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鬼》煤*

5、第四章 段悭寒

　　大喜当日，玄华山庄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高朋满座，武林各大门派几乎都派人前来道贺，甚至还有朝廷中人，三教九流亦是不见少，由此可想申宣化定是个不拘小节的豪迈之人。

　　药灵谷虽说并非什么大门大派，但是作为近几年来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医药大家，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一时间许多门派弟子前来结交，也不知那些江湖人士怎么认识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沐家少主。

　　沐澜哪遇过这遭，于是来人全被沐澜统统推给了向志远，而他自己则溜别处玩乐去了。

　　放眼处，张灯结彩，高挂灯笼，一片喜庆。

　　沐澜自小在药灵谷长大，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自是欢喜非常，就连昨日的愤懑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只是等晃了一圈，沐澜转眼过来的时候，竟然一眼就望见了红鬼。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总是很快看到红鬼，倒不是红鬼在人群当中显得特别突出，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红鬼在远处，只是轻轻靠在墙边，淡漠的望着人群。

　　他好像，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沐澜突然有种这样的感觉。

　　“喂，你干嘛呢！”虽然平日里因为被他无视经常生气，但还是忍不住上前搭话。

　　没有看他，红鬼望着前方人群，淡淡的回道：“寻人。”

　　又来了！跟他说话看都不看一眼！

　　生气归生气，不过沐澜忍住了，又突然想起以前红鬼的话，于是便问：“寻人啊？你以前也说过你是在找什么人，是你的朋友？亲人？还是……”

　　“挚友。”

　　挚友？想不到这个爱理不理人的红鬼也有朋友？不过看他这么认真的表情，应该是真的。

　　沐澜望了望他，顺势背靠着墙，低头，脚尖轻轻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语气缓了不少，他问：“你朋友……怎么会不见了？是消失了？还是断了联络？”发现自己语气颇为关心，他立即摆手，“你可别误会，我、我可没关心你什么的，不过是看你一个人寻不到什么线索，本少爷这叫乐于助人！”

　　红鬼低头看了沐澜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望向人群。

　　“干什么，看不起本少爷？好歹我也是堂堂药灵谷的少主，快快将你朋友姓名告知本少爷，少爷我好找！”

　　“无用，你找不到他。”红鬼这么说，语气笃定。

　　闻言，沐澜好似被破了冷水，生气道：“你这讨厌鬼，本少爷好心好意想要帮忙，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怀疑本少爷的能力！好说歹说本少爷也是堂堂药灵谷的少谷主……”

　　没等沐澜说完，红鬼不语，转身离开。

　　一转眼发现红鬼走了，沐澜瞪着那个背影，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讨厌鬼！好心当做驴肝肺，以后别指望本少爷帮你！”

　　说归说，心里真是很不好受。

　　怎么就这样走了，自己当真这么靠不住么？

　　这么想着，便有人向自己走来了。

　　“呵呵，那是沐少谷主的朋友么。” 来人一副五短身材，八字胡。

　　“呃？敢问阁下是……”沐澜打量对方半晌，一脸茫然。

　　闻言，那人脸色稍凝，却很快恢复，拱手道：“是老夫唐突了，老夫乃铁砂门第十三代掌门，赵武海。”

　　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沐澜依样画葫芦，拱手说道：“原来是赵掌门，失敬失敬……”

　　天知道他最恨就是这种客套。

　　渐渐地，他周围的人又多了，这下他可逃不走了，只得硬着头皮客套。

　　远远望着陷入困境的某人，红鬼摇头。

　　其实他不愿人帮忙，倒不是看不起别人，只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厚贞究竟在何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可能几天，几月，甚至几年几十年几百年都有可能，他不愿拖累凡人。

　　况且，人海茫茫。

　　只不过，那个少年，让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或许之前见过，或许前世见过，或许只是莫名的感觉，他已经活得太久，记不清楚在自己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有的人来了又去，有的人永远没有来，还有的人，永远的失去。

　　一瞬间，一张哭泣的容颜出现在脑海当中，模糊的。

　　红鬼摇摇头，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记起。

　　“红大侠，敢问有没有见到我家少主？”急得一头大汗的向志远走了过来。

　　眼神瞥向沐澜那边，向志远会意，立即拱手感谢，飞也似的冲了过去，不知道到底为何这样焦急。

　　既然寻不到人，红鬼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离开了前厅。

　　然而，从他进门，直到离去，一直有双微蓝色的眼睛一直饶有趣味地注意着他。

　　“神色傲然，目中无人，就连话也未曾多言，却是教人离不开眼球……药灵谷少主的朋友么，当真有趣。”说话人合起黑玉折扇，轻笑一声，亦从人群中悄然离去。

　　被人跟踪。

　　云微微动了动触角，红鬼停步，淡淡地说道：“无妨。”

