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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本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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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渴望改变,因为他们认为改变后会更好,而有些人却渴求一成不变,因为他们觉得当下最好。
十七应该算后者。
悲伤是种情感,只有在产生感情的人身上才会出现,所以她从未有过——第一次哭得这么悲伤,缩在门后,手里攥着玉箅,不愿见任何人,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脸,更不喜欢自己的身体。但变化却仍在持续着——看着自己的指甲一点点变长,变尖,她害怕的同时又觉得丑陋不堪。
“叩叩——”是主人在门外吧?
她对敲门声充耳不闻,更加抱紧了自己的双膝,把脸埋在膝间。
门仍是开了,她感觉的到他站到了她脚前,可她没勇气抬头。
两天之内就变化这么大,恐怕没人敢去面对外人吧?尤其还是自己的身边人。
“起来。”青源对门后那个几乎缩成一团的人淡道,知道她害怕,可总要去面对,缩在屋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主人,我马上就去做饭,你能先出去一下么?”因为埋着脸,声音显得闷闷的。
“不用做了,我们要动身去崇檐山。”先想办法修补她的妖源,让她能够控制自己的变化再说。
“那……你先出去一下。”总之她就是要他出去。
“我在外面等你。”转身要走之际却又被她拽住衣襟。
十七闷着头,讷讷道:“能不能借我件衣服?”她的衣服都小了,原来的衣服穿起来太紧,而那会让她看上去更恶心。
这其实也是青源第一次处理女孩家的事,之前从未经历过,所以不懂该怎么让她不害怕,或者该给她做些什么,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一个害怕,一个不懂……
青源让纸片人送来他的一条青袍,由于过长,十七不得不在腰上叠一下,看上去像个没娘的孩子偷了别人的衣服来穿。
当十七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已经面目全非——
身上那条青袍虽掩饰了身形,却让她看上去不伦不类,更别说她头上还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
“……走吧。”青源颇无奈的转身,却听身后“砰”一声响——因斗笠影响了视线,她又不敢抬头,十七姑娘很直接的撞上了放花盆的架子,碎了一地的花盆不说,她自己也被撞得晕头转向。
青源一声轻叹……
当两人一前一后跨上码头时,小符从一旁的草丛里飞出来——
他在这儿躲了好久,就为了等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他们俩盼了回来,却都不理他,所以他这次一定要跟着他们。
“十七?”小符落在十七的肩上,忍不住往十七的斗笠下钻,却被十七啪一下拍落肩膀,若非他动作灵敏,非落进海水里不可,这小妖什么时候变得性情?!
“哇,十七,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小符在看到斗笠下的脸后,不由得惊叹。
十七再一次将他拍开,抬腿跨上甲板,不理他。
而青源也回身看一眼小符,意思是他该回去了。
“十七……”小符的声音始终都是童声,撒起娇来很让人心疼,不过这次十七一点感动都没有。
既然在小丫头这儿得不到好处,只好到青源那儿去,对付小丫头用撒娇,对付青源就要用等价交换,“你去崇檐山修补十七的妖源,有我在会事半功倍。”发现青源对没什么表情,不禁再说得更仔细点,“我这儿有师祖的‘无解之符’。”这下很有利用价值吧?他可是第一次说出来。
——符驭来自天阐门,他扉页上的种种符咒虽多是青源所创,但其中也有一些是天阐门祖,即青源师父所创,那“无解之符”青源确实听过,本以为师父死后便无人知晓,想不到符驭竟还收着,而且一直不曾告诉过他。
青源没再看他,但符驭知道他是应允了,高高兴兴地飞到十七肩上。
***
只有在夜里休息时,符驭才有机会目睹十七的真身,该怎么评价她呢?只能说这丫头果然是个妖物。
“很丑吧?”十七一边解着发辫,一边自暴自弃地问小符。
其实她是很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诸如“没变多少”“跟原来差不多”这种话,可他却很诚实的同意她的话,“等妖源修补好,你就能控制变化,不用这么丑了。”
十七一边用她那尖尖的指甲戳着头发,一边冷哼,十分讨厌他的诚实。
由于船体晃动,一个没注意,她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可见今日穹海的天气仍是很差,这让她不禁想到了前几天回碧波湾时那鱼妖的话。
“小符,主人的法力真在消退?”
符驭飞落到她身旁,“是啊,我劝过他不要再浪费法力去救那些碧瑶树,可他不听。”
“碧瑶树对主人有那么重要吗?”要浪费法力去救它们。
“一棵碧瑶树代表百倾土地,只要那些树活得好好的,表示那些地方也会很太平,没有妖魔作怪。但他在那些树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加上穹海里的大小妖的妖力一直在增强,他还要花力气镇住它们,消耗自然就多了。”总有一天会精气耗尽。
“那怎么办,可以修补吗?”
“那东西是需要时间修行的,而且五百年的杀劫也快到了,到时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来应付。”真不知青源打算怎么应付。
“……”十七忽然觉得自己的事跟主人的比起来真是不足一提,正想问小符有没有其他办法,却听隔壁“砰”一声,一旁的小符也跟着翻滚两下。
“小符,怎么了?”
