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棠棣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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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姬瑄醒来后不久，就觉得自己错误得很严重。
他这个身体怎么会是落地的凤凰，在先皇死后就人走茶凉了呢！
看到宫中赏赐下来源源不断的珍稀药材，姬瑄虽然自己不认得，也从小鹊惊喜羡艳的眼神中瞧出了这些东西的珍贵。
原以为“他”是被宫里的太后受不了“请”回了家，现在看来根本是大错特错！
姬瑄心中忍不住吐糟了一句。
“皇太后与圣上口谕，公子病中，不必起身谢恩。”那个身穿绯袍、像是太监的老男人笑得十分和蔼，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堆。
姬瑄小心翼翼地道：“……臣遵旨，多谢皇太后和圣上惦记。”
话一出口，他忽然转念一想：不对！他父亲是文靖侯，他可未必有职在身，是不是应该自称草民什么的？
虽说唐朝百姓也可对天子自称为臣，但谁知道这个世界里是什么规矩。不过他是公主之子，按照先皇的宠爱来讲，也不大可能只是平头百姓吧……
好在那老太监并没露出任何惊讶之色，仍笑容满面道：“皇太后听说公子重病，这两日膳食都减了好些呢，今日听闻公子已无大恙，才开了脸，圣上亦甚感欣慰。”
姬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复才显得不失礼，低头努力作惶恐状道：“……有劳皇太后和圣上如此牵挂，臣愧不敢当。”
老太监道：“公子请好生歇着，奴婢旨意已传到，也该告退了。”
姬瑄心下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赏钱，不免看了小鹊一眼。
小鹊早已笑着走上前去，递给老太监一个深红色的荷包，亲切恭敬地道：“有劳洪公公亲自跑这一趟了。”
“哪里，皇太后有命，老奴焉敢不来？公子这样的人物，见上几面，老奴也能沾点灵气呢！”洪太监笑眯了眼道，“哎，这不是小鹊丫头嘛，公子身边有你这样机灵的人伺候，皇太后想必也放心许多。”
姬瑄听得心里讶然：小鹊居然还跟宫里的太监认识，看来这秦氏夫人跟太后来往可不少呢。不过也是，他的公主母亲四年前就已经死了，秦氏大概掌管府邸事务也有四年了。
小鹊微红着脸笑道：“洪公公过誉了，能服侍三公子，是婢子之幸。”
小鹊又跟洪太监客套了几句，洪太监才离开屋子。看到小鹊熟练地命人收拾赏赐之物，姬瑄不免瞧着她，浅浅一笑道：“这位洪公公可是皇太后身边的人？”
小鹊忙道：“洪公公大名洪金宝，是皇太后宫中的首领内侍。婢子有幸随夫人进宫拜见皇太后之时，见过他几面。”
姬瑄不再言语。赏赐折腾了一个上午，侯府下人收拾完毕，已是晌午，小鹊得到他同意后便命人传膳。吃过午饭，姬瑄不觉有些昏昏欲睡，闭目养神。
虽然今天仍不能下床，但是浑身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姬瑄心中不免微微欣喜。
想必过不了几日，他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吧……
下午，姬瑄开始翻阅他这个身体以前留下来的书卷，发现正统的四书五经虽然齐全，但也有不少文人墨客的杂志笔记。
当然，他其实更想搞清楚这个国家的历史风俗，不过他目前是病人，即使多看一会书小鹊都要苦苦劝慰，叫人外出去购买一些传记回来大概更行不通。
据小鹊说，大管家办事爽利，已经选了二十多名侍僮婢女以待他挑选，只是他还不能下床，故而不敢前来让他劳神。
姬瑄听罢微微抚额，心中暗叹：一切还得慢慢来……他现在重病，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当下首先得养好身体。
入睡之前，苏煦派侍僮前来传话：“君侯说，三公子失忆之症不可外传，几日后若有人前来探病，小心莫露了破绽。不过三公子且安心养病，不相干的人，君侯自会派人拦下。”
姬瑄闻言垂目，轻轻应了一声。心下却是一沉：失忆之症不让外传，那他岂不是还得继续揣测其他人跟他以前的关系？也不知是纯粹家丑不让外扬，还是苏煦权重，不欲让政敌有可趁之机，利用他失忆的弱点，做出对苏家不利的事情来。
看来，他的新人生并没有那么轻松呢。
