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
上帝，我不知罪。
因为仁爱的你疼惜着你脆弱的教徒，仁爱的你亦是会原谅这个世界上所有诚心信仰你的人。
上帝啊，你这伟大的行骗者。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的内容是小时候的事，一点一滴清清楚楚地再一次完全地展现出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家乡远在湖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因为不愿与外界沟通，以至于这个村子变得默默无闻。没有交通并不意味着村子会贫穷，水土肥沃，平日里自给自足，住行也无忧，不为外界纷争所困扰，倒更像是世外桃源。
我的家中是普通四口，弟弟的名字是李温谦，书上有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跟我的名字相比起来，他显得有文化多了。可惜，父母绞尽脑汁想出的名字没有起到作用，他是个傻子。
而在我与李温谦出生那月，村子里罕见地出现一场大旱。
颗粒无收，村里死了许多人。
如果将一切怪罪于天气，心中的怨恨无法发泄出来，所以我和李温谦就成为了他们宣泄不满的载体，连带着父母一起受罪。以至于后来父亲不堪压力离开，而母亲过度操劳去世。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母亲躺倒在床上，阴影投在她的脸上，黑雾衬得她憔悴而死气沉沉。她扯着我的手，目光却流连在坐在远处面无表情的李温谦身上，口中不断喃喃要我好好照顾弟弟。
我应下，她才松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母得到了解脱，我和李温谦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准确来说，担忧活下去这个问题的只有我一个人。李温谦？他傻，不愿开口说话，平日只会盯着某个地方看，一动不动能坐上半天，可有时候我又莫名觉得他不是真的傻。
没人维护我和李温谦以后，那些村民的厌恶似乎一瞬间达到了最高点，轰得一下，像火山一样的爆发了，把最恶毒的语言沾上岩浆狠狠泼在我和李温谦的身上。
在一开始，年幼的我还会乐观地以为苦日子会过去，只要我在村里表现得更无害一点，帮他们做事讨好他们，或许会得到认可。而且，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李温谦离开这个村子，然后在外面的世界过好日子。
可是，在我见到李温谦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人群中忍受着辱骂，注视着别人一边冲他恶言恶语，一边朝他丢石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他们的怨恨没有如我所愿的消失，反而越演越烈。
我看着李温谦浑身都是伤，血在流个不停，他也只是一直在呆呆望着某处，连声痛呼都没有。回想到母亲的遗言，我捏紧了拳头，走过去护住李温谦，顶着砸在背上的石子，拉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我用布沾着水，小心翼翼地擦掉李温谦伤口上的灰，清洗一遍下来，盆里的水都变得鲜红。等我忙活完，他还是眼也不眨地坐在原地，过分安静。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原本完好的屋子也在别人报复的行为下变得残破不堪。大半夜寒风瑟瑟，下雨天大雨从屋顶倾盆而下，让人几乎不堪忍受。更别说寒冷的冬天，我与李温谦连一件保暖的衣服都没有，只能瑟缩着身子抱在一起取暖。而且每个夜晚我都要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生怕有人大半夜的过来玩骚扰。
小心翼翼地生活，不过两个月，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是冬天最寒冷的一天。家里没有吃食，太饿了，我就去别人家的粮仓里悄悄偷了几个红薯。等回来的时候，李温谦人不见了。
我呆住，慌乱在附近找了一遍，不见人，我又去远一点的地方找，结果顺着一堆凌乱的脚印，我在一口井里面，发现了李温谦。我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再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家。我冻得浑身打颤，衣服湿漉漉的，李温谦僵硬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我生火，往他身上盖家里所有的衣服被子，一直搓他的手希望能热起来，可等他热起来的时候，高烧也来势汹汹地降临了。
我手足无措地看他烧得浑身通红，浑浑噩噩地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昏昏沉沉睡去，又昏昏沉沉醒来。
那个时候我急的要发疯，想也不想朝着附近的人家跑去，路上连滚带爬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身上摔得青紫而麻木，才到达门口。
天色阴沉，缓缓飘落的雪洁白无瑕，掩藏了土地里的一切罪恶。大风嚣张地扬起，又嚣张地剥夺着我身上的体温，冰冷得就像无数把利剑狠狠分割着我身上的肉。我狠狠敲着木门，焦急地叫，一边叫一边哭着说弟弟快要病死了，那户人家被我吵醒了，村里的人也都被我吵醒了，犬吠不断，烛火摇晃企图驱掉冬天的寒冷。
