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基友一生推》天台一棵草

6、第六章

　　即使知道了成绩，李锐心里也没有什么波动。毕竟那跟他之前估计的分数是差不多的，就是名次有点出乎意料的好了。
　　大考后，有好几个成绩还挺不错的同学和李锐一起估了分数，当时李锐估的分数就和别人不大一样，比起平时级里也常常拿第一的一个同学来居然还多估了十多分。当时李锐心里就有点拿不准了，毕竟他那时的状态确实不如从前好。
　　因为怕再给家里添什么负累，他连所有老师都看好的市重点都没敢报，最后也只是报了个镇重点。
　　虽然老爸老姐从来不在他面前说过家里的经济问题又或是跟他提过什么要求，但他比谁都清楚，家里的境况终究是不太乐观的。
　　他爸表面上看来虽然整天都笑嘻嘻的，似乎比以前还要开朗不少，但身子骨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都已经那个岁数了，以前不大注意的小毛病一下子发作起来都是要人命似的难受，一个个都跟定时炸弹似的让人渗得慌。
　　老爷子那单位小区门口保安的工作早就辞了，如今家里就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和两个姐姐的工资度日。大姐二姐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有时多给李锐几块零花钱，老爷子都是要骂上一顿的，他李家的闺女是决计不能让公家人有所诟病的。
　　李锐三姐为了这事儿，连刚谈好的对象都顾不上了，拼了命似的工作，十约九空地，那对象果然没几天就跟她提分手了。可他三姐也不在意，还是一得空就往家里跑，嘴里一边念叨着没看上她这样优秀的新时代女性是因为那混蛋的眼珠子都被狗吃了，一边还揪着李锐的小耳朵面提耳名地教育着什么才是真正正确正常的审美观念，当然了，他三姐也压根没舍得用力揪就是了。
　　姐弟三平日里在家都忙着伺候他爹，管教他爹（三姐原话），生怕老爷子又贪嘴，烟酒没个节制，再有个三长两短就要命了。
　　四姐那丫头更是改了性子，不但不再跟老爹顶嘴耍犟，还经常给老爷子捏肩泡脚，让老爷子纳闷了好久。到底是自家孩子，也到底是长大了啊。
　　而李锐那孩子自他妈出事的那天起，心里一直牟着个念头，就是要变得强大起来。
　　可即使唐衍一直有心想为自己家里做些什么，也终究是无从下手。
　　那一大家子都是一窝骄傲的硬骨头。
　　暑假期间，李锐一直瞒着家里给低一级的学弟学妹补课抓基础，因为成绩底子好，人长得俊秀，又温和有礼，得到了不少家长的赏识。一天五六回跑，一个人竟也赚够了开学后所需的学费书杂费，着实为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
　　补课过程中也有不少学妹对他抱有好感，有时不经意间眼神相触，都会马上红着脸转过头去。
　　这着实让李锐有些伤脑筋。
　　虽然这样说有些无情，但他真的很需要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去像其他少男少女一样慢慢品味那些奢侈的心跳。
　　为了能够如常授课，也是为了那些女孩子好，李锐只好故意板着脸不再看那些羞涩的女孩儿，课后更是连一句话题外话都不肯说了。
　　如此一来二去，女孩子们自然也就明白了。
　　尽管那些无法言语的青涩情感每每午夜昼回也还是会打湿半面枕巾。但，直到那抹挺拔的身影完全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了，她们也还是没有找到那份足以启齿的勇气。
　　年少的心动总是美好而怯弱的，明明知道前方已经不会再有自己的路了，也还是会傻傻地抱着一颗玲珑的心站在原处眺望远方，斩获无数失望也只是为了等待那人一个不经意的回眸罢了。
　　年轻啊，多好。

