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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第二十一章

      那之后每天,延久都会来为留宇衣按摩。玛丽总会为两个孩子削苹果,苹果也逐渐削出了样子。留宇衣恢复得很好,因为他人很老实,体制本身也好,最新一次的拍片显示他的伤基本不涉及重要位置或重要神经,“肌肉的拉伤还看不出,不过平时训练时有好好放松的话,肌肉柔韧性应该很好,对恢复很有利。”

      得知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的当天晚上,泷田正嗣用非常平淡的语气告诉了留宇衣他即将独身前往澳大利亚这个决定,正嗣对留宇衣说,你妈妈会带你走。

      留宇衣正在高兴刚才医生的一番话呢,微笑僵在了脸上。

      “以后有什么事都给你妈妈说,我管不了你了。”

      留宇衣觉得喘不过气。他急忙整理思维:因为要打球所以要治疗,因为要治疗所以要跟妈妈一起,因为要跟妈妈一起所以不能跟爸爸一起,不能跟爸爸一起是因为要打网球。

      留宇衣慌张地问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想打得连命都可以不要么?跟着我你别想继续打球。”

      泷田正嗣说过无数的刻薄话,但还是第一看到儿子露出如此受伤地表情。留宇衣一脸的难以置信,彷佛自己陈述的一切只是个天大的笑话。没有了眼镜掩饰的留宇衣瞪着眼睛,嘴也微微张开了;面对父亲的刻薄他从来找不出反驳的好方法,这次也一样。他的一切肯定来自父亲:他打球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肯定,得到了肯定好继续打球。循环的圈子突然缺下最关键的一环,“打球”变得好陌生。

      留宇衣伤心地想,爸爸真的生我气了。

      我只是想打球啊,我知道你一直反对,但我也一直努力着让你不再反对啊!你就不能再看看我么?或许再等等——下次冬选赛我一定能再好一些,再等半年就好。

      冬选赛?

      留宇衣发现自己已经参加不了冬选赛了。他沮丧地想,或许父亲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他对父亲说:“我真的有能力成为职业选手,爸爸求求你相信我!”

      他哭了,被逼到了牛角的最最最里面。他慌乱地想找理由支持自己的话,他不能没有爸爸——开玩笑!怎么能没有爸爸!

      ——他庆幸地想,爸爸以前很喜欢看我打球的!

      “不要哭了,”泷田正嗣有些紧张,怕儿子再这样下去会伤到身体——他太激动了:“真难看。”

      “爸爸我……”留宇衣想告诉父亲自己能行,转念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体,又实在找不出方法来证明自己能行。他急忙抬起自己的左臂说:“我是左撇子!我的左肩还是好的,这个是好的就没有问题!”

      泷田正嗣觉得儿子很难看,无比难看,他都不忍心去看他。

      爸爸将脸扭去一边,留宇衣更着急了;父亲侧着脸对他说:“你打不打球关我什么事,难道你还指望我改变态度?”

      留宇衣心里难受死了,手脚都没了知觉。正嗣随后说:“你有没有用去证明给你母亲看,给我看有什么用?——我去公司了。”

      留宇衣甚至不敢挽留自己的父亲,怕惹他更生气。正嗣走到门口又回头说:“脸擦一下,这么大年级哭成这样,真丢脸。”

      门轻轻地合上了,带着“咔嚓”一声响。

      留宇衣看着自己的右肩,再看看微微吊起的腿。他虚脱地想如果不是这次车祸,一切都快盼到了;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做为砝码,“让他打”和“他不行”的天平至少也该平了。怎么会凭空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车不能迟撞我半年?

      半年就好,留宇衣烦躁地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然而他无法移动。——连动都动不了啊,还好意思谈论网球?

      留宇衣握紧拳头朝自己的腿砸去。剧痛钻心,让他清醒了些;他又舍不得砸腿了,怕这样砸了会妨碍自己的康复情况。

      他看着窗户外明朗的天空,不知道队友们此刻都在做怎样的练习。留宇衣拿起手表看看时间,恩,下午四点了……应该还在跑步,大概四圈的样子。他看去同一片天空,觉得自己闻到了跑道边草地和泥土的味道。他从四岁那年想起,想着父亲对自己的一步步的失望;佐世古的肯定,延久的肯定,池田教练的肯定,密雷优的肯定……都比不上父亲的肯定——父亲的否定,就是官方的否定,否定了任何的可能性。

