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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母女 ...

  •   春枝一房是随着安父安简弘外放为官才离了汴京来泉州的,作为汴京里数得着的公侯府邸,安家的饮食一向精致得很,哪怕是到了泉州,白氏和安简弘也没有俭省一些的意思。

      鹅鸭排蒸、荔枝腰子、夹面子茸割肉、炒蟹、姜虾、金丝肚羹等、油煎小黄鱼、韭菜青菘等八道菜,再加一叠白面馒头,在安家众人眼中乃是寻常菜色,但是于春枝而言,这却是多年来重新尝到的美食,自然是咀嚼得格外细致。

      待春枝意识到其他人都看着自己时,不解地抬起头。
      七娘目光狐疑不定地打量着春枝:“六姐姐,你已经吃下了三个馒头了。”
      虎哥儿和八娘异口同声地懂啊:“六姐姐,你好厉害!”
      四娘看白氏脸色不豫,忙道:“六娘许是太饿了。”

      白氏放下手中的筷子,横了春枝一眼,让丫头婆子收拾碗筷离去后,才黑着脸恼怒地瞪了六娘道:“你看你,哪里还有半点公侯府邸嫡出小娘子的仪态风度?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明日起开始禁足七天,重随着杨嬷嬷学规矩。”

      春枝一急,这个时候禁足可不行,忙道:“阿娘,我只是只是太饿了。”

      白氏恼怒地瞪着六娘:“还顶嘴?咱们家一日两顿饭可少了你的?平时的果子点心可缺了你?禁足半个月,好生和杨嬷嬷学学大家小娘子的做派。”

      春枝只得嫁求救般地看向四娘,四娘不忍,刚想开口劝两句,就被白氏打断了。一边的七娘却坚定地出声道:“母亲,六姐姐平日里重来不这样的,或者是有缘故的,您就原谅她吧。”

      白氏轻蔑地瞟了七娘一眼道:“六娘就是随着你变得越来越没规矩的,你也好生在屋子反省三日吧。”

      七娘神情一僵,宽袖下的小手紧紧握了一下,心中暗骂白氏自己教不好女儿还只会迁怒别人。

      春枝知道事情没有了转缓的余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

      白氏还要理家中的事情,便让春枝姐弟几个都退了出去,一待人都出去了,才对一边的一个高瘦婆子道:“崔嬷嬷,你说六娘是不是生来就是克我的?不说当初她出生时的事儿了,直说她现在这样驽钝,哪里像我亲生的孩儿?若是有四娘或者八娘一半机灵,我也就满足了。”

      崔嬷嬷笑道:“三夫人,六娘还小呢,等她再大些就会明白的。”

      “还小?七娘也只比她小四个月,不但懂得进退,更是晓得在老爷面前讨好,还将六娘支使得团团转,说了她还以为我这个做娘的刻薄。”白夫人想到二女儿就满腹的不满,叹了口气,遂又高兴地道:“快将刘太太送来的整套柴瓷取来我看看。”

      崔嬷嬷脸上的笑容更亮了,小心地自内间端来了一只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白氏看着青透无暇的磁器,满眼地放光。

      而在自个屋中的春枝听四娘说刘太太送来的礼物不但有一万贯钱还有一整套柴窑的瓷器后,顿时从榻上跳了下来。

      不说柴窑和皇家的关系,只说柴窑的瓷器虽出世近三十年,就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享誉天下,成为汝、官、哥、钧、诸名窑瓷器之首,乃是皇家御用之瓷,就算是贵如安国公府,也只有三套罢了,真真是有价无市的。如今,一个小小的海商就能奉上这样的大礼,所求一定不小了,阿娘收下了礼物,阿爹的事儿能不能回转还真是个难题。

      四娘被春枝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六娘,难道有什么不对么?刘太太不过是一介商贾,难道还敢坑咱们安家不成?”

