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心之所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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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活字的事交给工部里的工匠去做，姬瑄遂放下心，想着他这样做也算是尽力为国了。
然而自此以后，姬瑄不免对民生关注起来，也开始默写前世一些有用的知识。
姬瑄“发明”的第二件东西，却是算盘。
起因是因为唐石算是六人中最好欺负的一个，许多琐碎的事情都会扔给他负责处理，尤其是整理文书、核实制敕表章之类的繁琐工作。
姬瑄不好为他跟顶头上司兼族叔的苏谦对着干，只怕唐石以后会更受欺负，只是见唐石与手下两名主书在其余事务上尚能处理，唯独于算数一事上太慢，时常会逗留至夜，颇觉不忍。
姬瑄自己虽然会心算，不过阿拉伯数字也不好随便教给人，回去想了想，画出一幅二五珠算盘示意图，叫长宁去找工匠制作出来。
几日后，算盘做好，姬瑄送给唐石，又教会唐石如何使用。
唐石并不见十分惊喜，仍是诺诺着感谢姬瑄的善意。
姬瑄并不介意，他本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主要还是借此表个姿态，但愿能让唐石好过一些。
倒是齐则敏见到了，惊叹不已，说起户部有些主事郎中经常会算错数，想要一个给身为户部尚书的齐润。
姬瑄立刻答应下来，庆幸着还好算盘他叫人做了两个，一个本是留给自己当做纪念，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翌日姬瑄索性将算盘连带示意图也一并送给了齐则敏，又示范一遍该如何使用。
齐则敏十分感谢，姬瑄只笑道：“一点小玩意，则敏何须记挂于心。若是能对令尊有益，我也甚感欢喜。”
然而未过几日，齐润却在早朝后亲自致谢。姬瑄当时跟在苏煦身后，被好友之父当朝尚书当众赞美，诸人瞩目，脸色不禁红了。
苏煦似乎微微一愕，却即刻回神，代他自谦道：“子纯过誉了。若儿年少，不过是在这些奇技淫巧上多花费些心思，难登大雅之堂。”
齐润摇首笑道：“于正事上大有益处，怎能称是奇技淫巧。重光兄兰桂腾芳，令人十分羡慕。”
回到苏府，苏煦叫姬瑄跟到书房，目光深沉，喜怒不辨。
在这样威严有魄力的目光注视之下，姬瑄不禁垂首，态度恭敬。“父亲有何吩咐？”
苏煦缓缓开口道：“你近日来便在钻研这些？”
“我既无父亲与二哥的出众才华，也只好在这些小玩意上花费些功夫，还请父亲见谅。”姬瑄微笑。
苏煦淡淡道：“既于国家有益，便称不上小玩意，多耗费些时光也无妨。”
姬瑄暗暗舒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苏煦许他入朝堂，究竟是要他做什么，可他并不想卷入权利角逐中，也不想做了苏煦与萧莳之间的炮灰。
做科学家，总比做政治家要安全一些。
而且能“创造”什么物事，姬瑄也是仔细盘算过了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像是火药之类的热兵器，且不说他记不记得具体公式步骤，就说眼下苏煦已是凌驾帝王之上的权臣，他要是私下里研究火药，岂不将苏家往炭火上推？
何况苏煦也并不信任他。兵刃有关的发明，姬瑄不会去沾染一点半点。
姬瑄并不想成为苏煦的棋子爪牙，任人摆布。
他想展示出自己的用处，这样才不容易成为毫无思想任人操纵的傀儡，最后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姬瑄慢慢走出书房，无声地吐出一个叹息。
这次倒也多亏了齐则敏做桥梁，毕竟他可不好直接拿算盘去给齐润，就连事先请示苏煦也不行。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日后有没有用……可他不想做苏煦背后的影子。所以也该尽力与其他人搞好关系。
姬瑄离开书房之后，屏风后转出一个修长身影，神彩秀彻，丹唇含笑，正是苏清辰。
苏煦并未看他，只慢慢道：“若儿如今，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苏清辰低笑道：“父亲莫忘了，小若已经失忆了。”
