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waterprint

18、回家

　　回家

　　日光穿过交缠的枝叶，一束一束薄薄地打在幽暗的密林中。红头发的青年和亮面对着面坐着，一脸凝重地沉默。他们面前的火堆上，摇摇晃晃地架着一个泥制的容器，里面垫着大片的树叶才勉强盛得住水。浓稠的液体在里面不停地冒着泡，隐约可以看到某些可疑的固体在汤中上下翻滚。永夏的脸色越来越白，冷汗从他的额角流下。“给个痛快！”他声音嘶哑地说。亮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有魄力！不愧是二哥！”他肃然起敬地说，悠然伸出了五个手指。

　　永夏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惊叫起来。“有没有搞错！”他震怒地指着面前的泥锅：“这种吃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死人的东西要收五两银子！！！”“谁说要五两银子？”亮莫名其妙道：“我明明是说五十两……”林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永夏面部表情空白地看着亮，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搐。亮叹了口气，露出“你无可救药”的表情耐心解释说：“永夏，你饿不饿？”

　　“饿！！”永夏怒道。“那你会不会自己找东西吃？”“不会……”磨牙声清晰地从红头发青年的两齿结合处传出。“我一个人完成了这个锅，找到了所有这些材料，并且把它们做成汤，没错吧。”永夏愤怒而沉默地望着天空……“而且你也知道松菇和鸟蛋有多贵……”永夏狠狠地用鼻子嗤了一声。

　　“你看……”亮摊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望着永夏。“我是你二哥……”永夏有气无力地说。“所以才给你打了八折。”面前的小屁孩口齿流利说得理所当然。“你饿死我吧！”永夏决绝地说。他倒在地上开始装睡。“永夏。”亮唤他，他二哥却丝毫没动静。亮又叹了口气，双手托腮地开始自言自语。

　　“永夏你这么缺乏野外生存能力，那你在镇上暗中跟着我的时候，是靠什么度日呢？”

　　“说起来奈瀬姐最近抱怨说村里来了黄鼠狼，总在夜里偷吃她新做出来的豆腐……”

　　“市河姐家里的酸菜少了很多……”

　　“明明那天跑来哭诉说她家的老母鸡不见了一定是和谁家的公鸡私奔了……”

　　“够了，锅拿来！！”永夏一跃而起，拿起汤拼命往嘴里倒。

　　亮坐在地上笑出声来，他支着头看着永夏狼吞虎咽。

　　“恩，刚才说的是一碗的价，这泥锅里约莫总有三碗的样子，马马虎虎算二哥你两碗半罢……”

　　于是杨海发现塔矢家兄弟两个的时候，恰好看到永夏一边卡着脖子地剧烈咳嗽，一边苦大仇深用颤抖的手指着亮的情景。

　　“呦！”他兴致盎然地向他们打招呼，并且不知死活地说：“永夏君，不错的锅啊……”

　　树上的黑衣男人堪堪避过了永夏当暗器甩过来的石子，无比开心地转头对着亮说：“小鬼，好久不见！”

　　“……”亮冷冷地瞪着他，一脸不爽地样子。

　　“永夏也就罢了，”亮挫败道：“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永夏在旁边鼻孔朝天狠狠地冷笑了一下：“就凭你这点功夫，是个人都能找得到……”

　　“非也！”树上的杨海很是愤愤不平地摇摇头，“永夏君你怎么能用你们塔矢家的轻功标准来定义人！他和光这两个小兔崽子别的不行，逃跑可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他顿了顿，以手抚额说起了伤心事：“每次他们趁我不注意闪了人，要再找到他们，得花上我四五个月时间，想当年他们两个在我酒里下药，乘我不省人事时把我五花大绑，锁在箱子里压在床板底下绝尘而去之后……”

　　塔矢家两兄弟无比郁闷地看着树上的男人滔滔不绝……

　　“说起来……”杨海突然反应过来：“光那臭小子呢？”

　　亮愣了愣，沉默不语。

　　“他没和你一起？”某人继续追问。

　　“原来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啊……”被追问的小鬼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两个男人沉默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阴暗处。

　　“我要你打听的，现在可以说了。”永夏冷冷地说。

　　“和你猜的一样，塔矢家的老大也得到了小亮的行踪，估计要对他出手……”

　　永夏的拳头狠狠地捶在地上。“真是够了！！”他怒道“搞不懂他干什么要对自己的亲弟弟赶尽杀绝！！”

　　“……他的亲弟弟，是永夏君你吧……”杨海不知死活地指出

　　密林深处一声巨响，受惊的鸟群扑拉拉飞起。

　　掉下树的杨海清了清喉咙。

　　“永夏君，你听我一句正经话罢……”他正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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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夏找到亮的时候，少年默对着一团柔软的银丝发呆，墨绿的眼睛在密林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暗的光。

　　“明夫人走的时候……”永夏欲言又止。

　　“娘走的时候，很安心。”亮平静地说。“她说她用的药没有一点痛苦，要我不要伤心。”

　　“……”

　　“她和我说对不起，不能陪我出去看外面的世界，但她想念父亲想念得紧，等不了那么长久。”

　　“……”

　　“娘笑得很开心，她说别哭，离开这里，去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要一直快乐。”

　　“…………”

　　“她说她真想看看我长大的样子……”

　　少年的手指拉扯着银丝，细长坚韧的丝紧紧嵌入皮肤中。他低着头，看不到任何表情。

　　“永夏。”他说，“我让她失望了吧……”

　　永夏沉默地望着少年紧绷着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头。

　　“大哥要来找你了，”他说“你其实知道的，……”

　　“……恩。”

　　“上次我没法保护你，但是这次我不会保护你。”

　　“……”

　　“小亮，长大了的话，就自己面对。”

　　“……恩。”

　　“永夏，回家吧！”亮扬起头望着永夏，微笑的眼中有锐利的锋芒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