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黯雪时晴

15、No.14

　　司徒菁说：“明镜，让我亲自禀明八王爷，可好？”言毕转身而出。
　　我知道真相呼之欲出，我知道试图了解不该了解的机密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我知道司徒菁所有隐瞒所有挣扎都只为保护我。
　　但是我不能容忍自己活在假象里。
　　故事是由明镜来讲的。明镜郡主声音柔和，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将我引到软榻边做好，倒了茶水，像言说寻常家事般，娓娓道来。整个过程没有司徒菁一丝半点心理活动，可是我分明感觉得出，明镜比我更清楚司徒菁的苦楚。

　　司徒氏三代单传，香火一直不旺，只是靠门徒众多得以支持。传至司徒菁这一辈，前后只诞下两名女婴。长女便是司徒菁。为了延续香火，司徒家一边封锁消息，一边也只能把司徒菁当做男儿来养。
　　司徒菁从小就受着异乎寻常的训练。她要女扮男装继任司徒家武林霸主的地位，日后艰辛必然不断。然而，未及传她家传武功，司徒便遭中兴的慕容世家屠灭山庄。
　　那时司徒菁每日在庄外修习，因此避过灾祸。整日跟随司徒菁的一名武师仗着有几分|身手，带司徒菁逃出重围，却也在逃亡（差点写成“跑路”呀有木有）过程中身负重伤，司徒菁更是昏迷不醒。万般无奈之际，偶遇寻猎的林夫人。好在司徒菁原是女儿身，武师便将司徒菁置于显眼之处，眼见林夫人将司徒菁带回林府才放心离去。
　　这武师四处藏匿，等到把伤养好，慕容家根基已稳，司徒山庄也早已因未来继位的慕容枫改名红叶山庄。武师一时想要将司徒菁接回，然而慕容山庄暗线密布，整个江南武林都已收入囊中。此时若凭他区区草莽之力，甚至无法给司徒菁正常的生活。
　　也正是半年逃匿生涯，武师由茶坊酒肆间听说慕容山庄之所以一举收伏司徒世家，是因为在朝堂之中有所支持。是时皇室凋零，外戚挟持尚在襁褓的小皇子，迫使先皇退位。在这当口，举国上下若有丝毫控制不周，难免就是事败身亡。外戚与慕容氏达成协议，由慕容氏领导这一场武林的血雨腥风，牵引各家视线。及至武林易姓，朝堂也已变天。
　　武师虽从小读书不多，岳飞和秦桧的故事倒是听了不少，权势之争略有见解。武师明白，颠覆慕容氏并非一朝一夕，必须要从朝堂之中打好基础。不惜屈身宦臣，易名王进。

　　王进在宫中左右逢源，很快投靠了彼时运势也极度低迷的八王爷。要知外戚掌权，最不得意的便是皇族血脉。八王爷佯装安于享乐，又将年幼懵懂的长女明镜作为人质送入宫中，伴小皇帝玩耍。
　　王进将自己和司徒菁现状家世全盘托出，未有半点隐瞒。要知外戚颠覆政权时，八王爷才意识到自己手中一无兵权，二无武林暗线，吃了大亏。八王爷看中王进伶俐，更看中司徒对慕容氏的血海深仇，不仅暗中辅助王进，更寻来武林秘籍的孤本，赠给王进。
　　“那武功甚是邪门，外家是至阴的路数，内家又是至阳的心法。这样颠倒阴阳的武功即便学成，必先自损。只有女童方可练起，却又艰涩无比。没有师承，练习的艰辛常人根本难以想象，时时要承受烈火焚心的痛楚。
　　“我不知父王是否有意刁难，然而王进将秘籍偷送给司徒菁，却不曾听说司徒菁一点为难。”
　　不到十年，司徒菁已然练就一手阴毒的暗器功夫。武林中几乎没有敌手。司徒菁原名并非“泾”，念及林夫人养育教导之恩，便以“泾”为名，取泾河清明之意，高张旗帜，收买部下，意图重整武林。
　　司徒菁有感于王进忠义，认为若非王进，自己绝无重振司徒家族的机会。拜王进为义父。王进不受。王进令司徒菁拜入八王爷座下。至此，八王爷将司徒菁收为义子。
　　八王爷对司徒菁赏识不已。暗助司徒菁在江南各处布线，为司徒菁引见各路异人。也是司徒菁魄力非常，连常年隐居幽城的点鬼手唐温也甘愿为她效力，甚至将唯一的徒弟温宁托付给司徒菁。
　　到了此时，攻打红叶山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慕容家族人丁兴旺，要职均有家族成员担当。打入的探子不是根本无力挤上高位，便是因太露风头而被发觉。司徒菁不得已决定亲自踏入红叶山庄。好在临安城余香楼与慕容枫一见，司徒菁便知慕容枫无论身手还是智慧都不足挂齿。意料之外的，慕容枫其人十分卑劣，对待非是世家出身的岳菁一味玩弄。
　　“至于到底受过什么，她自然不肯向旁人提起，性情却更加阴郁。司徒菁既与你说岳菁惨死，恐怕不是全无根据。若非承受不住，她绝不会在没有得到慕容府账本的时候便执意下令攻打红叶山庄。也难怪慕容枫死得那般难看。”
　　没有拿到慕容府机密账本，武林便成了一个烂摊子。司徒菁满以为可以如先前慕容家一样，收回红叶山庄便安于江湖。八王爷对结果很不满意，又以王进为要挟，威逼司徒菁尽快扫平武林中不安定因素，协助八王爷倾覆天子。
　　也是在红叶山庄，司徒菁见识到我的疯狂，认为如果再不与我相认恐怕将永远失去我。司徒菁眼见局势混乱，等不及平复武林便决心娶我。而此时，八王爷也担忧不能控制司徒菁，特将长女明镜郡主许给司徒菁。
　　我不知道司徒菁为娶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对于八王爷这样一生都在算计与被算计中度过的阴谋家，怎么会允许我这样的异数出现。
　　“我为什么肯嫁给一个女人？因为我的一生同她一样，身不由己，俱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父王以为我自幼与皇帝伴读，早晚会被皇帝纳为妃子。奈何皇帝满腹经纶，只敬我为皇姊，丝毫没有起过异心。我这颗棋子对父王来说即将失去用途，与其嫁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倒不如同为女子的司徒菁。至少，我们可以因为共同的命运而相互理解。”

