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祀话 ...
-
最近外场村开始陆陆续续多了一些外来人。原居民自然多了很多讨论的话题，只是他们似乎也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外场村的外地人。因为迁徙到这里最初的先辈们大多已经在纵树林深处长眠。
寺庙。
阳光点点洒落在干净空旷的庭院。
“主持，自从山下开了尾崎殡仪馆之后，已经越来越少的人找我们了。”年轻的僧人有些发愁。
老主持听着僧人的话，神情有些恍惚。时光的交纵感还有他日渐不济的身体，让他都有些记忆错乱的感觉。就好像，那场大火就发生在昨天。
“纵树林越来越茂盛了啊。”老主持说。
年轻的僧人看到老主持恍惚的样子，感叹人一旦上了年纪那真是不可抗拒的事情。也就没再追问解决办法，心想着，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啦。希望今天的菜不要像昨天一样咸。
外场村以前，村民们仍然坚持土葬的传统，每个人都在山里拥有一块小小的墓地，借以埋葬死者。坟前看不到墓碑，只有枞木制成的卒塔婆代表这里是死者的长眠之地。当死者的三十三回祭结束之後，卒塔婆就会被村民放倒，重新种上枞树。新生命的诞生代表对已逝的遗忘，死者将会回归山林，不再与村民产生交集。
卒塔婆的表面贴着以白纸剪成的人形，在烛火的照耀之下，人形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婆娑起舞。
只是时代变了，这里再闭塞也是会慢慢潜移默化的受到文明的影响。土葬不再是唯一的方式去选择。只不过，与世隔绝的场外村这种文明渗透的速度非常缓慢罢了。
的确，说外场村与世隔绝一点都不为过。这个村子原本是砍伐枞树的伐木工人所开拓的临时住所，当年开拓荒地的时候，这个村子就孤立於其他的小山村，无论是血缘或是地缘都与其他村落毫无瓜葛。
因此这个村子不需要外来的援助，光是依靠内部的劳力运作就可以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外来的援助就像位於村子南方的道路一样，只是村子的过客而已。即使这条道路通往更大的乡镇，甚至是更大的都市，也不会有其他的外地人在这个被枞树林围绕的小村落略做停留，因此严格说来，这个村子还是处於与世隔绝的状态。
然而这个小村子却从未发生过人口外流的问题，这点令人感到相当不可思议。村子里的人口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虽然村子最周边的人家出现逐年减少的现象，村子南方的人口却不断增加。老年人口众多向来是偏远村落常见的现象，然而每当一批老人被送进枞树林之後，总是会有另一批年轻人回来递补空缺。
这种细水长流却又源源不断的人力补充模式，让村子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祠堂。即使祠堂久未整理、早已荒废不堪，人们总有一天还是会想起它的存在，前往拈香膜拜。村子的血脉就这样得以延续下来。
事实上，整个村子的宁静与肃穆还真的跟祠堂没什麽两样。连接彼岸与此岸的桥梁，一边是死者的国度，另一边则是被死亡所包围的活人世界，孤立於俗世之外。
这种模式被继承，似乎曾经被沙子他们选中也不是无可厚非。
对于外来人，外场村并没有很排斥，而是抱着接触试试看的心态。家庭主妇也开始努力的扩展“丈夫们都是好吃懒做自己很辛苦”阵营。一切倒是很和睦的状态。
“希望这不是灾祸的开始。”老主持小声叹道。没人听见，也没人注意。
事实上，他也没有机会告诉忠告别人什么。
那天夜里，他就死了。
而这一切只是死亡开幕的一个序曲。
“对不起。”结城看着老人安详的面容小声说道，抬手擦去嘴上鲜红的血液。
不远处的医生看着结城完成这一切。
老人死去的很平静，甚至嘴角还有微笑。从灾祸开始到灾祸结束，就像一个完整的轮回。他永远的离开了这个流放之地。
“走吧，他们快到了。”
医生和少年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黑暗中，隐藏的在树后的削瘦身影抓紧了树干，激动的情绪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如果他有呼吸，现在肯定紧张到忘了呼吸。他不敢相信那个熟悉那么他还活着？他为什么还活着？
内心的疑问和惊喜产生了难以言明的焦灼感，以致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静信，那是他吗？”沙子在他身后问着，“那是他吧，还有那个杀了辰巳的小鬼。”
静信沉默。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活着，让我去杀了他们。”沙子心中怨恨滋生。
杀了他们？不，不能杀他们。静信这么想着。
“他们一次一次坏我们的事儿，有他们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有我们，静信，你知道的对不对？”
是，他知道，但是不能杀。他看到了他们吸血，看到他们的獠牙。
“他们已经变成了与我们一样。”静信说，“或许是我们的同伴。”
“同伴？为什么我要接受他作为我的同伴？”
“因为我们活得很久。沙子，仇恨抵不过时间。你真的那么恨他吗？”
“静信，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明知道他很危险。”