      整个下午留宇衣只敢回忆不敢思考——回忆是读取,思考是求证。

      延久来了,医生看看天色还早,推来把轮椅对延久说,你带泷田君出去走走吧。护士和延久帮助留宇衣坐去了轮椅上,延久推动轮椅之后就撞翻了床尾放着的垃圾桶。在留宇衣的咒骂声中,延久推着留宇衣朝电梯走去。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留宇衣才发现自己瘦多了;额头上的纱布刚摘,伤口还很明显;人瘦了很多,眼眶凹得很厉害,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也就更白了。

      肩膀还不能动,脚却可以大概移移了。伤口逐渐好起来,他也就知道父亲离开的日子要到了。外面还很热,秋风也吹不出多少凉爽。留宇衣额前已经长长了很多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风中有草和泥巴的味道,还有夕阳的慵懒气息,他觉得舒服。延久依旧无法好好推轮椅,总要碾入旁边的绿化代;所以在延久说要带留宇衣去河边吹风时,留宇衣很坚决地说:不!

      他告诉延久,自己的理疗可能会在法国进行。延久思考后问:“就是那个有很多火辣妹妹的国家么?”

      留宇衣说那个是美国吧!

      “多久回来?”延久又将轮椅推去了块石头上面,留宇衣差点被倒出去。

      “我母亲说,好的话,两年可以完成。”

      留宇衣看不见椅子背后延久的表情,他也不愿意扭头看。

      很久之后,延久问:“好了之后呢?”

      “成为职业选手。”

      风吹过,两人的头发都带了起来;天色很暗了,冷了起来。延久说:“那就好。”

      “或许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是日本第一了。”延久喃喃地说。前方有道坎,延久将轮椅倒转方向,朝后拉了上去。往后扬的一瞬间,留宇衣终于瞧见了延久的脸;他对着延久的脸说:“是么……”

      “而留宇衣是法国第一。”延久将轮椅放平。

      留宇衣觉得天果然是暗了,好冷。

      父亲就要走了,留宇衣并没有去机场送父亲。一人在家收拾行礼的泷田正嗣,在给家里的沙发和床盖上遮尘的单子之后,匆忙地拖着并不沉重地行礼关上了门。临行前,他又去医院看了看儿子,留宇衣对爸爸说,爸爸,我一定会成为职业选手。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早讽刺够了。正嗣只是说:“我倒要看看。”

      “过去后,小心身体,煎鱼不能煎太焦,白色衣服要分开洗。”

      留宇衣红着脸说出上面一段话,泷田正嗣也有些别扭;父子俩此刻的眼睛都藏在了反光的眼镜底下,都死死地抿起了嘴。留宇衣想哭啊,可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他不好意思哭。时间差不多了,父亲转身时对留宇衣说,房门钥匙你有,要回家自己回。

      留宇衣终于笑了。旁边玛丽一家人不知道父子两人说了些什么,但都能看出父子俩的表情很一致;密雷优和他父亲很想笑,玛丽用眼神不准他们笑。玛丽在一瞬间里想,自己是不是该让儿子跟他父亲一起去?

      “我不指望你做个像样的母亲,但请你尽力。”

      玛丽随即发誓,自己一定要把握儿子,不让他落入前夫的魔掌。

      父亲走了。

      留宇衣和父亲朝夕相处了十四年,现在父亲走了。他一直看着门,希望父亲回来;玛丽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玛丽说:“阿正是无法表达自己的人,其实,上次他跟我通电话时,还要我帮助你成为职业选手呢……”

      其实,玛丽才是那最搞不懂泷田正嗣为何会反对路易打球的人。

      留宇衣回头的速度相当快,充分证明了他的恢复情况是多么可观。母亲微笑着,确实很像母亲;她说:“我问他,我帮得上忙么?他说,恩,如果可以的话……”玛丽擦掉儿子眼角的泪水:“你爸爸很傻。”

      密雷优轻轻碰碰自己父亲,父亲小声说:“我怕再不制止,你妈妈就要跟前夫跑了。”

      密雷优拽着父亲去了病房外。

      又过了一个月,留宇衣的伤已经恢复了八成;密雷优和他父亲早回去了,拒绝掉了所有工作的玛丽单独留了下来。留宇衣并不知道,此刻的外面,法国和日本的体育报纸和网球周刊都已大范围地报道了玛丽比诺许独子受伤的事,所有报道里都专门强调,玛丽因为儿子的伤势,推掉了所有工作,一心一意留在日本陪儿子。因为之前日本的杂志已经报道过留宇衣同自己母亲的“素不相识”,记者们便纷纷将玛丽报道成了“终于良心发现的母亲”。这个月底,留宇衣就要同母亲一起回法国了,“……这位目前在世界网坛默默无闻的18岁少年,能否延续他母亲,亦或他无血缘的兄弟的网球传奇呢?我们拭目以待。”

      十月底的某天,留宇衣起床,看着秋天的晴空,呼吸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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