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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萧条冷落人无迹 ...


  •   马车在官道上不徐不急地行驶着。清脆的蹄声,若节奏有致的鼓点般,在岑寂、静谧的郊野悠悠响彻。
      刺骨的寒风,从帘缝间、半启的小窗处,争先恐后地涌进车内,带来阵阵透骨的寒意。拂到面上,若刀割般生疼。
      冰凉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捧起了小几上的茶盏。滚热茶汤透过雪白的盏壁散发出潮潮热度,为我几近失去知觉的双手带来点点暖意。
      啜一口茶汤,正要启口相问,蓝诺却率先说道,“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说着,他垂下眼帘,面露愧色。
      蓝诺迟疑的话语,歉疚的神情,让正低眉垂眼、细呡热茶的我,不由立即抬眸,惊诧不已地望向他。
      蓝诺对我,一直以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而还于我疏忽之处,多加提点。今日这般模样,究竟所为何事?这一刻,我陡然想起他方才上车前的话语,难道他所言之事和夜浮生有关?想着,我的心不由一沉。
      蓝诺举起几上的茶盏,呡口香茶,深叹道,“还记得上次你问我秋煞门之事吗?”说着,他搁下茶盏,抬起眼眸,深深地凝望着我。
      “秋煞门?”我满腹疑惑地注视着蓝诺,脑海中暗暗闪现他当时冷若冰霜的样子。
      蓝诺点点头,喟然长叹后,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我非但知晓秋煞门,而且……”说至此,他不由停住话头,阖上了眼帘。
      知晓?而且?难道蓝诺和秋煞门有关?这到底怎么回事?从从疑窦,若气泡攸地浮上水面般,在心田突现。
      我冷冷地望着蓝诺,握盏的手不由拳紧。
      蓝诺凝满歉疚的目光,陡现一丝凌厉。它“刷”地射向我的手。稍适,他波光一转,淡淡地瞄了瞄我,静默半晌,缓缓说道,“我便是秋煞门的门主!”
      蓝诺的话犹若晴天霹雳,让我目瞪口呆。好一会,方压下心中层出不穷的疑惑和震天的惊异,沉声说道,“我要你的解释。”
      蓝诺眸光一暗,沉思片刻,徐徐说道,“此事之所以对你一直有所隐瞒,只因你深爱他,而我尚不明晓他于你之态度和心思。”稍顿,又释然道,“现在,既然告知你,自然会说明一切缘由。而且……”说至此,他沉吟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不打算让秋煞门继续和红袖门为敌!当然,此事稍后我会禀明父皇。”
      父皇?难道此事还和父皇有关?我越听越迷糊,如堕迷宫,一片茫然。
      “秋煞门存在,已有一百多年!它是我朝祖先为了保护紫谰国的帝王或王位继承人安全而建立的一个秘密组织。秋煞门的掌门人,历来都是从紫谰国帝王的子肆里除既定王位继承人外众多其余子女中选出的。一旦被立为秋煞门掌门接承人,便要对天发誓,誓死效忠紫谰国,效忠帝王和下一代王位继承人。”蓝诺盘坐小几后,侧首望着小窗外压顶的浓云,凝重地叙说着秋煞门的背景。
      难道蓝诺和父皇知道了夜浮生曾合谋诺尔,夺取皇位之事?想着,我试探性地问蓝诺,“既如此,为何要和红袖门做对呢?红袖门并无威胁父皇之举呀?”