      她不但坑了,还坑惨了咱们家呢。

      六娘咬唇道:“四姐姐,王夫人和刘太太和阿娘说了什么?为什么送这样贵重的礼物给我们家?团练使说起来和阿爹是同级呢,却送上如此重礼,礼重必有所求,他们是不是想拉阿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四娘比春枝年长五岁,且也不是个笨得,一开始看到王夫人送出的重礼时也心存疑惑的,只是当着客人的面,她一个晚辈不好出声,且在四娘看来,母亲并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不会被重礼诱惑而答应不该应下的事情的。

      “莫要担心了,阿爹和阿娘难道是不明白的人?”四娘安慰道。

      春枝着急了,大声道:“卢大人一个武将,居然和海商来往密切,这其中一看就有问题。王夫人拉着刘太太上咱们家,指不定是想拉咱们家下水呢!四姐姐,卢大人在泉州已经五年多了,只看他们家的大娘和市舶司使吴大人家的二娘很要好就知道卢大人和吴大人关系亲密,只是赚海贸的钱犯得着给咱们家送礼么?一定是有阴谋的。”

      四娘目露诧异,脸色却变得严肃,按着六娘的肩膀道:“六娘你说得有道理,只是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聪慧的?还是这些话是谁教给你说的?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春枝咬了咬唇,要告诉四姐姐自己是死后重生的吗?还是继续找借口?哎,自己八九岁的时候为何那样蠢笨只知道玩闹不在意其他事情呢?不过,自己早已经想好了说辞了,希望四姐姐能相信了。

      “四姐姐,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先想一想我说的可在理?若是真的出了事情就晚了,所以还请四姐姐去劝劝阿娘,或者能和阿爹说说?”

      四娘探究地看着春枝,一大早突然的亲近,还是刚才的一番言语,真的是平素脑子驽钝的妹妹说出来的?难道,是中邪了?目光转为严厉冷声道:“你到底是谁?还是什么孤魂野鬼上了我妹妹的身?”

      春枝心中一咯噔,自己可不就是孤魂野鬼么?只是自始至终是她的妹妹安家六娘做不了假的。遂直视着四娘的目光半点也不闪避:“四姐姐,我自然是你的妹妹六娘春枝,阿爹的生辰是七月初二,阿娘的生辰是正月十八,而姐姐的生辰是三月二十三,八娘和虎哥儿是五月初九的生辰,阿爹最喜欢的吃鹅盏煎……”

      四娘神情一缓,她相信眼前的是妹妹本人,但是她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了呢?或者是真的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春枝知道要让姐姐相信自己,必须说出一个借口来,她心中转过一个主意,小声地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这几日里夜夜都在做着奇怪的梦,断断续续的。第一个梦就是王夫人来咱们家送礼后,不知道怎么的到了老祖宗大寿的那日,阿爹就出事了。姐姐,你要相信我,那梦就像真的一样。”

      四娘一怔,是梦来示警还是纯粹是妹妹惊惶乱说的?“除了这个你还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一个身着铠甲的老爷爷大声吓唬我,然后我看见阿爹被人带走,后来就丢了官,咱们一家人就回了汴梁,昨日还梦到大姐姐又生了一个女儿了呢。”

      四娘一愣,安家大娘乃是大房的嫡长女,嫁给了附马都尉卫国公张永德的次孙,成婚已经八年了却连生了三个女儿,所以大娘生子的事情是卫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最最期盼的大事儿。

      春枝垂着头一副后怕的样子,继续道:“大姐姐若不相信,等过半个月看汴梁的消息就知道了,只是我担心那个时候阿爹就被卢大人给拖下水了。姐姐,好姐姐,你去劝劝阿爹和阿娘吧,提醒他们小心谨慎些也是好事儿啊!”

      四娘神色复杂地看着六娘,心中已经有些相信妹妹的话,却也有些忐忑了,想了片刻后,才道:“好吧,等下午阿爹下了衙,我就去找阿爹和阿娘说说。但愿一切都是你这个小丫头多想的。”

      春枝松了口气,拉着四娘的手腕高兴地撒娇道:“我就知道四姐姐你最好了。”

      四娘也觉得好笑,摇头道:“好了,说完了正事了,就是你今日的失常了,不要告诉我是因为做梦的缘故。你平日里和七娘很亲近今天却突然变得冷淡下来,还有,每日里用饭虽然不是吃点就罢了,但是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吃,真是让人吓到了。”

      春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不过是突然觉得该爱惜吃食的,吃食来之不容易呢。”

      看着妹妹感叹的样子,四娘起身点了点春枝的额头,出了屋带着丫头离开了。

      春枝心满意足的靠在背靠上,见康嬷嬷也在小心地打探自己,便道:“康嬷嬷怎么啦?”

