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王游戏》鲸下川

67、梦中的婚礼（2）

　　我的时间确实不多，这具孱弱的身体哪还能容许我活几年。我想早点找到李温谦，更想看到李温谦结婚生子一辈子平平安安。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想归想，行动还是有的。
　　我和肥猫在少年家门口把桶面吃光，因为没有垃圾桶，我淡定地将剩下的垃圾放在他家大门口上，才带着肥猫慢慢悠悠地离开。
　　我想着上一次去找李温谦大概是四年前了……虽然现实几天不到。实在心不安。犹豫再三，我再一次踏上了去当年那片废墟的路途。
　　不仅仅是相信徐瀚文的消息，在第三阶段结束的时候，那位新上任的阿兰王说会帮我们完成一个小心愿。我的心愿只有找到李温谦这一个。像是某种预感，我总觉得这次一定会碰见李温谦。
　　想到这个时刻有可能出现，我心里就忍不住欢呼雀跃，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十几年前被烧毁的废墟。
　　村子的旧址还是那副烧成灰炭的凄凉样。
　　这里离城市远，位置偏僻，就算村子还在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来往这里。没什么开发的价值，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旧址依然分毫未动过。
　　倒塌的房屋，烧得只剩黑炭的大树，破瓦，枯井，甚至还有几块灰白的骨头，这是一个连乌鸦都不愿停留的地方。空气里飘荡着腐败枯朽的味道，一砖一瓦，都能触起以往的记忆——显然并不是好的。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心安理得地在废墟里寻找。
　　很早之前住的屋子没有发现，李温谦曾经掉进去过的枯井没有发现，李温谦常常爱坐着发呆的地方也没有发现……我不厌其烦、一点一滴地寻找着，甚至期盼地为自己寻找好或许李温谦刚刚来过而我只是刚好错过了这样的理由。
　　直到暮下，我将范围并不大的旧址来来回回翻找了好几遍却连李温谦一根毛都没发现。
　　脚走得很累，我木然地站在小时候住过的木屋前发了好久的呆，迟迟挪不动脚步离开。虽然说早想过会有这个可能，所谓阿兰王的小心愿也许只是一个哄骗我的小玩笑……但是当我真正地遭遇到找不到李温谦这个问题时，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失望。
　　我心酸地想，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他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我。是在躲我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烧了村子的报应。
　　天快黑了，再不出去，恐怕到了晚上就得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睡了。
　　我咬了咬牙，实在是不甘心，心下决定明天再过来找找。有了这么个想法，我的脚步终于肯听从大脑的指挥，开始迈动了步子。
　　回到A市的时候整个城市的霓虹灯都亮了。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一片繁华景象。
　　看着热闹的城市，我却没有任何的出路，这么一想着，我感觉十分的茫然。身边惟一能陪着我的，果然只有纳尼了。我轻踹踹走前边的肥猫，它不耐地一尾巴抽开了我的腿，脑袋转过来，两只祖母绿的眼珠子直溜溜瞪着我，像是在问干嘛。
　　我本来就是想引起肥猫的注意，嘻嘻笑了笑没做解释，再一个不经意的抬眼，我忽然发现人群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高高瘦瘦，皮肤发白，面容有些熟悉的精致。
　　这一眼看得我眼眶都热了。
　　不会认错，就算快二十年没有见面我也绝对不会认错，那个人绝对是李温谦。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悠悠行走在如河流湍急的人群里，不紧不慢，好看的面貌与干净的气质让他成为一道独特而又亮眼的风景线。我的视线随着他而去，眼看李温谦有些走远了，我才想起要迈步去追，可直到这时，我却发现自己的腿早早在见到李温谦的第一面就激动得发软，根本迈不动步子，就连我的手和嘴唇都因为激动而隐隐在发抖。
