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护花人之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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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青华迅速接过琉璃壶，万分感激地看着花晚，喉口却哽住了，终究说不出话来，只是眸里的泪扑腾了下来，她折起袖角随便擦了擦，苍白的脸色衬得她炙热的眼神是绝望深处的孤绝，仿佛旧窑里残留的零星火炭，可悲的灼灼。
“你若捏碎了那酒壶，这世间可再找不着第二壶甘露缘了。”花晚退到柜后，提起一根朱笔在薄薄的册子上写了什么，哂笑道。白犬趴在柜上，伸出两只前爪为花晚研墨，似乎听到了花晚的话，冰蓝色的大眼直直地盯着她，怠倦而慈悯。
安青华弯身施礼，转身上马，红衣蹁跹，可这样温暖的颜色也挡不住雨意辛凉，花晚看着那一袭红衣远逝，在雨中，像看一朵红莲的凋零。山腰上那牧童懒洋洋地倚着牛背，牧笛凑在唇畔断断续续地吹着，视线却穿透了一切，遥遥地投在花晚身上。片刻后露出一个笑来，只是笛音渐渐低下去，低到无声处却惊起山鸟无数，齐齐窜上依旧脸色沉沉的苍天，像千万直指天空的利剑。
花晚转过身：“惊鸿，关门。”
白犬急忙跃下柜台去关门，半晌后回来蜷在她的脚旁：“晚晚，不帮她吗？”
“时候未到。”花晚简便地说，倦倦地抚着额际。“她的事先缓缓，把眼前这摊先处理好才是要紧。”
一人一犬才用过了午饭，照例歪在榻上贪眠，午后凉风起，裹着山间粗蛮的花香草气，不过半刻便席卷了小小墙院。花晚自嘲道：“便是缘初君也无我这般逍遥。”白犬倚在她身旁，少见地忆及如烟的往事。
桂殿兰宫，画廊飞宇，槛下一童子坐着打盹，灵识飞得老远，忽然听得声音：“要死，要死，师父回了，你且回来！”竟似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踉跄一下，他慌忙睁眼，却是一绿衣少女立在远处，手挽花篮，轻启薄唇：“别怪我不提点你，七月七日，主君上祷于天，可你这天劫却是万万逃不过的，如今趁便的一个好去处，你且历练历练，还不去！”
这一声着音甚浅，却像凛凛然击中魂魄，喝得他五灵俱醒，竟成了原来模样，雪色长毛，冰蓝大眼，憨憨一只北地小犬。平地里拂来一阵冷芳，幽香入骨，一只素白的手将他抱起护在怀中，那绿衣少女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此犬未及启蒙，天性尚愚，如今携了入凡去，倒还可把握。”顶上人应道：“无真，这千年，你看顾好便是，我也不消多嘱，缘生缘灭，不过千年而已。”
再醒来已是烟波江上一叶扁舟，白衣女子临船煮酒，眼坠泪痣，含笑相问：“你我还有一千年好打发，我名花晚，你叫做什么？”见他愣愣望着不答，女子叹气：“这样，叫惊鸿如何？”
他那时不知，仙界曾有这样一位仙主，取名总是拈来凡人诗中词句，还大为佩服这女子甚会取名，总比主君殿中一堆的“山杏”“狼桃”好得多。
花晚听那敲门声匆匆响过了三遍，才笑着推了推白犬：“又发呆，还不快开门去。”门外是一脸焦急的俚长，后头篱墙外站了村中的教书先生，负着手仰着头看匾上潦草的几个红字，又细细睁眼看了她一回，忍不住摇了摇头。俚长只是哀声叹气：“村东那碧玉丫头的病又犯了，急得人不知道怎样办，只得来请你过去看看。”原先沉默的教书先生也温吞道：“瞧着是挺险的。”
俚长闻言瞪了他一眼：“你这书呆子，那是你自家的闺女，你倒这样没关紧要的，比我一个外人还松快些，莫不是读书真给读傻了！”教书先生慢慢地红了脸，又叹息着摇了摇头，招呼着花晚快走。
篱墙外早已套好了一驾驴车，灰色的毛驴耷拉着两只长耳朵，倦倦地啃着面前放着的干草。花晚了然：“从这头到村东确实有一些路程，只是走快些也就到了。”俚长鼓瞪着铜铃似的双眼没说话，教书先生又不好意思似地红了脸温声道：“这驴车是我赶到白家口要用的，你们，你们走着去。”俚长回头招呼了脸色尴尬的花晚一声，花晚急急忙忙提步赶上。教书先生细弱的声音响起，杂着一道鞭响，驴子才不情不愿地跑起来。
俚长不轻不重道：“哼！没心没肺。”
沿途高高低低开满了紫色的沧昼花，这种花平日里低贱得很，漫山遍野地绽出韶华灿烂，只是寿命极短，朝生夕死，一近傍晚便飞快地枯零，此刻正是它们的好时光，肆意地喷薄出短暂生命里所有热烈的芳香。
着实醉人，终日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花，才更能体认一时一刻的珍贵，才更加美得令人心折。
思思谋谋间到了碧玉家的小院，院中面黄肌瘦的妇人正在打水，她枯瘦的身体弯得很厉害，弯成了一个沉重凄凉的问号，仿佛在声嘶力竭地质问着什么。似乎察觉到有人，她转过身体，红红的眼睛又要流泪似的喊了一声：“花晚，你可来了。”花晚点点头便往屋里走去，碧玉娘赶快放下水桶，牵起衣袖擦了擦眼泪，也走了进去。
碧玉比先更瘦了，陷在厚厚的被褥里仿佛被水淹没了一样喘不过气来，她睁大了乌黑的双眼，辨认出站在床前躬下身子认真察看自己的花晚后很勉强地牵动嘴角，用力地要挤出一个笑容。
然而失败了，她失望地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沧昼花依旧美得惊人，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编花环往脖子上戴，可是现在，也许一到晚上，她也会像沧昼花一样死去吧。
“魏国有个公子，很喜欢漂亮的沧昼花，于是日日夜夜为花照明，于是那株沧昼花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花晚说，她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那个为疾病所缠的孱弱少女：“每个姑娘，都会遇到自己的护花人。”
碧玉艰难地笑了，混着几丝奇怪的失神。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护花人之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