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山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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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卫生大扫除，所有班级都需要劳动工具，而陈青青他们去的迟，轮到他们了，可是抹布却没有了。
　　所幸，好心的商店阿姨告诉陈青青学校对面的杂货铺有卖的。

　　“阿姨，请问别的地方还有么？”陈青青想起那间杂货铺，心中突兀的升起一股排斥感。
　　“抹布哪里都有卖的，只是那杂货铺离学校最近，你们不急着要么？”阿姨坐回橱柜后的椅子上不淡不咸地说道。
　　陈青青想了想，她倒是不急，只是那些被安排擦洗任务的女孩子，却是急需这工具的，纵使陈青青再不想去那杂货铺也没办法，况且那杂货铺也没什么问题。

　　陈青青只得让那几个自告奋勇搬东西的男生先回教室，自己一人去那杂货铺买抹布。

　　到了杂货铺，看到一个老妇人躺在躺椅上，双眼半阖着，右手抓着蒲扇，稀稀落落的随意摆动两下，夏季的暖风覆在老人身上，看起来十分安逸。
　　陈青青一路上狂跳不已的心看到这样安详的一幕，渐渐平稳了起来。

　　“婆婆，婆婆。”陈青青轻唤了两声，那老人却依然安逸依旧。
　　陈青青心想，怕是这婆婆耳朵有些不灵光。陈青青加大了音量又喊了两声，可那婆婆还是稳如泰山，陈青青这就觉得奇怪了，她朝婆婆看去，那半阖的眼睛已睁开了大半，可眼珠却突突的向上翻着，像死鱼一样只看得见眼白，她惊得身子往后一抖。
　　再眨眼看去，那婆婆还和先前一样，双眼安静的半阖着。

　　陈青青不怀疑自己刚刚所看到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情景，虽然很想让她自欺以求得安慰，可那恐惧的感觉依然让她心跳窒然。
　　“姐姐是要买东西么？”
　　正在陈青青想要逃开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穿过那质地厚重的帘子传来，让陈青青生生止住了想要脱逃的念想。
　　那帘子的左边从中部开始向内翻折，渐渐的轮椅的轮廓边缘出现在陈青青眼前，那女孩好像本身就很矮小，再加上坐在轮椅上，这样卷帘子对她来说好像有些吃力。
　　“姐姐进来帮帮我好么？”女孩请求道，声音柔柔弱弱的惹人怜惜。
　　陈青青有些发愣，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该接近这女孩，可此时的她，思维似乎与身体完全分离。
　　她走进铺子，又径直走到子帘子的中间，从女孩的手中接过帘子帮她慢慢掀开。女孩的手温温燥燥的，不想她之前猜想的那般冰凉。
　　待到帘子完全掀开，她站到帘子的右边，等到女孩将轮椅推出，她再将帘子放下，无意间向内室望去，只见黑黢黢的一片，不见一丝光亮，像黑洞般吸收一切接近它的物质，陈青青心中一颤。

　　“谢谢姐姐。”女孩笑着向陈青青道谢，那笑弯了的眼睛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可她又的确知道，她同这女孩是第一次见面，只是身体的反应似乎比思维更诚实，陈青青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奶奶身体不好，耳朵也有点问题，姐姐要买什么东西，我帮姐姐拿吧。”说完女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纯白的衣服衬得女孩光洁的脸蛋越发通透，双手有些不自觉的攥着膝上盖着的米色棉布，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有抹布没有？给我拿十块抹布。”陈青青答道。

　　买卖上这女孩虽然做得有些生疏，可到底看得出平时也帮奶奶做过些生意，讨价还价的功夫倒是挺厉害的。
　　女孩接过陈青青递过去的钱直接将轮椅滑到右面靠墙的位置，从下方抽出一个铁盒子，将钱放了进去，陈青青对女孩不防备的行为感到有些好笑。
　　“姐姐下次还要来啊，我们这里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女孩说完有些脸红，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奶奶下次没醒的话，直接叫我就可以了，我叫阿梅。”
　　陈青青觉得女孩阿梅单纯的有些可爱，她抬手捏捏阿梅的脸答道：“嗯。”