苏煦并未再谈论此事，转而道：“你大哥是否有飞书传给你，叫你帮他求情？”
苏清辰略略一怔，道：“父亲，严定大军已至雍州，应该不会再有变故。大哥既无消息传来，一定是忙于平叛。父亲稍候几日，或许大哥便有捷报传来。”
苏煦冷哼，目光阴鸷：“哪有那么快？清泽独自在西北，不出大岔子便算好了。”
苏清辰微笑着转移话题道：“青州那里，何世荣在历城县倒是老实规矩，明哲保身。萧祉上月又派人去‘问候’，何世荣依旧不肯见面，打发人回去了。”
苏煦微微皱眉。何世荣若是有动作还好办，如此安分守己，反而令他觉得莫测。
“父亲放心，历城县令派人紧盯着何世荣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尽数上报。若有异动，必不会遗漏。”
“先稳着丰州。清泽暂时无暇分|身，莫让人捡了便宜。”苏煦淡淡道。
苏清辰含笑应声。苏煦又道：“安王呢？”
“安王病了一场后，如今在闭门读书。”苏清辰神色颇含不以为意，“安王素来柔仁好儒，倒未必有那个胆量。”
“凡事小心些，不可托大。”苏煦依旧道。
姬瑄回到素心院里，长宁为他更换家居常服时，悄悄将食指弯曲三下。姬瑄便知道是尚华在卧室等候的意思。
自从姬瑄遇刺受伤后，尚华不放心他的安危，每隔数日必会前来探视。近日姬瑄在钻研如何创新，更是时常与尚华商讨。
因为来得勤了，有长宁做“内应”，倒也并不限定深夜前来。
姬瑄只说要小睡一会，独自走进卧室，按例见到尚华，姬瑄便告诉了尚华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算盘的前因后果。
苏煦对此事的态度有些不置可否，不过也不曾露出任何不满。
“公子为何不告诉左丞相，公子只是当作玩物赠给齐公子，却未料到齐尚书竟会视为大礼，亲自致谢？”尚华神色安谧。
姬瑄微一怔，答道：“父亲在中书省必安排了人，真要查问，早晚会知晓我与则敏的话。我若刻意解释，反而显得心虚。”
尚华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公子心中有数，属下便不多嘴了。”
姬瑄倒是微微一顿，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尚华一眼。
尚华如今，已经开始提出自己的意见了，与最初相识之时，严谨寡言的他，已大不相同。
这样，也算是好事吧。姬瑄微微一笑。
五月初七是苏清若的生日，姬瑄不觉感慨着想他总算大了一岁。只是对镜一照，虽眉目颇见沉静，却犹掩饰不住生理上的一丝青涩。
刚换好宴宾的礼服，昭定公主乳母杨氏却率婢女前来贺寿，并要亲自为他梳头，姬瑄辞之不过只得受之。
杨氏虽已上了年纪，手脚却依旧灵便，手执碧玉梳缓缓梳理着姬瑄一头浓密黝黑的长发，又是欣慰地笑，又有几分伤感道：“小主人又年长了一岁，也愈发有先帝的几分神采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姬瑄心中一沉，面上倒是绽出一丝笑容，轻轻道：“夫人谬赞了。我如何敢比得上先帝？”
杨氏语含骄傲地道：“小主人是长公主嫡出，曾在东宫习书受教，怎么会比不得？先帝都亲口说小主人心性品格最似他。如今小主人在朝中做事，听说很得陛下嘉勉，果然不负先帝与长公主之期许。”
姬瑄心里愈发不自在，只含笑不语。
杨氏手脚并不慢，不一会便给姬瑄束发戴簪毕。
姬瑄先去荣靖堂向苏煦行拜礼，口中依例感谢父亲教诲养育之恩，然后再去昭阳苑，对着昭定公主的灵位叩首。之后稍整衣服，跟着父兄入宫领宴。
去年尚在先帝大丧中，苏清若的生日便不曾庆贺；而萧隽在位时，苏清若历年的生日宴皆在宫中举办。今年内侍省请示两宫该如何处置，苏太后诏令依往年旧例。
虽是生日宴，也跟家宴差不多，只有苏煦一家人，与皇太后、帝、后、苏贵妃。
萧隽性节俭，虽下诏在宫里为苏清若庆生，恩宠备至，却不奢华僭越，御史便不曾过于进谏。
姬瑄听闻旧事，叹息着萧隽果然是把苏清若当成自家儿子来养了。
酒宴依旧无趣，虽是姬瑄的生日，他却居于下位，不得不端着笑脸应对着苏太后与萧莳。
他性子又沉静，身体前任也是个孤傲冷清的人，有苏清辰在旁活跃气氛、笑语如珠，更不用怎么开口。因此说是他的生日宴，倒不如更似苏家的一次亲人聚宴。
倒是苏太后问起景雍平叛之事，姬瑄对此十分关心，萧莳却只答了一句，让姬瑄恨不得萧莳能多蹦出几个字来。“母后放心，有严定与苏清泽在，平叛并无不测，一切尚好。”
