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王游戏》鲸下川

18、龙骨局（6）

　　与外边随侍的宫人推搡几句，没有规规矩矩地敲门，一个人径直推门进来。
　　是张清莺。
　　她身上的衣裳被刀划破了好几道，溅开斑驳的血迹，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划破的地方露出白净的纱布。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跑来找我了。
　　面对我，她冷着张脸，或者说，充满了敌意。
　　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冲进来以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盯着我，许久不曾开口。我瞥了她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别开头。水汽还很重，白雾朦胧，看得人也隐隐绰绰，一边的两只兽头血口大开，哗啦哗啦地，热水与冷水一同从兽口喷涌而出，另一边则有水渠源源不断地流出已经冷掉的水。
　　水池很大。对于目光只放在我身上的张清莺来说，她根本不会注意到躲在兽头后面的沈蔷。
　　“我师父其实是个很呆的人，做什么事都一副茫然的样子，好像他跟这个世界完全无关……”张清莺蹲在了池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眼神纠结，“我本来以为，师父在万千上山拜师的人里独独选我做他惟一的徒弟，是因为我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人，可是为什么，我跟堕落成魔的你比起来却是那么不重要？”
　　是因为刚才张莲心没去救她，所以觉得很难过？
　　她口中的堕落成魔这词引起了我的注意。原主是上仙，后来因为一些什么事堕落成了妖魔……如此，白礼说我是上仙没错，张莲心师徒认为我是妖魔也没错？
　　……不管原主之前有多牛，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废人。
　　耳边传来张清莺小声的啜泣声，我看了她一眼，或许是想到同样护主的白礼，心里对她也起了一丝好感，不禁和声道：“你们下山的目的是来抓我回去，他自然要保护我。”
　　“……”张清莺哽了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支吾哼一声，语气稍微好了一点，道，“我才不要你安慰我。”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至于你说我成了魔……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废人，连腿都没有，走路吃饭都要人照顾，哪里像是妖魔？”我道。
　　张清莺沉声道：“还想狡辩！苍霞派整座山头的人都被杀光了，苍霞掌门的尸体上还插着你的剑，现场残留的强大魔气，只有拥有上仙实力的你成魔后才会有。你断了腿，说不定是老天有眼，才让你落到这般下场。”
　　“我倒是不懂，什么事情会让以冷漠无情著名的澜水上仙想不开，甘愿成为妖魔？”
　　我不禁冷笑出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为何进宫吧？”
　　“这又与你成魔有何干系？”
　　“很简单，龙骨在我身上。”
　　张清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我便是因为这根龙骨，祸害到双腿残疾、灵力尽失。如此，我还是你眼中的妖魔？”
　　既然她知道龙骨，看样子，这件事那些修仙门派应该也知道吧？
　　不再给张清莺继续说话的机会，我拨了拨水，冲她微微一笑，道：“能拉我一把吗？”
　　张清莺呆了呆，然后傻兮兮地朝我伸出了手。
　　……
　　该怎么说张清莺这个人，作为一个兰王者，似乎太过于单纯了点。不对，是愚蠢，蠢到我都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
　　她送我回寝宫，我之前说过的简单几句龙骨在我身上，便让她展开了无比丰富的联想，她轻易地相信，我是因为龙骨这个东西而被祸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说这么一路走过来，张清莺对我有了好感，但她还是告诉我一件残酷的事情：如今她和张莲心找到了我，后天他们就必须要把我带回玄宗门，接受审判。
　　不过张清莺还劝慰我说，她会帮我跟玄宗门的掌门与执掌解释清楚，当日苍霞派全灭，乃是另外一只妖魔为了争夺龙骨所导致，与我完全无关。
　　啊……龙骨这套把戏，我估计对于那些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修仙人士来说，可能根本就不够看吧。
　　我和张清莺的好感终结于她看到了在寝宫门口等我的张莲心。
　　该怎么说张清莺这个人，作为一个兰王者，好好的心思不花在保命回家上。
　　看到张莲心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她顿了顿，然后缓缓推着我到张莲心面前，唤了一声师父。
　　张莲心眼皮子都没朝她掀一下，径直问我：“洗干净没？”
　　这人缺心眼吧？
　　我一回想起自己被他吐了那一身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脸上强撑笑道：“白莲上仙在此等候，可是有什么要事？”言下之意如果没正经事就快点滚蛋。
　　缺心眼的白莲上仙眼珠子干净透彻得像朵白莲花，道：“我向皇上说明，后天带你回玄宗门，所以这两日你都由我照顾。”
　　我想我听见了张清莺脑神经绷掉的声音。她慌乱插话道：“怎好劳烦师父你呢，更何况男女有别，李姑娘还是让我来照顾吧——”
　　“天色已晚，你好好休息吧。”张莲心转身，拂袖轻飘飘离开，张清莺松开推轮椅的手，哭叫着“师父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理我！”追随而去，徒留下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我目送他们远离。期间张清莺追得匆忙，还摔了一跤，爬起来又哭着追了出去，惹得我扑哧笑出声。
　　罢了，没人我反而能好好地梳理一下刚才得到的消息。
　　我推着轮子慢吞吞进了寝宫，上床还是显得有些困难，以至于等我趴倒在床上的时候身上又起了一层汗。躺平在床上，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清莺曾言，李澜水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我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与白礼相处时的事，一开始倒是没问题，后来我以为养出白礼这种温和性子的人，原主应该不会太差，因而笑得多了些。
　　情绪变化之大，白礼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他到底是为什么不对我这占他师父身体的鬼怪动手，反而任我吩咐？
　　想到白礼这人我就觉得头疼，一方面他待我真心实意的好，虽然灵力超凡偶尔让我胆颤，但是他一直都向我展示他的无害与维护。而另一方面，他明知实情却又不对我下手这事，让我感到深深的怀疑。
　　实在纠结得厉害，我叹一口气，转而想张莲心使徒说要带我去玄宗门的事。
　　如今不论原主是仙是魔，现在的我都是一个废人，没有灵力没有妖气，所以到时候与玄宗门那些修仙的长老们见面，我有的是谎话可以捏造。可惟一的问题是，白礼离宫，在外会去做我交给他的任务，没有人保护的我真的就成了一个废人。
　　张莲心？
　　虽然这人开口说会保护我，而且还一脸信任和单纯样，但是他那一身的实力我无法保证我会掌控，他这个人……我没把握。
　　……为了张清莺这个兰王者，不论如何我都得继续跟这俩师徒呆着，也就是说，后面我只能老老实实地跟这俩师徒去玄宗门。