　　陈青青虽是答应女孩要再去买东西，但阿梅奶奶的那双眼睛却依然让她心有余悸，她不是个胆子大的人，这样的接触还是越少越好。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天气也逐渐转凉。
　　陈青青在高中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除了因为寄宿不能常回家之外，陈青青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她理想中的高中生活。

　　对于陈青青虽是这样，而刘红的心中却有一番不同的想法。
　　自从被陈青青撞见刘红朝妈妈脸上扔鞋后，刘红一直对陈青青颇为防备，本来她在班上就不怎么被人重视的，若是这件事传开了去，那她怕是要被班上的同学嫌弃了，虽然不会明着被人欺负，但冷暴力在中学还是挺常见的。
　　但陈青青好像完全忘记了那件事般，每次她朝陈青青望得久了，陈青青总是会回过头来朝她礼貌而疏远的笑笑。开始的时候她还会紧张的马上错开眼光，到现在她已经能非常自然地对着陈青青回笑了。
　　刘红心中颇有些得意，她觉得自己已经在慢慢适应高中的社交方式了。
　　不过，最近刘红又有了新的烦恼，看着同班的同学们一个个短袖换做长袖，凉鞋换做球鞋，虽然很想要妈妈送鞋子来，但上次妈妈送来的旧胶鞋实在让她抹不开脸，同寝室的女孩子都穿着今夏的流行的凉鞋，她不奢望妈妈会送来什么好看的鞋子，但是别人穿过的旧胶鞋她实在无法忍受，她甚至怀疑那是妈妈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不过她那次的发脾气太过了些，本没有那样大的火气，可看到了那双鞋，她像疯了一般，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后来她想要向妈妈道歉，可每次话到嘴边，她就会咽回去。
　　刘红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上街去买鞋。

　　刘红站在学校对面的公车站牌旁，左手抓着裤子，食指不断地抠中缝线，右手中紧攥着三百块钱，那是学校给向她这样贫困家庭发的助学金，每个月五百，她抽出了三百块买鞋子，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里，她将要忍饥挨饿，但她对于自己的这个选择并没有犹豫多久，这种宁愿吃不饱也不愿别人看不起的心态，刘红觉得自己的妈妈并不能理解。
　　公车站牌的后面是一间十分破旧的杂货铺，刘红并没有把这铺子放在心上，一则她现在一心想着不久后即将穿着怎样漂亮的鞋子，二则铺子虽然破旧得与周围的整体氛围不搭但这样的铺子在乡下也多的是，刘红早就见怪不怪了。

　　刘红在公车站牌旁等了很久，具体多久她没有表并不知道，但往常三十分钟一趟的公车的确应该早就到了。
　　刘红等得有些不耐了，她站在公车站牌旁不断地向街上的方向观望。
　　“妹妹啊，要不要进来坐一下啊。”
　　刘红闻声向后望去，一位老妇人站在玻璃橱柜后，右手拿着蒲扇，左手扶着柜台，乐呵呵地看着她，刘红心中一暖，“谢谢婆婆，不用了。”但她实在是不想麻烦别人。
　　“妹妹读高几了啊。”
　　“高一。”刘红礼貌的回答道。
　　“妹妹学习辛苦不？进来坐坐吧。”
　　“真的不用了，婆婆。”刘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拒绝，“等下车就过来了，没事儿的。”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呢。”婆婆有些急了，拿着蒲扇朝刘红招了招，“婆婆又不是坏人。”
　　刘红见拒绝不了，想了想，“那谢谢婆婆了啊。”便笑着转身朝铺子走去。
　　“谢什么啊，你这孩子真客气。”婆婆拉着刘红的手把刘红接进来，侧过身朝屋子里喊道，“阿梅啊，拿个椅子出来，有客人来了。”
　　“哦。”内室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接着帘子一阵耸动，婆婆连忙跨过去帮忙把帘子掀起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腿上放了一张四角漆黄板凳，婆婆接过板凳放在地上，对刘红说，“妹妹，屋里没别的椅子了，坐吧，坐吧。”说完走到房间右面角落的饮水机旁，给刘红接了杯水。