小符紧闭着扉页,叹息道:“青源的心痛又发作了。”近来越来越频繁,而且连它也受到了影响。
听罢,十七噌一下跳下床,撒腿就往隔壁跑。
等她推开隔壁的门冲进主人卧舱时,他正盘腿坐到地上调息。
十七不敢出声打扰他,看他额上有汗,赶紧取来布巾放到水盆里拧湿。
小符也飞了进来,落在青源对面的桌子上,凉凉道:“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住了,还是不要管那些碧瑶树了吧,死就死吧,反正是他们自己积的业障。”
青源张开眼,“你也感觉到了?”
小符在原地跳两下,表示很生气,“就是嘛,所以为了我们俩,你还是不要浪费法力在那些人身上了。”
十七跪坐到他们身旁,把手里的湿布巾递到主人手里。
青源看她一眼,并没有被她“丑陋”的面孔吓到,只是笑一下,问她道:“你觉得呢?我该不该听他的?”
十七怔一下,随即摇头,“不知道。”虽然她很不想主人常常心疼,可那若是他想做的,她也没道理让他改变,何况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妖仆,没见过世面,而且什么都不懂,乱发表意见不好吧?
青源用布巾擦擦额头和双手,道,“好了,我没事了,你们休息去吧。”
十七不敢抗命,爬起身,顺便捞走小符,省得他跟主人喋喋不休,影响他休息。
疼是很耗体力的,对此她相当有经验,要让主人好好休息。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粗重的呼吸,接着便是小符的哀哼,“青源,你快想办法,我很难受!”小符大声叫嚷,为什么他要跟这个傻瓜一起受罪?
十七呆呆地看着主人攥紧的拳头,不知该怎么办。
忽闻门外一阵轻笑声,转头看,竟是月息。
“难得你也会有这一天。”月息轻轻跨进门来。
青源没理会她,仍闭目调息。
月息并没有立即认出十七,谁能想到她会长这么快,不过还是认真打量了一番这青袍长发的娇媚小妖,心中疑惑青源身边怎么又多了一个妖仆。
“我有办法解痛,要一试么?”略带引诱的声音。
青源闭目不语,只用力一攥右手,一道银光随即绕到月息的颈子上,手一紧,月息几乎被肋到窒息。
这还是十七第一次见月息的元身——一条背上有青丝的白蛇。
“主人,月息姐姐只是想帮忙,你饶她一次吧。”十七明白月息不是纯粹来捣乱,她只是对主人太过倾慕而已。
青源仍闭着双目调息,手上的银光依旧缠绕在月息的颈子上,直到她颈子以下全部变为蛇身,方才收回。
月息盘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变回人身,抚着脖子凄然望向那个打坐的男人,她原以为自己还是有些幻想的,毕竟他当年没有杀她,可今天她知道了,她没有,从来没有。忍着疼痛,爬坐到门外。
十七忙跟了出去。
“姐姐?”
月息抬头看向十七,认出了是她,凄笑一下,“傻丫头,长这么快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丫头果如她所料,是个可爱的小人儿,可太快长大不是什么好事,“你过来。”招手让十七蹲下。
月息在十七耳畔低语几句,只见十七脸带疑惑。
“放心,我不会害死他。”月息淡笑,“如果你舍不得看他疼,可以试试我教你的法子。”
“你刚才为什么不跟主人说明白?”
月息一声哼笑,“他不会让我说,更不会让我帮忙,但……”看一眼十七,“也许他愿意让你帮他。”
十七不明白。
“我得走了,刚被他取走了上百年的修行,继续留在这儿,恐怕小命不保,你记住,要帮他,就尽快试试,这穹海的所有东西都知道他的法力在消减,保不准一会儿就会有麻烦。”说罢往栏杆处行去,不再是荧光闪烁着离去,而是化作了元身钻入水底。
十七迟疑着回到船舱,跪坐到主人跟前,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道:“主人,歌声会让你好一点吗?”
青源睁开眼看向她,在确定她没有被什么迷惑后,方才低道:“幻术不能解决问题。”
“但可以解决一时啊,主人你这么厉害,等不疼了再想别的办法就好了啊?”
“那东西对我没用。”再次闭上双目,如果连白莲的幻术都不能让他迷失,还有什么好尝试的?
“要不试试看?”总归要想想办法,她不愿干坐在这儿看他们俩痛苦不堪。
主人始终不发话,她也不敢乱试,到是一旁的小符忍受不住,大叫道:“十七,你快试试,我好昏。”一旦他昏久了,搞不好会一个不小心解了穹海的封印,那影响可就真大了。
十七见主人没反对,便按着月息告诉她的次序,哼起那些所谓的幻术——第一次听说歌声也能止痛。
哼了好半天,主人和小符却都没什么反应,看来是功败垂成了。
十七忍不住爬上前半步,想凑近听听主人的呼吸有没有轻一些,想不到刚靠近主人一点点,颈子就被他单手掐住——
她从没见过主人这么凶狠的眼神,一时间只能呆呆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那眼睛里像……像欲望镜里那般虚无黑暗,让人畏惧。
“青源,你疯啦!她是十七。”小符飞落到青源的胳膊上蹦跳着,让他松手。
好半天,他才缓缓松开手,道,“不要再有下次。”
十七僵硬地点点头。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里,她还在发抖。
小符落在她的肩上安慰,“十七,不要难过,青源不是有意的,你的幻术激起了他的本能反应而已,这只能说明你很厉害啊,青源还从没有中过幻术。”
是吗?
她很厉害?怎么可能!她甚至没有高强的法力。
不过这算好事吧?至少她帮了他,只是……主人刚才的眼神真得很吓人。
***
隔壁。
青源盯住豆大的灯火,思索着自己中幻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