不过也是，失忆并不代表苏清若的人生能够洗成白纸一张，从头来过。毕竟如果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事件，就算他想当作没发生，对方不见得愿意。
姬瑄轻轻叹了口气，倏然觉得有些难以入眠。
三日后，姬瑄身上疼痛减轻了大半，便执意下床走动，活动一番筋骨。他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骨头都要松散了。
小鹊劝不住他，只得叫人小心扶着他，只在屋里来回走上几圈。
姬瑄下床后，不觉首先走向墙角足有成人身高的琉璃镜子。镜面透明如湖，光滑皎洁，映照出来的人影也十分清晰。
姬瑄对镜一照，不由得一怔。
虽在病中，却是天天由上等药食养着，因此镜中少年肤色莹白娇嫩，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极是动人，眼波流转时更似湖光潋滟。虽然稚气未脱，却已足够俊美得令人惊叹，想必完全长开后更是风采绝世。
姬瑄不免伸手捏了捏脸颊，有些郁闷：这身体长得果然太过秀气柔美，男儿气概不足。不过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还有改变的余地。
疏散了下筋骨，小鹊便苦劝着他回床躺着，又急急去请府里的陈大夫来把脉。
姬瑄颇感无奈，却也觉得有些头晕体虚，便依言又回到床上，不过却只是靠着用棉被临时改成的“靠枕”，闭眼养神。
陈大夫请过脉后，却说三公子身体恢复极快，稍微走动一下并无大碍，反而有好处。又道：“按此情状，三公子大概半月之后便可出门了。”
小鹊送走陈大夫后，不禁微微红着脸道：“婢子僭越了，请三公子恕罪。”
姬瑄只是微笑道：“你也不过是担心我，何罪之有？”
当下午姬瑄命人敞开屋门，晒晒阳光，小鹊便不再说什么。姬瑄见外头太阳正毒，便命诸奴仆退下去院子里自行休息，只留小鹊一人在屋内伺候即可。
姬瑄自行静静看了会书，忽然觉得口渴，小鹊甚有眼色，立即轻声请示道：“不如让婢子去厨房端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姬瑄点点头，小鹊悄然离开，姬瑄又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诸志杂记，过了一会，忽然觉得似乎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倚在门口，青衫风流，眉目如画，整个人仿佛被日光镀上一层淡金光晕，耀目生辉。那人见他瞧来，微笑唤道：“小若。”
姬瑄不由吃了一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青年，心下忖度着他的身份。
听这口气，似乎跟他关系亲密，可若是苏清若的兄长，不应该不知道他已失忆了吧？那便是好友了？
想起苏煦的叮嘱，姬瑄心中不觉微微紧张起来。
那青年径直踏入屋里，走到姬瑄身边，伸手摸了摸姬瑄的额头，脸上露出一抹更为明显的笑来：“气色还好，可是痊愈了？”
姬瑄在青年伸出手之时浑身不禁紧绷，此时又觉得这人眼光实在太温柔暧昧，不由觉得脸颊微微发热，侧过脸去胡乱应道：“嗯。”
青年又抚摩着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姬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不露陷，只好默不作声，青年忽然微笑道：“怎么不说话？还在怪我不曾早些来看你？”
青年低头，轻轻在姬瑄脸颊上啄了一口，姬瑄登时愣住，心下只反复想道：这个苏清若跟他的性向居然一样……
姬瑄回过神来后，青年已经把他揽入怀里，姬瑄不禁不自在地微微一挣，心下想着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不打算延续苏清若跟他之间的关系，青年已道：“我这一月确实忙于正事，今日刚回家便来瞧你。别气了，嗯？”
那最后一声“嗯”，由低沉磁性的嗓音说出，着实暧昧绵长，姬瑄禁不住又微微红了脸，暗恨自己在这个情况下还能乱发荷尔蒙。
姬瑄抬起脸，直视青年道：“你先放开我。”
青年微蹙了眉，却依言放开他。姬瑄看着青年昳丽如玉的脸庞，那双墨黑的眼睛温润明澈，却隐藏了心中所想，让人看不透。
等等，刚才他说回家？
姬瑄心中刚一动念，从屋外已是传来一声轻轻惊呼：“二公子！”来者却是拎着食盒从厨房回来的小鹊。
姬瑄这才知道，这青年是这个身体的次兄，苏清辰。
然而兄弟之间会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吗？
姬瑄趁苏清辰转过身的同时，微微低头，掩饰忽然僵硬的表情。