　　上一次因为沈蔷太过于啰嗦，讨论的内容一直说不到重点，再加上突然闯进来寻求心理安慰的张清莺（不排除她是过来铲除情敌的这个可能性），导致协议没有完全达成。
　　明天就要出发去玄宗门，我想要见上沈蔷一面接着商量。
　　沈蔷昨晚既然能出现在我面前，那么他自然有他的办法来见我，只要我能有一个独处的空间。可偏偏张莲心师徒两个人跟条狗一样一直跟在我后面，尤其是张清莺，对我的好感是噌噌噌地往上升，一天到晚黏着我嘻嘻哈哈地说些有的没得。
　　我有心让张清莺离我远些，可一对上张清莺的笑脸，嘴巴里那句让她走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完全找不到机会摆脱他们，而且，我一个被看守的人根本没资格出去见沈蔷。
　　走投无路的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张莲心再吐我一身，我再去洗澡，说不定能见上沈蔷一面。
　　不行这样的事我绝不容许再发生一次！
　　结果，还没等我想个好主意，一名太监就走到我与张莲心师徒两人面前，甩甩拂尘，说是张莲心师徒明日就要离开，皇上设下晚宴请上仙师徒过去。
　　至于我……皇上没拿到龙骨之前我都算是人质，就算张莲心说我是他朋友也没用。
　　修道的人早不食人间烟火，那俩师徒果断拒绝，太监解释道不仅仅是用膳，皇上还有要事商议。
　　想来都知道是龙骨的事情。
　　昨晚从张清莺口中，我明白她知晓龙骨这件事，如今闹得风风雨雨，龙骨估计不是啥啥仙器神器就是妖器魔器之类的东西，更何况这东西一现世就要了那么多条命……张莲心对龙骨的态度如何我不知道，但他们师徒两个还是松口去赴宴了，徒留下几名侍卫守在宫门口。
　　我坐屋里，没过多久，一道矮小的身影就从窗户外跌跌撞撞地爬了进来。
　　是沈蔷。
　　他踩着摆窗台边的桌子和椅子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关好窗户，才走到我身边，嘀咕道：“那白莲上仙和他徒弟真有病，一天到晚老跟着你。要不是我聪明让皇帝设宴，可能明天我都不能近你的身——”
　　“说重点。”我打断了他的话，要是他在继续说下去我估计过会儿张莲心他们都得回来了。
　　沈蔷皱了皱眉头，道：“我也不清楚怎么一回事，说起话来控制不住地想说更多，所以在皇帝面前我很少开口，他还因此夸我成熟冷静——”
　　“明天我跟张莲心师徒去玄宗门，张清莺交给我解决。既然你已经清楚了我的计划，那么，往后在皇宫里的事需要你多照应，与白礼里应外合——对了，白礼，他是李澜水的徒弟。”我再次打断沈蔷的话，淡淡道，“因为我与你结盟，所以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我担心事情太多白礼一个人做不了，若有你能帮忙的地方也请你帮一下，毕竟，我们两个人的利益是相结合的。”
　　沈蔷道：“你放心，结盟后，你我的性命是系在一起的，以后你不得杀我、我亦不能杀你来使自己跳脱记录。活着回到自己的世界，这可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愿望。”
　　自己的世界……
　　我微微恍了会儿神，突的想到自己身份这事，便问：“你可知李澜水是仙是魔？”
　　“李澜水？她自然是上仙，高高在上。据他人所说，几月前苍霞派遭妖魔屠门，而最后只活下李澜水师徒。那妖魔实力太过骇人，便怀疑是澜水上仙入了魔。这才遭到修仙门派的围捕。”
　　仅仅是被误会成了妖魔？
　　也就是说白礼与张莲心二人都不曾骗过我。
　　听到这个消息，我本应该放松下来，可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一丝怪异。
　　忽的，我又听沈蔷道：“我能提个要求吗？”
　　我俯视着这个站起来都还比我矮的男孩，扬眉。他拧起眉头，沉声道：“能不能让我打你一个耳光？”
　　我推着轮子默默离他远一点，问：“……为什么？”
　　“不知道啊，看到你这样心里就不太爽快。”

　　抱歉发迟了
这章一直没修，今天早上快十二点才起床，所以才改完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