　　但有一个人却是一个例外。
　　那种特殊自然不是因为李锐待她“格外开恩”，而是她自己在那个时代本来就是一种特殊。
　　她不像其它女孩一样留着整齐而美丽的长发，而是剪了一头参差不齐的在那个时代足以称作离经叛道的短发；她不像其它女孩一样穿着及踝或是及膝的长裙，而是"裹"着一条直到大腿根部的在那个时代足以称作伤风败俗的短裤；她不知道什么是笑不露齿，什么是淑女风范，每个笑容都会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
　　第一次碰见李锐时，她正跪在她爸面前，地上是被撕碎了的成绩单，每一个惨不忍睹分数都足以让她爸气得脸色发白。
　　她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地瞅着自己那五颜六色的指甲，任凭她爸毫不留情地大声斥骂，任凭那并不怎么厚重的文件书籍直直地往她头上砸过来——她爸总是舍不得要了她的命的，她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有恃无恐，所以才会故意忽略所有疼痛——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
　　但李锐来了。
　　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来了。
　　那傻子一进来就惊讶地睁大了那双好看的眼睛，什么都还没问就直直地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清楚地听到了，那些好像真的变得有点重的书狠狠地砸在那傻子背上时发出的沉闷的响声。
　　卟啦卟啦的，响得她有些后怕。
　　而那傻子的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的，坚定地直视着前方，嘴角似是习惯般地牵起满足的弧度，仿佛那儿就是他的全世界。
　　但她知道，那不过是一面白得寂寥的墙。
　　明明眉头已经疼得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但身子还是一动不动地挡在了她前面，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从上面窗台里射出的刺眼的光，也挡住了她爸那愤怒而失望的眼光。
　　真好。
　　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有些恍惚了，心跳得也有些快，于是才有些慌张地垂下头来。
　　垂下头来，她才发现，原来那傻子并没有逾矩地抱着自己，只是双手紧抓着地毯，抻直了少年那还有些纤细的双臂，将自己围在了一片安心的幽暗中。
　　她清楚看见了他那苍白却纤长的手指，洁净而圆润的指甲，也清楚地看见了他手掌上由于用力而浮出的青筋，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因为太清楚了反而让她有了些做梦似的迷蒙，她忽然为不久前自己还引以为傲，如今却看起来莫名地有些脏的五颜六色的指甲感到了自卑。
　　可这种少有的自顾自怜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因为那傻子忽然转过了身去，让她有了那么一瞬的灼目，但很快又被他重新挡在了身后。
　　她听见了他对她爸的致歉问候，也听见了他有礼的规劝。
　　他一直都是笑着的吧——疏远有礼却又不失温度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这样觉得——就像她明明没握过他的手，却知道那一定很温暖一样。
　　然后她又看见他慢慢地起身，逆着满室光华，缓缓地转向自己，笔直地站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是那只散发着温暖的手，而他高高地立着，没有弯腰，却笑得温暖。
　　他说，起来吧。
　　她多希望自己当时能抓住那只手，但她没有。
　　她看着那散落满地的纸屑和乱七八糟的书籍，蓦地就感到了狼狈。
　　然后，她就像所有被她所唾弃的孩子一样，幼稚地耍起了性子，用力地把他的手甩开了。他似乎有些吃惊，有些傻气地盯着她看。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那瞬间放大的瞳孔，不禁有些得意；但看到他那被打得有些发红的手掌，又莫名地有了些后悔。
　　那一瞬间的后悔让她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所以她狼狈地转身离开了。
　　她还是没看到，却依旧可以肯定，那傻子看着她慌张的背影一定又笑了——就好像看着一个幼稚的孩子一样，那样无奈却依旧包容的温暖的笑。

　　他离去的时候，她一直偷偷地跟在后面。
　　直到他走出了她家家门好一段距离，她才骄傲地站在她家家门口，大声地对着那个远去背影喊到：李锐是吧？我是李嫣嫣！我他妈的喜欢上你了！你给我等着！
　　远远地，她还是看不见。
　　但她知道，那傻子一定又惊讶地转过身来了，而且眼睛睁得老大。
　　于是她笑了，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和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笑了，露出了一口漂亮的小白牙，就像个傻瓜一样。
　　那天晚上，她爸出乎意料地没有骂她，她睡得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