　　却传来一声爽朗的笑，来人缓步走上，借着灯火亮光，是一个形神俊美的男子，身形颀长，微微松散松散却不失优雅的绾着的青丝下是中原地区少见的深目高鼻，似乎有异域血统。男子嘴角泛出一丝轻浮的笑，而眼里却婉转着一抹教人难以看透的神态，他缓步走进，冲红鬼笑着说：“想不到公子如此敏锐，着实令在下佩服。”

　　红鬼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何事。”

　　男子稍稍愣了一下，但并未因红鬼冷淡而却步，反倒笑得更欢，“实在有趣的紧啊……”说着轻合上扇子，作揖道，“在下段悭寒，适才于厅内看见阁下似在寻找什么，便一时好奇跟了上来，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无妨。”不愿于凡人过多交集，于是摆手转身。

　　这个叫段悭寒的男子亦没阻拦，却眉眼一笑，开口说道：“呵呵，如此着急，可是在寻人，红鬼？”

　　一听这话，红鬼便停了脚步，淡淡的，他回头平静地盯着段悭寒，漆黑的眼里不见波澜，声线亦平和的没有浮起任何情绪：“如何得知吾名，如何得知吾在寻人。”

　　毫不畏缩的迎上红鬼的目光，许久，段悭寒眯起眼，弯唇笑了笑，说道：“红鬼可是跟着那位药灵谷沐少主一起来到玄华山庄的人啊，如雷贯耳，教人如何能不知道？”

　　“……”

　　“疑惑么？”段悭寒上前两步，直视着红鬼，有些轻浮地说，“在下可是很愿意跟红鬼解惑的哟~”

　　红鬼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自来熟的段悭寒。

　　竟然……从这个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情绪。

　　然而，眉眼当中还是露出些许魔气。

　　虽然心里疑惑，可实在不宜与人有太多纠葛，红鬼摇了摇头说：“不必。”

　　说罢要走。

　　“呵呵，红鬼当真如传言般冷漠啊，真不知如此冷漠，即便是沐小少主就要被人杀死也不要紧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段悭寒眼眸里的笑意更深，却让红鬼微微蹙了额。

　　在另一边，沐澜和向志远正在参加申宣化的婚礼。

　　人群之中，沐澜四下张望许久，捅了捅身边的向志远，问道：“向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姓红的？”

　　向志远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向大哥？”觉察到向志远的不对劲，沐澜问道。

　　默默抬头望向沐澜，向志远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

　　“那要不要回去歇息？”

　　“我……”向志远欲言又止，“我不碍事的。”

　　就在此时，宾客上空忽而横空闪过一道白光，耳边传来裂空一声剑啸，众人随声往前看去，只见一把身上纠缠着许多黑色蛇形的纯黑剑由空中落下，直直插入地面，肃杀剑气登时迎面而来，众人无不畏其阴寒煞气退后三步，随后，只见一身着喜服的年轻男子优雅落地，立于黑剑旁，竟毫无惧意，此人除了玄华山庄主人申宣化还有谁？

　　面对目瞪口呆的宾客，申宣化拱手一笑，道：“各位见笑，申某来晚，请诸位见谅！今天是我申某的大喜之日，多谢在场诸位赏脸，申某先谢过各位！”

　　“哪里哪里，申庄主客气！”

　　如此惊奇的开场，沐澜亦是看的目瞪口呆，忙扯住身边的向志远，兴奋地说：“向大哥，向大哥，那人便是申宣化？好厉害啊！”

　　然而，向志远却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家注视着申宣化身边的黑剑，有人不禁问道：“申庄主，那把剑可是……”

　　“没错。”申宣化点头应道，“此剑正是我从黄昭那里所得的邪剑无煞。”

　　“邪剑无煞？”沐澜不解，扭头小声地问向志远，“向大哥，那是什么东西？”

　　向志远脸色却愈加阴沉，“……我……不知。”

　　再一次注意到向志远不对劲，沐澜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地说道：“向大哥，你还是回去吧，我看你好像真的不舒服……”

　　“……那你……”

　　“没关系，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可以，等结束了我就回去。”拍拍胸口，沐澜露齿笑了笑，表示自己没问题。

　　“那我走了，”想说什么，向志远却微微低下头，手心握紧，欲言又止地模糊说道，“小澜……你……好生照顾自己……”

　　“放心！我还能出什么事？”

　　最后，向志远怀着重重心事走了。

　　只见他急匆匆的穿过人群，面色紧张，越过露天前厅，来到后院某个暗处，那里已经有个人在等他。未等那人开口，向志远四下张望，便急急地开口：“人我已经按约定带到，解药呢。”

