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龙骨局（10） ...
-
张清莺的死暴露出我所有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如果她是兰王者，我好歹能为自己的自私找出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我突然觉得自从我来到这里，就没有一件事是我能真正掌握在手里的。
用普通的骨头说成龙骨，借之前利用妖魔扰乱的局势，想以此让这个世界更乱，能死更多的人。我只需要坐在轮椅上，平静地等我的任务完成。可我错了，现在这个世界的兰王者，只剩下要么现在很强大，和传送过来前很强大的两种人。
我却什么都不是，断腿，没有灵力，没有原主的记忆。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弱者。
布局那么久，一个兰王者都没有死。时间拖得长了，还让沈蔷看出我的身份。
或许我在那些躲藏起来的兰王者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藏在暗处，看我的局乱成麻线，嘲笑我的愚昧无知和自以为是。
认清这样的自己，真想马上去死。
一声清脆的破空响打断了我的自怨自艾。
我木然地抬眼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浑身浴血的张莲心站在不远处，手里的剑还滴滴答答往下滴血。他睁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望着我，毫无生气，像丧失了什么东西。
我将手里的簪子不动声色地藏进袖子里，心里还嘲笑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怎么保命。张莲心环顾了一下四周，横尸无数，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
看出是我杀了张清莺吗？
我抿紧嘴唇，紧紧地盯着张莲心的一举一动。
他站在了我的眼前，垂下头看着我，握剑的右手举起——我闭上了眼。
噔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插进树根。我感觉到怀里的张清莺被拉开，然后有一双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血腥味涌入鼻腔，我睁开眼，却看见张莲心轻轻微笑的脸，尽管沾满艳红的血迹，他依然可以干净漂亮得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他说：“幸好你还活着。”
我突然想起之前张莲心说过的一句话，张清莺很重要，可我比她更重要，因为他欠我一份情。
如今我终于知道，他欠的情，是指杀了苍霞派所有人的事。
他没有杀我，在皇宫第一次见到我也没有动手，这个见到过他是妖魔真面容的、他最讨厌的修仙人士的我，因为他也知道我并不是李澜水。
他当我是他的救赎，可以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救赎，但我做了什么？
拒绝他的忏悔，唆使他沉沦黑暗，还杀了他惟一的徒弟。
……跟他比起来，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妖魔吧。
面对张莲心的微笑，我觉得眼里有些酸涩难耐，敛下眼，我轻应了一声：“是啊。”可现在的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在龙骨的局布下之后，可能第一个拿有龙骨的我和白礼，就被那些兰王者盯上了。
张莲心？能分辨出我不是原来的李澜水的他，也是一个兰王者吧。
玄宗门全灭。
世人顾不上去想灭苍霞派和玄宗门的妖魔是谁，因为伴随着玄宗门无人生还的消息，又一个城镇被妖怪吃的吃、杀的杀。
张莲心受了重伤，他带我去玄宗门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养伤。
该怎么说，那些村民见到张莲心眼里只有恐惧，但他显然来过这里，木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反应，直接背着我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那里有座小木屋。
没有莲花摇曳，没有长廊软卧，简陋得不像是张莲心这种仙风道骨的人该呆的地方。
他背我坐到屋里惟一的一张床上，去外边打了一桶水回来，脱掉血淋淋的外衣，露出削瘦的身体。伤口很深，血还在不停地流，他用布沾上水，熟练而又笨拙地清洗伤口，脸上没有多大类似痛苦的反应。
我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手里悄悄地把木簪子上的血给蹭干净。
照他今天这么惨的样子，可能之前去苍霞派那一次也受了重伤。猜到张莲心是兰王者，有想过趁他受伤的时候杀了他，但我下不了手。
不仅仅是因为心里一点纯粹的不忍心，还有就是，受了伤的他依然有着让我伤害不了的强大力量隐藏在身体里。
盆里的水荡漾开一层妖异的红色，张莲心端出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回来继续洗。完了没衣服可以换，他便接着穿那件染血的。头发全乱了，我看他笨手笨脚捋了一会儿也弄不起来，拧眉头开口想喊一句什么，却又闭上嘴，目光愣愣地盯着抓在手心里的头发，似悲哀、似茫然。