苏清辰收起面对姬瑄时的笑容，打量了小鹊一眼，道：“原来是你在这伺候着。”又微微皱眉道：“怎么这个时候送膳食来？”
小鹊欠身一福道：“婢子想着三公子午膳没用几口，因此吩咐厨房做了些可口的小点心，还有三公子要的冰镇酸梅汤。”
姬瑄心道：难怪小鹊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苏清辰暗暗称奇，回头对姬瑄微笑道：“你心里不快，也别拿身子作践，该用膳之时也得用些。”
姬瑄摇头道：“无甚胃口。”他早上稍稍起得有些晚，又喝了一碗十全大补汤，午饭时便吃不下几口。
小鹊一面放下食盒，拿出里面的糕点和酸梅汤，一面道：“二公子，三公子落水后便失了记忆，不认得人了。君侯请了御医都说治不了，二公子可有什么办法？”
苏清辰惊讶道：“小若，你不记得我了？”
姬瑄缓慢地摇了摇头。
苏清辰道：“小鹊，你先退下。”
小鹊依命出了屋子，苏清辰便坐在姬瑄床边，蹙了眉，目光含了一丝忧伤：“小若，你真不记得我了？”
姬瑄受不了他这种哀怨缠绵的目光，只得扭过头去，低声编造道：“有些模糊的影子……可我一用力想便头疼。”
苏清辰忙道：“头疼的话就先别想了，不认得人也没什么，你平安无事便好。”
姬瑄温顺地点点头，心道：这个二哥还有点正常家人的样子，不过为什么呢？连父亲都不喜爱这苏清若，苏清辰跟苏清若又不是一母同胞，年龄也差上好几岁，怎么打好关系的？更何况，苏清若出事的时候，苏清辰却在哪里？
苏清辰看着他，绽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二哥，苏清辰。”
姬瑄点点头，唤道：“二哥。”
苏清辰微微蹙眉道：“不，你以前不这么叫我的……”
姬瑄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状道：“那我怎么叫你？”
苏清辰低低一笑，目光温柔道：“你叫我辰哥哥。”
姬瑄虽然心下觉得这么叫实在太黏糊了，不过仍是从善如流，还故意捏着嗓子，软糯糯地叫了一声：“辰哥哥。”心内暗道：看你恶寒不恶寒。
苏清辰目光一讶，却轻轻一点姬瑄的额头，笑道：“顽皮。当心捏坏了嗓子。”
姬瑄也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了，心中稍稍冷静下来，想着还须谨慎处事，便低头去品尝小鹊拿来的糕点。
苏清辰却趁此出了屋，仔细询问小鹊有关姬瑄的病情，复又返回，见姬瑄已经倚着床头拿着一本书看，不禁微笑道：“小若怎么忽然爱看起书来了？”
姬瑄闻言心中蓦然一惊，想着他虽然养在宫中四年，本以为侯府里的人都不大熟悉他才对，可这苏清辰看上去跟他并不生疏。莫非之前在宫中常常见面不成？
他慢慢放下书，故意轻轻蹙眉道：“又没别的事情可做。”
苏清辰微微皱了下眉，浅笑道：“别急，不过十天半月的功夫，等你大好了，我带你骑马去城外散心如何？”说到最后，眼中已是笑意深浓。
姬瑄笑得乖巧欣喜：“那便说定了，不许反悔。”
苏清辰故作不悦道：“我何时骗过你？”
这我可不清楚。姬瑄心中嘀咕道，面上却露出一丝乖顺柔和的笑容，转而又道，“二哥既然刚刚到家，想必还没去看过父亲，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就不敢强留二哥了。”
苏清辰目光一动，微讶道：“小若倒是长大了呢，不像以前那么爱缠人。”说罢又低低一笑，空中气氛徒然暧昧了几分。
姬瑄微微睁大眼，轻轻道：“二哥不希望我长大么？”
“自然不是。”苏清辰朗然一笑，忽而低低笑语，“大了也有大了的好处……”他轻柔地摸摸姬瑄的脸，低声道，“别看太久书，好好歇息，嗯？”
姬瑄温顺地轻轻应声。苏清辰转身离开了屋子，风姿如来时一般潇洒飘逸。
眼见苏清辰的背影已渐渐远去，姬瑄松了口气，不禁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早知道一开始就装不认得人，不然也不必后来事事顺着苏清辰回话。
苏清辰……跟之前的他关系十分亲昵，而且……
姬瑄眼神微微一暗。
但愿是他多想了……
想到之后自己面对这个身体的旧友，还得这样带着面具小心试探，姬瑄便觉得胸口有些闷重，然而同时血液里也生出一丝亢奋，片刻却是微微一笑。
这种压力和紧迫感，他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棠棣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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