　　然而，下一刻，回答他的只有风声，以及喉咙被切割开的声音。

　　张大着嘴巴，却几乎无法开口说话，甚至连空气都无法进入，向志远捂着不停向外流血的喉咙，重重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模样，那人便再次下刀，把他的颈子切断。

　　血还在向外流着，他睁着渐渐死去的眼，终究什么也见不到了。

　　黑夜掩盖了一切罪恶。

　　倏而抬起了头，迎着风，段悭寒微微露齿，道：“看来，已经开始了呢。”

　　同样觉察到空气中流散的几缕血腥味，红鬼不由得皱起眉，“为何要告诉我。”低低问了一句，停了停，随即摇了摇头，“算了……长话短说。”

　　闻言，那双微青色的眼瞳，沉沉的，望向红鬼，语调依旧轻浮，他耸肩说道：“从前啊，有一只贪心的蝗虫无意中得到一株最可口的草，可是它吃了之后，居然发疯吃起同类来，后来它被杀死了，可是杀死他的蝗虫霸占了那株草，他发现那株草全身布满了毒，不过他却抵不住诱惑……”

　　“邪剑无煞？果真是邪剑无煞？！”有人惊呼，“听闻这把邪剑祸主，当初就连黄昭都为此入了魔，想不到申庄主竟然能驾驭得了这把剑！”

　　邪剑无煞？啥东西？

　　好奇的沐澜不停伸头出去想看个究竟，边看还不住疑惑那一把黑不溜秋的破剑难道真有这么神？

　　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本来对兵器就不怎么在行的沐澜，于是便不再去看那传说中无比厉害的无煞剑，倒是在人群中开始四处寻找红鬼的身影。

　　“那个讨厌鬼，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居然都不见人。哼！刚才敢小瞧本少爷，本少爷今天非得好好找他理论理论不可……”

　　沐澜正闷闷的呢喃这，突然之间，他瞥眼时正巧碰上申宣化的眼睛，没想到申宣化竟也望着他。像是俯视猎物一般，居高临下申宣化的冲他笑了一下，沐澜背脊一凉，浑身上下有种浸入冰水般的刺骨感觉，然后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风中的腥味越来越浓，红鬼依然默不做声。

　　微微垂下眼帘，段悭寒背对着红鬼，继续说：“所有的虫子都想去吃那株草，可是却又害怕被毒死……”段悭寒转过身，微笑着，然而如同刀削一般的脸却让人有种阴寒的错觉，“所以啊，为了不被毒死，那只霸占草的虫得想办法得到一些东西。”

　　“一些东西？”

　　“是啊，一些东西。”段悭寒微微一笑，“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那样东西现在大概是在沐少主身上哦~”

　　闻言，虽然依旧冷漠，红鬼却微微皱了一下眉。

　　“现在这个时候……沐少主应该被抓了吧？”段悭寒回头看着红鬼，嘴角泛起一丝邪气的笑容，微青色的眼瞳内流畅这一抹淡淡的嗜血欲望，诡异异常，“那个沐小少主现在有危险，再不去救，可能就晚了哦，红鬼。”

　　红鬼没动，直视着段悭寒：“如何得知。”

　　凤目之中不带情绪，段悭寒耸肩笑道：“你说呢？”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红鬼便不再追问缘由，抬步欲走，却在临行前突然回头问：“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我是个爱看戏的人？”明显的玩笑话。

　　闻言，红鬼未说一语，收回目光，径自离去。

　　其实他本不应该去管凡人之事，亦不愿意听，不过一旦染上，便不可坐视不管。那个叫段悭寒的男人，虽说完全觉察不到恶意，可好像却是有什么目的似的。

　　那个男人的墨蓝色的眼里流露出一股魔性气息，这不该是凡人该有的眼神。

　　他……究竟是何人？

　　算了，多想无益。

　　只是那个少年……

　　红鬼闭眼，瞬时消失原地。

　　静静负手而立，段悭寒目送着红鬼离去，待到那个影子消失于夜色，他身后突然出现一玄衣男子，半跪下身，问道：“宫主，是否要属下跟上去。”

　　“不必。”段悭寒笑着说。

　　“可是……”那人犹豫，“恕属下无礼，宫主为何要告知那人……”

　　“不必担心，按计划进行，本宫自有打算。”轻轻一扬手，那名玄衣男子会意，顺势隐去身形。转过身，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掌，面无表情的，段悭寒一扫玩味神色，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便是故意与他说，呵呵，真想看看他会如何是好，那般深邃之极的眼瞳，不该如此平静，也不该如此干净……”

　　红鬼，劫火之鬼。

　　红鬼，红鬼……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

作者有话说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