苏太后浅浅颔首，神色平静，似乎也只是随意一问：“如此我也可安心了。今日是清若的生日，不说这些国事。”
酒至半酣，萧莳起身离席，又借口有一礼物要赐给姬瑄，叫上姬瑄一起。
苏太后笑道：“你们表兄弟俩倒是亲近，倒似亲兄弟一般，想要逃席都不忘了一起。”
萧莳微微一笑，道：“朕与表弟相亲无间，父皇在天之灵有知，想必亦觉欢喜。”
“你放心去吧，有皇后贵妃在此，我也不怕没人侍奉。陛下连日忙于朝政，也该好生休息。”苏太后摆手道。
姬瑄只默然行礼告辞，跟在萧莳身后。
离开嘉钦殿不过十几丈，萧莳走步的速度却越来越疾，姬瑄不得不稍微小跑几步跟上。他悄悄一瞄萧莳的脸色，果然刚才在嘉钦殿时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目中神彩却被睫毛垂下的阴影遮住，看不清是否蕴含风雷之怒。
未过多久，一行人进入琼华苑，萧莳忽然止步，语调冷冽地道：“都退下。朕与表弟要单独赏花。你们杵在这里碍眼。”
尾随二人的几名内侍急忙遵命四下退散。
萧莳却不急着说话，负手背对着姬瑄，目光倒似真在欣赏身前的一株柔蔓迎风、妖娆艳红的垂丝海棠。
姬瑄当然知道所谓赏花只是借口，然而此时萧莳却又不开口，他实在难以猜测到萧莳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主动道：“你不怕再有刺客趁虚而入？”
萧莳回头看他一眼，目光颇含异色：“苏煦若是无能至此，怕也当不上左丞相。”
姬瑄一顿，放柔了语气，道：“到底怎么了？”萧莳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很少如此情绪外露。
萧莳冷冷一笑，语气颇含自嘲之意：“是啊……你不记得了……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忌日？苏太后不还好好的活着么？
等姬瑄反应过来时，不觉一个激灵，惊疑地脱口道：“那你为何还……”
萧莳目光冷冽如深秋之泉水：“往年父皇要为你庆生，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婕妤是何时身故。如今有母后在，宫内上下，即便记着了，碍于母后，只怕也无人敢提我娘半字。”
姬瑄心中一突。
对于萧莳来说，一个是生母，一个是表弟，因为表弟的生日却不能祭拜生母，难怪萧莳会看苏清若不顺眼。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使萧隽不在了，他也不住在宫中了，苏太后也要为他大肆庆生，原来是为了刻意淡化明慈太妃的存在。
姬瑄默了默，道：“太妃生前住在哪里？”
萧莳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凝花舍。”
“皇兄宫里，总该有檀香吧。”见萧莳眼神一闪，姬瑄继续温声道，“即便撮土为香，只要心意到了，太妃九泉之下有知，又岂会不欢喜。所谓礼轻情意重，不外如此。”
萧莳微一沉默，道：“檀香气味太浓，不好。不过……‘礼轻情意重’……”萧莳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确实，我娘性子柔善，半点也不会怪我。只是，就算去一趟凝花舍，也会惹得母后疑心。罢了。”
萧莳说完，神色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不见半点恚怒不满。
姬瑄不觉怔然看着萧莳略显冷清的侧颜。
褪去了平日的帝服高冠、雍容威仪，似乎唯在此时，才露出一丝孤家寡人的寂寥。
萧莳……也不过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却这样万般不由己，喜怒皆不得不压抑。
姬瑄无声地吐出一个叹息，不由为萧莳感到心酸，静静看了萧莳一会，目光一移，倏然朗声道：“皇兄既要赐清若海棠，可这琼华苑中海棠皆是凡品，难免叫人失望。清若听闻凝花舍中有一株‘瑶台霞绮’，乃稀世名花，只不知道皇兄肯不肯割爱？”
萧莳一怔，回身定定凝视着姬瑄，目光深邃，片刻才道：“好。”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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