他在想张清莺。
我轻叹了一口气，撑着身体挪到他身边，撕下衣裾一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梳理他长长的头发，好几缕被被血黏成一团，干了以后成了疙瘩，很难处理。我先把血疙瘩捏成碎粉，再细心地把头发一根根分散开，偶尔扯断一些，张莲心也没有反应。
“我是兰王者。”
张莲心突然说。
我一边梳他的头发，一边淡淡地应道：“我知道。”停了停，我问：“你想跟我组队？”
“我不会跟任何人组队。”他轻声道，“我还欠你，但我会帮你。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就是。”
“是吗？”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算我要你召集所有的妖魔，杀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人也可以？”
张莲心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只要你想。”
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一些想法涌了上来。
现在的形势并不好，如果我不再狠一点，最后死的人可能是我。
为了活下去，死多少人都与我毫无干系——他们的命，只是我回去路上的踏脚石。
那些兰王者绝对想不到我会遇到张莲心这个人，更不会想到会有更多的妖魔涌出来屠杀普通人。
都给我去死吧！活下去的人只能是我！
我低下眉眼轻笑道：“既然这么说了，就这么做吧。让那些妖魔把这个世界搅得更乱，不论死的是人，是妖魔，还是修仙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好。”
张莲心应下。
然后对话停止，我仔细地继续梳理手里的头发，一点一点，从头梳到尾。我不会盘头发，只能把头发拢在一起，最后用布条扎起来。虽然松松垮垮的，但是跟之前乱七八糟的比起来好多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我笑眯眯着撑身退了退，看到自己的腿，突然我又想起一件事，眼神倏地冷了下来。
张莲心现在是个魔，虽然受了伤，但依然能迫使其他妖怪俯首称臣。
外面的世界有多混乱，从村庄里日渐紧张起来的氛围就能知道。我和张莲心两个人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他们对于那天染了一身血犹如鬼刹的张莲心很是害怕，嘀嘀咕咕着要赶我们出去，要我们滚，却又没有胆子真的驱赶我们。
张莲心召集妖魔入侵人间后近半个多月，我苦等许久的通报声终于响起。
【死亡一人，剩余人数：15719人】
【李莉，中国人，抹杀一人，抹杀记录数：6】
【同队布鲁·罗斯，美国人抹杀记录增加一人】
在我这里完成一个指标后，沈蔷那里也传来消息，他履行承诺杀了另外一个兰王者。随后，脑海里的通报告知我，沈蔷完成了三个名额，已经被传送离开这个世界。
游戏的第二阶段到了最后的关头。
我感觉到局势越来越紧张，开始不断地有兰王者死去，可却不是张莲心让妖魔去杀的。这个世界像疯了一样，到处可见腥风血雨，为了一根无谓的骨头起了战乱，兰王者为了回去，疯狂地杀兰王者又或者疑似兰王者的人。
人在杀人，妖魔在杀人，活人越来越少。紧接着妖怪与妖怪之间开始互相残杀，兰王者剩余的人数也在迅速地减少。
我和张莲心两个人生活在破木屋里，像世外桃源一样。平静地起床，安详地睡觉，张莲心偶尔会背我在外面转一转，或坐在床上发呆和调息养伤，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突然有一天，村庄就只剩下我和他。一只妖怪来到了这里，强大的妖气连我都不禁侧目望去。
我是个废人，能出去对付它的只有张莲心。
张莲心显然也感受到了妖气，他看着我沉默了半晌，突的伸手抱了抱我，然后毫不留恋地起身，顶着被我扎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走了出去。
我目送他远去，坐在床上愣愣出神，一时间心里想张莲心能死掉，又希望他不要死。纠结到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没有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解决了？
我拧紧眉，抬眼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名美丽的青衣青年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笑容温柔似水，平易近人的气质让人生不出一点儿敌意。他的身材又高又瘦，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可我却知道，这样一具削瘦身体下掩藏的杀伤力，有如凶猛野兽。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我的身上，笑容温柔似水，眼中有着万般柔情。他温声道：“师父，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龙骨局（1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