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waterprint

4、(番外1)离家出走的孩子

　　光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自己的事，包括亮。在行走江湖的某个疲倦时分，他总是暗问自己，如果当初他没有背着佐为偷偷跑出来,他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十二岁那年，他象所有单纯的孩子那样，渴望着笼子外面的世界。他溜出师父隐居的草屋，怀着一颗雀跃不已的心毫无准备的闯入他的江湖。
　　他在外流浪，挨饿受冻，发现生存才是他现在必须首先做到的。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杀了人。当那个企图□□他的恶棍的尸体慢慢冷却时，光已吐完了所有能吐的东西，流光了所有的眼泪。第一次，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江湖--充满血泪，弱肉强食的悲惨世界。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暗暗起誓今后决不再遭人欺凌。
　　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当剑砍在骨头上的声音不再使光恶心想吐的时候，他悲哀地发现原来连杀人这种事都能习惯的。他就这样靠着自己的剑的保护独自在江湖漂流，直到他遇到亮。
　　亮也从来不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事，当然包括光。他和光同样是离家出走的孩子，他想他到老都会记得母亲临死前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白衣的女子牵着他的手流泪，她不停说着离开，直到闭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直到很多年以后，当亮早已不再是那个跪在母亲榻前哭泣的孩子时，才蓦然了解了那样的眼神，叫做悲哀。
　　光第一次见到亮时，亮正在与一群杀手苦斗。十三岁的亮在一群成年杀手中显得出奇的单薄。血顺着丝线在空中划出妖艳的弧线，亮脸上某种听由天命的神情使光在一瞬间把他与那个跪在尸体旁哭泣的自己重叠了，下意识的，他拔出了剑。
　　争斗在光意识到时已经结束了，血腥的战场只剩下他和亮。他不理解地看着亮把那些刺客的面罩一个个拿开，然后望着他们的脸无声啜泣。那时侯他不知道这些刺客是亮至亲的人派出的，也不知道他们其中有不少还算是这个少年的朋友。
　　他只是走过去柔声说：“第一次么？”
　　那天，亮在光身边痛哭了整整一晚，光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那个夜晚。殷红的血刺激着他的眼睛，心隐隐作痛。天亮时分，他转头对着身边那个少年说：“喂，你身手挺不错的，要不要和我一起？”
　　亮不喜欢回忆往事，只是在行走江湖的某个疲倦时刻，他总会不由自主想起他和光的初遇。从那以后，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为了生存不断得变强。就象对自己的改变一样无能为力看着对方改变。吵吵闹闹计较不休也只不过象两只小猫收起爪子相互打闹。曾几何时，往昔的两个无助孩子的身影已经渐渐稀薄。很多事亮已经记不得了，但他仍清楚地记得光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那句话里某些温柔的意味使他无法再强忍悲痛。记忆中唯一的一次他哭的毫无顾忌。
　　光和亮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能再回头。连回想也只能是偶尔，不然的话伤口会裂开。虽然不肯承认，但他们都不曾怀疑过初遇时自己所做的决定。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他们再怎么强也只是两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