　　八王爷原以为司徒菁娶了明镜郡主便知道厉害，不料围猎时司徒菁在皇帝面前跪叩请辞。司徒菁暗中自然做了不少准备，最终却未能成功。八王爷以王进性命做要挟，司徒菁受制，被毒箭射伤。猎场之上司徒菁无法救治，如我猜测，司徒菁担心身份暴露将是欺君之罪。
　　司徒菁明白自己对八王爷还有利用价值，王爷这一次不过是稍加惩戒，于是换过女装连夜策马奔逃，及至庄园便已不支。
　　“司徒菁治下素严，为求自保，权力更是牢牢抓在手中。彼时她身陷昏迷，无法调遣，温宁手中也不过韦端一条暗线。
　　“父王手下有一名司徒菁的替身。全靠他才能让司徒菁迎娶你时有闲暇变装，也正是此人替司徒菁接受了逍遥王的封赏。父王命我将解药送回，算是给司徒菁一个教训。司徒菁服下解药醒转不多时，家丁回报你浑身浴血倒在庄外。
　　“司徒菁当时便喷出一口黑血，几乎昏厥。家丁说你问清楚已到红叶山庄，交托解药，就瘫软在地。司徒菁命温宁救你，其时你已七窍流血，气息不存。司徒菁悔恨万分，从那以后对父王言听计从，却恨不能天天陪在你身边，更再三警告我不要靠近你。
　　“她根本是昏了头，把自己的弱点完全暴露给别人。”

　　司徒菁知道最难瞒我，洞房当晚便找来与她身形相似的美男做替身。
　　“那夜她便在房中，亲耳听着你在别的男人身下行房。当夜她便将那美男千刀万剐。到我房间时，她已杀红了眼，又不得不强行忍耐。那一晚她睡在我床前地上，颤抖不已。当时我便该知道，你对她有多重要。
　　“温宁保住了你的性命，也保住了胎儿的性命。得知你居然第一次便有了身孕，司徒菁痛苦不已。温宁说这孩子能保住是个奇迹，司徒家香火素来单薄，而且我与她绝不会又身孕，她方才下定决心把孩子当做自己亲生，延续司徒一族。”
　　要知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司徒菁在剔除异己稳定武林的过程中举步维艰。司徒菁对我和孩子的宠爱传到八王爷耳中，八王爷认为司徒菁色令智昏。恰逢司徒菁一手举荐给八王爷的门客张虎进言，毛遂自荐为八王爷联合蛮国。
　　那时司徒菁并不知张虎意图，又察觉我怀孕在身无力防备，便让我与张虎随行至幽城养胎。
　　计划若顺利，我将在幽城产子。然而张虎提前班师。
　　司徒菁此时方知张虎此去并非随使臣到北国献礼，而是私下潜入蛮国。司徒菁对联谊蛮国的策略极不看好，劝说八王爷张虎能如此顺利得到蛮国的认可，必然暗藏阴谋。然而八王爷此举不过是要培植新的势力与司徒菁制衡，两边都为他所用，对他未来登临大宝百利而无一害。
　　张虎却将司徒菁寄情于我向八王爷一一道出。八王爷认为可以将我当做人质交到张虎府上，以平衡司徒菁兵力上对张虎的优势。我虽有身孕，却也并非司徒菁骨肉，司徒菁若安心将我献出，则既往不咎。王进认定我是祸水，也赞成这样的做法。
　　“事情原本按照安排进行，王进扇风劝皇帝来看我，之后张虎借着话头将你讨去。眼见司徒菁也无话可说，没想到你竟刚烈至此。皇帝一向仁懦，见了血，怎么还会坚持？司徒菁更是狠绝，开口就是五十大板。算着时间，她额间冷汗都已滑下，我竟不比她沉得住气，叫她饶你一命。
　　“司徒菁送了客就疯了一般冲到你房间。知道你的孩子没了，她几乎要杀了陪护的下人。若非温宁劝她守在你身旁，为你当多积德，她已没了魂。
　　“差人寻来最好的伤药，你醒了，却不肯她上药。等你知道孩子没了，身体更是积弱。温宁说你根本没了生存的念想。司徒菁换了女妆夜夜陪你，白天又要若无其事地四处奔走，满足父王的要求。如果当时你死，她恐怕就什么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