌她一样，如同血脉里带出的怨与恨，没有鲜血是无法解开宿命。

　　戚天雪咬了咬唇，一巴掌就甩在了戚天涯脸上。火辣辣的耳刮子，戚天涯耳朵顿时嗡嗡声响如蚊呐，晃了晃脑袋才清明许多，左脸烧灼一般的痛感，让她眸中狠厉微闪，三枚毒针就刺入了戚天雪的手心。

　　霎时，戚天雪素手惊慌的缩了回去。她的手心开始泛红，五指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不一会儿见她手背、手腕、脸蛋上冒出红疹，又痛又痒，十分吓人。如花似玉的姑娘，这样的美貌，就要毁在戚天涯手里。戚天涯冷冷的望着她，看着她不断地流泪，却依旧用蚀骨的目光剜着她，这一点上她们很像，睚眦必报，眼里都容不得沙子。谁对谁错，并不重要。

　　“小时候，你笑着看我哭，现在呢？”戚天涯甩给她一个背影，毫不留恋地离去。曾经就在明月山庄，她被关小黑屋，被用刑逼供，林玉清是疯子，她女儿也是疯子。八岁的戚天雪，拿着小马鞭在她身上一下一下剐了一百三十二鞭，那时候戚天涯也不过十岁。每一鞭，她都用心记着；她痛快而又疯狂的笑声，她也记着。

　　“春蓝，收拾东西，我们回谷。”

　　“嗯。”

　　戚天雪跑去找林玉清，这时候林玉清正在看宾客的单子。

　　“娘，她没忘，她一点没忘。”戚天雪扯着林玉清的衣袖，她哭中带恨地嚷道。

　　林玉清遣了左右，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的脸。“谁弄的？”林玉清这些年见过风浪，比戚天雪镇定不知多少。关键是谁敢在明月山庄的地盘对戚家掌上明珠动手。

　　“装的，那时候那个小贱人是装的，她根本没有失忆。我们是怎么对她的，她根本没有忘记。她是回来报仇的，我知道她是回来报仇的，娘，你看，你看我的脸，还有我的手臂……”戚天雪有些语无伦次，她不害怕戚天涯，但她害怕天涯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抖了出来，那么她就完了，别说顾云澜会讨厌她，更会成为江湖的笑柄遭人唾弃。八岁小女孩就有那么歹毒的手段，该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林玉清想了起来，她本以为这些事永远不用想起来。看来，那时候就该斩草除根。“是她。我说，十年前，她怎么就突然失忆了。好多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明白了，只怕那时候药仙谷的神医有心帮她一把，不然她能活着走出山庄？”

　　“娘，我们该怎么办？”戚天雪问。

　　林玉清冷笑一声，“哼，你怕什么，当年对她用刑，是她爹授意的。本以为能够从她嘴里逼出傅红莲临死遗留的秘密，但她年纪虽小，嘴却硬。你爹说过，只要是能达到目的，使些手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要恨，就该恨她爹去；要怨，就怨她是傅红莲的女儿。”

　　“爹以为她真的忘记了十岁以前的事，现在让她回来，并不是为太爷爷贺寿那么简单，他会对付戚天涯？”戚天雪问。

　　“的确不会，但是，由不得他。好啦，这些事交给娘去办，你好好准备准备，务必借这次寿宴取得顾云澜的好感才是。”

　　太阳探出来后，天边挂着一道彩虹。

　　戚天涯和春蓝走在湿润的云阶上，轻轻松松，心情甚好。地上零星几朵被风雨打落的蓝花楹，还有一串串搬家的蚂蚁。

　　她一级一级地倒数着台阶。数到九十九的时候，她回望一眼，笑了。果然，有小厮匆匆追来，拦下了她。林玉清和戚天雪不会轻易让她离开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同样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给了一次各自天涯的机会，但你们偏偏要自掘坟墓，太爷爷说的对，人一辈子都在做出选择，无疑，这一次你们的选择是个致命的错误，戚天涯想。

　　“大小姐，请止步。”连称呼都换了。

　　“有事？”

　　春蓝见小厮拦住去路，不友善地瞪着他，随时出手剁了他的样子。

　　“老爷说，二小姐突然出红疹，大小姐精通医理，吩咐小的来请您过去飞雪阁瞧瞧。”来龙去脉说得明白，但见他却并没有卑躬屈膝的样子，很显然明月山庄的下人都清楚谁才是他们正紧的主子。

　　“庄主说的，还是庄主夫人说的？”戚天涯问。

　　“自然是老爷吩咐的。”小厮答。

　　“好，我知道了。”戚天涯说完又附加一句，“你回去将飞雪阁整理整理，我喜欢它原来天涯海阁的样子。”

　　小厮顿时愣住，抬头瞧一眼戚天涯才回道：“这事儿，小的得先回禀夫人。”

　　戚天涯也不为难他。“你尽管去。”

　　“春蓝，我们走。”

　　“哈？小姐，我们都出来了，还要回去？”春蓝有些摸不着头脑，更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不是说要回药仙谷了么。

　　“寿宴尚未开始，大戏还没唱。太早离去，实属不孝。”戚天涯说。

　　戚天涯住进了天涯海阁。

　　戚天涯有心为难，戚天雪的红疹好得极慢，无奈只得覆上了面纱，无心插柳，她带着面纱却又另一番风情和妩媚，携着一丝神秘及柔和。

　　寿宴的前一日，明月山庄终究出了状况。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青门的几个弟子先后中毒，苦不堪言。山庄彻查，发现他们的食物被动了手脚。却并没有其他线索，所以山庄增加守卫，加强防范。

　　但这似乎这是一个开始，关刀派、落花祠等门派高徒也相继中毒，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

　　戚云海命天涯检查毒源，她没有拒绝。是以，变得忙碌起来。

　　“怎样，查到些什么了么？”顾云澜问。

　　戚天涯瞄一眼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他，没好气地回道：“离枢阁靠什么吃饭的，你很闲？”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叫顾云澜，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不知道顾云澜是谁呢。”他挑了挑眉。

　　“一开始的确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哦，怎么知道的？”

　　“秘密。”

　　“为什么这些人只是被下毒，这毒还不致死？”戚天涯问，“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想的？”

　　“我杀人……从不用毒。”

　　戚天涯转着圈，上下打量着他。“也是，你杀人的确不需要用毒，但是现在的你，内力被封制了吧。”

　　不愧是药仙谷的神医，顾云澜轻笑。“这说明一个问题，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那为什么？

　　“好好想想吧，到底为了什么。”顾云澜故意拉长了声音，在她耳边说着，挑着一丝儿尾音，没来由地让人心颤。

　　戚天涯想得出神，抬眼，顾云澜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一夜，明月山庄，鸡犬不宁。

　　最倒霉的是，春蓝被打伤，戚天涯被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