“沙子，还记得我们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说的话吗？其实我们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不是吗？”
“那并不代表我就要接受一切我不想接受的东西。”沙子愤怒。
静信说：“沙子，我们活的那么久。同伴比仇恨更重要。我们面临的是人类的仇恨，面临的是其他尸鬼的威胁，我们活在黑暗中。我们要有一个一个的同伴，我们永远在一起。这样我们才会强大，才不会孤独。”说到后面，静信甚至有些激动。
“我有你就不会孤独。”沙子安静地看着静信。看着这个似乎对她隐藏了什么的男子。
静信抚摸着沙子的头说：“不是的，有一天你会觉得我是那么的无趣，有一天你会发现只有我是不够的。到那一天，你是要我离开吗？”
沙子抱住静信：“不，我不会，我永远不会。”
静信只是沉默。
“静信，你太自私了。明明是你放不下那个医生，你却把原因推到我身上，这样你就理由充分了，你太过分了。”沙子开始哭泣。
“静信，你不能欺负我，你不能拿我对你的在乎欺负我。”
静信说：“沙子，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
或许有些事情要从一开始就没有结果。
“他们走了吗？”
“恩。”
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人此时却是幕后黄雀一般，看着静信和沙子离去。
医生看着那个已经消失的熟悉身影，左胸一阵抽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渐行渐远。是从静信看到他亲手杀死变成尸鬼的妻子开始，还是从最早的自己娶妻开始呢？
那都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
“星流他们想要见你，医生。”结城告诉医生。
医生点了一个头，说：“什么时候？”
“他们说随时会找你，没有说什么时候。”结城皱起眉。
医生笑，看来他们引来的这个家伙倒是很难搞。又看到结城的表情，心里一乐：“他们怎么了？你似乎很为难？”
结城脸可疑的红了，掩饰到：“没什么，就是这家伙不太低调。我怕他会坏我们的计划。”
医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结城瞪了医生一眼，这个没正经的：“我是认真的，总感觉他跟其他尸鬼不一样。我心里有些不安。”
“那我们小心一些就是。”医生说，“不过，我比较好奇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结城被他这么一问，想起那个自负的男人，心里一阵懊恼。
野原星流，另一个尸鬼家族的首领。目前，已经住进了外场村。结城去探查情况的时候被野原星流抓个正着。然后自然是一番打斗。
最后自己因为太久没喝人血，虚弱的不堪一击，被野原轻轻松松地压倒在地。
“你是刚变化的小鬼？”野原笑道，手上压制的力量放松了一些。
结城并没有回答，而是努力挣扎。挣扎不开，只能停下了省些力气。
这时，两人的眼神撞到了一起。两人的眼睛里清晰地有着对方的倒影。
野原开始对结城感兴趣起来。“倒是个倔强的家伙，要不要加入我们家族？”
结城这才看到野原的长相：坚硬的轮廓线，给人冷冽的感觉，却长着一双桃花眼，生出一些浪荡的风情。所以这个人就是很讨厌。结城总结出，然后把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看他。
“你深夜来我的宅子是干嘛呢？不说的话我可就要杀人灭口了哦。”野原一边威胁，一边笑。结城却知道这个男人没有开玩笑。
他终于开口：“我一直呆在这个村子。是你们忽然进来的。”
“哦，所以你过来看看入侵者的？”野原恍然大悟。
“恩。”
野原盯着结城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放开了少年，变得正经起来，到没有了之前的戏谑：“说吧，你们把我们引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
结城一愣，惊讶地看着野原。
野原一笑，倒是没有了刚刚的严肃，说：“小鬼，不要那么惊讶的看着我，之前有一个传言，说这里有着我们尸鬼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人说这里有变成人的方法，有人说这里有血液的替代品，说什么的都有。既然这传言莫名其妙地忽然传出来，肯定是有人操纵的。如果你一直呆在这里的话，那么这件事你肯定是参与的吧。而且你肯定是有同伙。我说的对吗？”
“恩。你说的对。那个传言的确是我们散播出去的。”结城倒是回答的爽快。
野原更开心：“那你说说，你们把我们吸引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我不能说。”
“不说也行，带我去见你的主子。”
野原一边说着，一边凑近结城。
······
医生听结城说完，疑惑地看着结城：“就这样？你确定你没有遗漏什么？”
结城点点头。
医生无奈道，好吧，我还以为有什么故事发生呢？
结城摇摇头。
他是不会说的。最后那个男人做的事情，是他的耻辱。
医生看着结城的表情，知道是打听不出什么了。
“走吧，我们去等待我们的客人。”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祀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