　　我强自忍了忍胸腔里涌动的思绪，面上佯装出十分的冷静，再看李温谦快没影了，我咬牙拖着软绵绵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比我高了很多，瘦瘦的，眼睛很亮，漂亮一点儿的形容就是，他的眉目如云如雾般含着春雨一样的氤氲，纯净柔美。
　　我像个尾随狂一样偷偷摸摸跟在李温谦后面，心里乱糟糟的，或许是害怕李温谦根本就不想见到我，担心着他见到我的第一面，眼里会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可不管怎么说，李温谦还好好的活着，这真的是太好了。
　　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我悄悄地跟着，看李温谦在菜市里转悠，挂着柔柔的笑脸和阿婆大叔们说着什么，最后提着满满一大袋子的菜满载而归。我想上去帮他，可回想起他可能并不愿意看到我，我抬了抬手，干巴巴地放了下去。
　　我眼巴巴地看着李温谦走进了一个小区。我上不去，就站楼下望着，没过多久，五楼的一间房亮起了灯。
　　我呆呆看着一道人影在窗前来回逗留了会儿，似乎是放置什么东西，接着离开了。不一会儿，屋子的另外一个房间亮起了灯，窗外有着排油烟的管口，应该是厨房。
　　就那样望着一道根本看不清的人影在做饭做菜，又是离开，许久以后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了，转而另一间房亮起了灯。
　　这么晚了，他应该准备睡觉了。
　　也不知道自己傻愣愣看了多久，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我这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下面呆了好几个小时。
　　原来李温谦住在这里。
　　既然有了一间屋子，看来他是有长久居住在A市的打算。他既然能找到菜场，但是和菜场的人谈话有些陌生，他应该是刚来不久。
　　总该是想个办法留在他身边。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脑子里就蹿出了二十年前的李温谦看我的最后一眼，当即刺得我滚烫的心脏都凉了下去。
　　明的来不了，只能来暗的。
　　站得太久，腿又酸又麻，可找到了李温谦，再怎么累心我里都欢喜不已。没处可去，我兴冲冲地跑到了楚晴弟弟的家里，嘭嘭嘭直敲门：“快开门！楚晴弟弟快开门！”
　　闹哄哄的，少年想不开门都难。打开门，我也没看他难看的面色，特自来熟地从他手下钻了进去，眼看客厅桌子上摆着一菜一饭，当即欢呼一声，扑过去拿起筷子大吃特吃。从早上忙活到现在，除了早上那桶方便面我一粒米一滴水都没碰，这会儿我和肥猫饿得眼睛都冒绿光了。
　　我自个儿吃一口，喂肥猫一口，可还没吃上几口，手里的碗筷就被少年一把抢走。他的脸色依然很难看：“这是我家！”
　　“我知道我知道。”我淡定地回答，见没筷子，也不嫌脏地用手捻菜偷吃。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回来？”少年冷声道，他皱着眉头，眼睛直直盯着我看，“你知不知道你很烦？我根本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知道我知道。”被人嫌弃什么的，这种事早已经不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更何况今天找到了李温谦。我笑眯眯地回道，“你放心，我找到我弟弟了，明天我就会离开，搬过去跟他住。”
　　少年一愣，他冷笑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你找到了你弟弟，又关我什么事？”
　　我给肥猫送了一口肉，正要吃下一口的时候，让少年一巴掌拍掉了手，他将菜碗也给拿开了。我诶诶了一声，抬眼对上青年自始至终都不愉的脸，不由乐道：“别这么紧张，我这不是太饿了嘛。A市我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下馆子还得琢磨去哪家店，所以干脆来你家吃吃这些放了太多油太多盐的家庭小菜，换换胃口。”
　　少年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实我这话真没什么恶意，因为见到李温谦心里一直都很激动，说话也管不住嘴。可少年哪知道这些，他碗筷一砸，扯住我的衣领就往外拖，紧着是嘭地一声巨响，我跟一起被关在门外的肥猫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起什么，我又敲门大声喊：“嗨小宝贝儿！我的书还在你家呢！”