      康嬷嬷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熟悉的容颜和眼神,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起疑的,摇了摇笑道:“没事儿,杨嬷嬷明天要过来,我去找她唠叨一番,可不能让她折腾娘子你。”

      春枝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康嬷嬷你最疼我了。”一时惹得端着小筐荔枝进来的紫藤也抿着嘴笑个不停。

      安宅外不远处得白鹿大街上,王夫人和刘太太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小声说着话。

      “夫人,您看白夫人会不会说动安大人呢?”刘太太此时在王夫人面前恭敬地很。

      王夫人得意一笑:“白氏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当年没有嫁人前也是如此自大,最喜欢奉承,夸三句她就软乎乎的。不说其他,单是她见我们送上的重礼,她一定是动了心了,何况后面的钱更多呢。至于安通判安大人,也没听说多通透,这事儿的几率极大的。”

      刘太太心中暗道什么我们送上的重礼?明明是刘家的钱?真是会往脸上贴金!嘴上却一通附和,听得马车外响起了锣鼓开道的声音,王夫人透过车窗一看,便见高大的轿夫抬着通判的官轿缓缓而过。

      “安大夫人回家了,很快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王夫人神情笃定地道。
      刘太太连连称是,心中却还在为那套柴窑瓷器心疼。

      四娘一听说阿爹回府了,忙往正房屋中去了,正看见父母在欣赏那套瓷器,想到妹妹的话更是觉得有理了,忙让丫头都避开了,将春枝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安简弘和白氏的脸色都变了下,白氏看丈夫没有吭声,轻斥道:“你妹妹六娘是个什么性子不知道?她说的话那能相信?好了,大人的事儿你阿爹和我都有数的,你下去吧。”

      四娘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屈膝行了礼就离开了。倒是安简弘在大女儿走后摸着胡须道:“其实六娘这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咱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说卢远和韩国华要顾及我一二,就是福建路那三位也要掂量掂量的。他们做些什么,自然得先拉着我一起,就算我不入伙了也不能让我同他们敌对的。”

      白氏听了笑道:“您的话可说到点子上了,我想王氏也就是那个意思。不过老爷,您觉得他们是想您也参一分子进海贸还是让你当不知道他们的事儿?”

      安简弘皱眉道:“这个,倒不好说了。这样吧,我去同文先生商议一下,你叫六娘过来问问清楚,这个丫头平时不声不响的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奇怪。”

      白氏忙起身服侍安简弘换了衫子,便让大丫鬟喜鹊去唤六娘了。

      春枝这边已经得了四娘的信,知道劝说没有作用,心中叹息了片刻,就盘腿坐在榻上想法子。听到喜鹊过来了,忙让紫藤请了进来。

      “给六娘问好。”喜鹊笑道:“三夫人请六娘过去说话呢。”

      春枝心中明白定是要问自己做梦的事儿,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父母相信自己的话呢?心中盘算着,面上已经笑着和喜鹊说了话来。

      春枝心中念头转了几转,终于还是决定以梦为名将事情说出来,毕竟是亲生的母女,或者母亲会相信自己呢。

      白氏从春枝进门到她行完礼站定一直在打量了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六娘好像真的有些不同了,“今日你四姐过来说的一番话听说你让她说的?”

      春枝抿着嘴点点头:“阿娘不相信吗?”

      白氏嗯了一声道:“自然是不相信的,你平日里糊涂得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阿爹和我如何相信你说地话?再说了,只不过是梦中的事儿罢了,又怎能当真?”

      “阿娘,但是我觉得梦中的事情是真的,不止阿爹将会丢官,等我们回汴梁之后,大伯想过继虎哥儿,但是二伯不同意,后来虎哥儿莫名其妙地就没了……”

      “住口!”春枝还没说话,却被一声厉喝给喝止了,她看了下脚前在地上打滚的茶杯,心冷了好多。

      “你这个死丫头,干什么咒你弟弟?他是我们三房唯一的男丁,是我们所有人的指望,你编什么不好要编排他?我看你是撞邪了,明日你也不用随着杨嬷嬷学规矩了,直接去天后庙里请静安大师给你驱邪!”白氏气的胸脯直起伏,虎哥儿是她三十岁那年辛苦得来的,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最大的软肋。

      春枝忍住泪珠,行了礼就出了正房,一到了自己屋中,也不顾康嬷嬷的着急和紫藤的惶恐,就伏在床上哭了起来。不光是因为父母的偏心,更是因为对命运的无力。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再经历一遍从前的事情?春枝有些迷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白氏这样的是古代女子中最为常见的,她不是不爱女儿,但是比起儿子来,女儿就算不得什么了,时至今天,社会上重男轻女的现状也还存在的。所以,苦逼的六娘,想要改变什么,老爸老妈这样,是个大难题啊~~~
    然后今天双更哦,为了庆祝乘月待晓的生日——亲爱的,生日快乐!希望你尽快找到如意郎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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