　　接着屋内就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刘红小声啜水的声音，刘红觉得有些尴尬，抬起头准备说点什么，突然被女孩手中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双米色的球鞋，款式简单，说不上怎么好看，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阿梅见刘红紧紧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球鞋，那眼神有些狂热的疯狂，阿梅不自觉地把手收紧。
　　刘红眼神将移到阿梅的脸上，定定地看着阿梅，不发一语，那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刘红的瞳孔微微放大。
　　阿梅被刘红吓到，怯怯地问一句，“你要看看么？”说完把球鞋递给刘红。
　　刘红有些急切地抢过鞋子，连忙脱下自己侧边磨坏的球鞋换上米色球鞋，竟然完全合脚！她心中十分欣喜，感觉这就是天意。她站起身前前后后走了几步，球鞋也十分舒适，刘红望向婆婆笑着问：“婆婆，这鞋子能卖给我么？”
　　那婆婆只是憨笑着不说话，看着刘红热切的目光又朝阿梅努努嘴。
　　“那是我的鞋子！”还没等刘红开口，阿梅便大声地说道，说完张嘴微微喘气，似乎不大习惯这样大音量的说话方式，脸上也红了一片，不只是害羞还是愤怒。
　　“反正都坐轮椅了还需要鞋干嘛！”刘红也大声的喊回去，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常了的举动，反而抽出右边裤袋中的钱，“拿去，三百块，三百块还不够买这双鞋么！”说完抖抖手中的钱，塞进阿梅怀中。
　　婆婆在旁看着，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她走上前想摸摸刘红的额头，却被刘红一闪避开，“孩子，你怎么了啊。”婆婆轻声问道。
　　刘红又似突然清醒了一般，突然红了脸，讷讷的说道，“对、对不起，婆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说完看向阿梅。
　　阿梅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揉揉自己发红的眼眶，又咬咬下唇，似下了什么决定般，把钱塞回刘红手中，“姐姐要是喜欢就拿去吧。”又抽抽鼻子，“姐姐说得对，都坐轮椅了，还需要什么鞋子。”接着苦涩一笑，“这双鞋子，姐姐喜欢就送给姐姐吧，不要钱的。”说完将钱递回给刘红
　　刘红接过钱自觉不好意思，她勾下身子换回自己的鞋，将米色球鞋抱起，放回阿梅手中，不再说话。
　　“姐姐真的不想要这双鞋么？”阿梅望着刘红的眼睛说道。
　　刘红摆摆头，她知道自己先前所说所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双球鞋说什么也不会也不敢买了。

　　“真的不要么？”
　　“真的么？”
　　阿梅又轻轻的问了两句，那声音低得似在呢喃一般。
　　刘红感觉自己耳朵里痒痒的，分不清阿梅是在她面前说话，还是在她耳边低问。刘红的身子不自觉打了个颤。
　　“要！”鬼使神差般刘红竟答应了。
　　“那姐姐现在就把鞋子换上好不好？”阿梅期待的望着刘红，“我好想看到姐姐再走走。”
　　刘红又再次换上了鞋子，直接走出了杂货铺，接着向前走出了几步，突地身子一顿，急忙转身向回跑。

　　“钱、钱你们一定要收下。”刘红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之前的三百块钱，又摩挲那红色料子的边角，背过手抽了两张紧紧的攥在左手里，把剩下的那张拿出来隔着左边的橱柜，将手用力伸入铺子中。
　　婆婆走上前有些责备地看着刘红，“你说你这孩子咋这么见外呢！”又见刘红低着头直直地手伸着，只得双手握住她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收下了。
　　刘红感激地望着婆婆，又听到阿梅说，“姐姐，谢谢你能代替我带着这双鞋子走路。”她有些心酸地望向阿梅，只见阿梅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