　　门一开，我正要咧嘴对少年笑，却见我的黑皮书被丢了出来，里面夹的钞票和证件飞了一地。
　　这小孩真不可爱！
　　我哎哟哟心疼地去捡我的书和钞票，这大晚上的去酒店租一晚太贵了，还不如留着明天想办法去李温谦住的小区里租间房。
　　我心想着，干脆地盘腿在少年家门口坐下。
　　声控灯因为少年猛地关门声震得老亮，过了不久，楼道里恢复了夜晚一贯的平静与黑暗。
　　这样的安静，让我的心也从一开始的激动渐渐恢复如初。
　　看来那位阿兰王还挺不赖，说要实现我一个小心愿，就真的让我找到了消失近二十年的李温谦。
　　如果可以满足我三个……不，十个心愿就好了。
　　我还想要钱、美人、长命百岁……
　　想想就好，能找到李温谦，这已经足够抵掉我一百个心愿。
　　黑皮书里夹了我所有的资产，曾经想着可以留着当李温谦的嫁妆……啊不，聘礼，所以我攒了很多很多，平日里没动一分，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见到李温谦定下日子，过得安安宁宁。
　　现在为了跟李温谦住的距离近点，看来是不得不动这笔钱是租地方住下，收收心了。
　　抱着这样愉快的想法，脑子里又不断倒映着傍晚见过的李温谦的一举一动，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只是我在塞克瑞大陆警惕惯了，以至于回到现实的第一个夜晚翻来覆去老半天都睡不着。
　　……
　　我站在一场倾天的大火里。
　　这是夜深人寂的时候，漆黑的夜色被火光渲染出大半猩红，有火焰在天边跳动，滚滚浓烟升腾，呛鼻熏人。大火烧起时几乎没有人从沉沉的睡梦里醒来，更何况，我已经将他们的出路牢牢堵死。就算我不小心惊动了几个人，我也不顾一切全给杀了。
　　没有一丝后怕。或许是年纪太小，或许是怨恨盖过了害怕，我满心只有摆脱一切的释怀。
　　我冷淡地仰望着，热的火浪啪啦啪啦烧得我的脸通红，脸蛋和伤口火辣辣的发疼。
　　在这样的火光里，我突然看到了李温谦毫无人气的眼神。
　　放火之前我已经就哄他去远处安全的小林子里睡着了……或许是动静太大。李温谦一点一点走到我的面前，还是那身破旧的衣裳，火光辉映得他的双眼透亮。
　　这场大火最终只会活下我和他两个人。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面容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置于眼中的木讷样。我藏了藏手里的东西，低声道：“你怎么醒来了？”
　　李温谦没动，我习以为常，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道：“你去村外等我，等我解决这里，我们一起离开。”
　　他抬起眼看我，眼里却没有我的身影，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你好自为之。”声音清朗而没有情绪，口齿清晰。我一脸地错愕，可他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轻轻拉开我的手，连一眼都没有留给我，转身离开。我想去追，想问他怎么了，可我眼前忽然一黑——
　　再醒来的时候，李温谦就不见了。
　　天亮了，大火还在烧。我躺在火堆边上，脸上一片刺痛，让火燎得厉害。从地上摇摇站起，看着空无一人的死寂火场，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最后居然是李温谦把我弄晕了，而他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独自离开了。
　　看着这场因为李温谦而怒起的大火，我感到一阵恐慌，更多的却是茫然。
　　……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我的手上沾了血……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忽然又明白，李温谦从来就不傻，他只是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或许就连我这个所谓的姐姐也是，才永远是一副没有一点情绪的死人模样。
　　真是可笑。他不要我了，可我却还要他这个弟弟……他已经是我惟一的亲人，活下去惟一的理由——与母亲的承诺就像一道枷锁，这场大火更像是枷锁上的斑驳锈迹，抹不掉，也无法让解锁的钥匙插入。
　　一个死结。
　　我苦笑一声，再望望依然在燃烧的村子，不带一丝留恋，我同样迈开了离开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