我至今都忘不了他们眼底深深的讽刺与幸灾乐祸，让我经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听着他们叫嚣着死了好，我看他们围观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我转头哭泣着求他们帮忙，那家的男人面容冰冷，女人骂咧不停，最后才被看不下去的男人拦腰拖进了屋里，木门啪一下猛然关上，门后还有着女人尖锐的叫骂声。我倒在门前痛哭，哀嚎着求他们救救弟弟，然后在围观的村民面前跪下不断磕头，整个人都被雪冻得像个冰块一样，我乞求着他们能够救救我的弟弟，却被他们推倒在地一脚又一脚地踢在身上。很痛，很痛，深入骨髓，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痛痛痛！
像你们姐弟俩，全村人都巴不得早些时候死的好。
你们活着就是来祸害村子的，连你妈也给克死了，活着碍事！
要是不看在你死去的娘面子上，我早就拿刀砍了你，拿你的血肉去喂我死去的儿子！
……
他们骂完，然后缩缩身子，穿着一身厚重的衣服顶着大雪匆匆回去，连一丝同情都不愿意给予。我将脸埋在厚厚的雪里，鲜血流得不像是我自己的一样，将雪地都染成了鲜红色，凝结成了一块又一块地冰凌，直寒到我的骨子里。
没人愿意帮我。
这些天灾人祸本就是天注定，凭什么将一切都怪罪到我和无辜的弟弟身上！凭什么！
再想到井边的脚印，李温谦是被人推下去的，满腔的怒火噌然升起。我凄然惨叫一声，然后狠狠往嘴里塞那些雪，我饿！我恨！我怒！我要他们全部都去死！我恶狠狠地咀嚼着地上的雪，也不管它是不是沾了鲜血，我饥不择食犹如饿死鬼一般狠狠地吃着，就像是吃着他们的血，咬着他们的筋，嚼着他们的骨头。我感觉眼前一片猩红，嘴里麻木，在想到还躺在床上的李温谦时，我才惊慌失措地爬起，却因为浑身冰得僵硬而无法移动以至摔倒在地。
似乎感觉到弟弟要死了一样，我呜咽着用手敲打着自己的双腿，求着它能够活动一下，能够让我回到家里看李温谦一眼。
大雪扑天，几乎要将整个村子都给淹没掉。
我叫着李温谦的名字，然后拖着几乎要断掉的腿一步一步爬了回去，身后是一地逶迤的鲜血，我一边爬一边哭着叫李温谦。很长很长一段距离，冰冷的雪夹着冰霜，把我凄凉的声音搅和进去，然后带到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爬着回到那间破屋子的，李温谦还在上面痛苦地翻滚，他双眼紧闭，口吐胡言，一直不停地叫着水。我撑着身子，顾不上身上已经鲜血淋漓，我狠狠一口咬破自己的手腕然后送他嘴边，看他因为饥渴而有些疯狂地吮吸，他神志不清地含糊叫着，似乎要把我全身的鲜血都要吸个精光。
我沉静地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李温谦，心里的怨恨滔天，它在叫嚣在催促着我把全村的人都杀个精光！我狰狞一笑，扭曲而癫狂，伸手温柔地摸上李温谦沾满汗水的头发。若是李温谦出事，我李莉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会用全村人的性命来陪葬！
——
大梦倏地惊醒，我冷冷睁开眼，对上黄慎一惊慌失措的目光后才缓缓柔和下来，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
“……没事。”
窗户外是一片晴朗——到湖南了。我几乎感觉得到那块让我不想再次涉足的村庄里的怨气。
我吐了一口浊气，看向黄慎一，微微一笑：“要跟我去见家长吗？”
黄慎一憔悴着一张脸，木然瞪我一眼，理也不理地拿上自己的背包越过我下车。我软在车椅上休息一小会儿，才无力地撑起身，扯扯坐了许久车而有些褶皱的裙子，拿上自己的包跟随着人流一同下车。
正值春末夏初交接之际，这里的雨水虽然不是特别的频繁，但空气却依旧湿润。
我恍然地踩在地上，顿时感到一阵寒凉，到底也是有十多年没有再回来，眼前的景象是多么的陌生。我兀自笑笑，抬眼却看见黄慎一正犹豫地站在我面前，他问：“忘记问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那么你呢？这个月份，应该还在上课吧小弟弟。”我挑眉反问。
黄慎一敛下眼，不自然地提了提肩上的背包，道：“我跟刘薇是老乡，她有些遗物在学校，我帮她送回去。”
“哟，你俩娃娃亲？”
黄慎一瞪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耸耸肩，道：“来找个人。”
“……”
我没多说什么，黄慎一也明白我后面要做的事并不想他知道得太清楚。他转移了话题，道：“还有四天就要回到游戏。你有什么打算。”
“这还能有什么，能活着就活着呗。”我不愿与他多聊，与他报了一连串数字，又道，“这是我暂时用的号码，以后联系。”话一说完，我便笑眯眯地跟他挥手道别了。
似乎是我去得晚了。
我在被烧成一片废墟的村子里找了整整四天，连砖块下都翻过了，也没有找到李温谦。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一方面想找到他，一方面却又不想见到他。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他这样一直逃避我，是觉得我太残忍了吗？
我最终也得到了报应不是吗？拖着这样残败的身躯，在塞克瑞大陆或许还能活那么久，可现实……我也没几年可以活了吧？也好，早死了也就不用再为李温谦的事情烦心。
五天回现实的时间快要到头，得知通报声提醒第二阶段开始时间，我不得不放弃继续在A市寻找李温谦，而临时找了一家宾馆开房住下，沉默等待游戏开启。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