      蓝诺那双莹蓝若宝石般的眼眸,静静地望着远方,一层淡淡的雾气缭绕其间。他静默片刻后,冷笑道,“看来,他对你还是有所保留的。”稍适,蓝诺扭过头,深静地注视着我,沉声说道,“红袖门,做为一个江湖组织,发展得已过于庞大。就算真得没有任何不轨行径,它也已成为威胁紫谰国皇权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再者,他曾合谋诺尔,意图通过扳倒让儿,而获取皇位。从这两点来说,红袖门实质上已经威胁到了紫谰国至高无上的王权安危。”
      “所以,秋煞门便要试图摧毁红袖门?”我接口问蓝诺。
      蓝诺剑眉一轩,一股傲然冷气顿上眉头,“这两点难道还不够吗?”稍顿,他双目一寒,冷冷地说道,“其实,灭掉红袖门,根本不用秋煞门出手。父皇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反叛之罪,将红袖门剿灭。父皇之所以在我回到新摩城,便以对付红袖门,做为娘要求我答应其三个条件之首要,是另有原因的。”说至此,他眸光稍暖,语气一缓,继续说道,“一来,父皇念及红袖门众多弟子,皆乃紫谰国民众,他不忍因为个别人的别有用心,而伤及无辜;二来,红袖门目前在紫谰国声势浩大,一旦出兵围剿,必然引起局势动荡;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父皇年初曾听闻密探回报,红袖门门主夫人,也就是你,酷似娘。”
      我踌躇半晌,方微启眼帘,凝望着蓝诺,解释道,“可是,夜当初为诺尔筹划,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蓝诺狐疑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将夜浮生如何筹划夺取江山,如何联络诺尔,到后来他与我共同隐居砜山,又如何被迫来到紫谰国,继续与诺尔达成协议之始末详细地向蓝诺道出,不过隐瞒了夜浮生是我亲表兄之事。虽然蓝诺或许不会拿此做文章,但他之前曾说要将此事禀明父皇。万一,父皇得悉此事,说不准又会生出多少周折。为了能让我和夜浮生往后能安静度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蓝诺听罢,思虑良久,方点头叹道,“原也知道,他非寻常之人,必有着不小的野心。没料他竟然会做出如此选择,也算难能可贵!”
      我举杯,喝一口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汤,继续说道,“这回,他与诺尔达成协议,当时我也在场。且,此事还是我提出来的。其实,如此之举,实出无奈。当时,红袖门几乎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向来,视兄弟如同手足的他,已经将我们所有的积蓄注入其中,他每日殚精竭虑地经营,也只是略有起色,勉强维持。”稍顿,我轻叹一息,有些怅惘地说道,“若早知如此,也不用我们这么大费周章了!”
      蓝诺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从小至今,我还尚未遇到过一个能与我匹敌之人。”说至此,他停住话头,为我续了些滚热的茶汤,继续说道,“说实话,这番争斗真让我有些欲罢不能!”
      我一撅嘴,故作气恼地白了眼蓝诺,轻声叱道,“还欲罢不能呢!我都因此快成穷叫化子了!”
      蓝诺咧嘴一笑,“赔你,可好?”说着,浓浓暖意涌上了那双冰蓝的眼眸。
      “赔我?当真?”我眼眸一亮,不置信地问道。
      蓝诺面带一抹如三月暖日的溶溶笑意,对我说道,“只要我有的,全都可以给你。”
      “全给我?”稍适,我笑着,揶揄道,“真那样,恐怕未来的嫂子非得吃了我不可!”
      不知为何,蓝诺却眸光一暗。转眼,他淡然地笑了笑,缓缓垂下了眼帘。

      半个时辰后,我们回到了新摩城。
      此时,蓝诺冲我说道,“你若有事,可随时到蓝府来找我。外面这个车夫,是我的人。”稍顿,他又踌躇半晌,方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递给我,“如果你愿意,可凭此到新摩城任何一家秋煞门属下的店铺内,随意支取任何物品,包括银两。”说着,一抹柔煦似春风般的笑容,在他嘴角悄然漾起。
      我乍听此言,立时笑开了花。虽然,我并不缺钱,可有了这么一个疼爱我的哥哥,要说不开心,那绝对是假话!
      “哥!谢谢你!”我欣喜地冲蓝诺笑了笑。
      蓝诺一怔,蓦地敛了方才满面的盈盈笑意,静静地瞅了瞅我后,冲我说道,“那我先走了!”说罢,起身,躬腰移至车边,叫停了马车。
      望着他翩然跳下车,若幻影般攸地飘忽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有些纳闷:方才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一袋烟的功夫,我回到了熟悉的家。
      府外空无一人,朱漆大门虚掩着。昔日恭立两侧的众多红袖门弟子,如今荡然无存。
      推门而入,只见屋宇、园邸依旧,可是皆满布尘埃。园中往日我精心调养的花草、树木都残损、疏落。以前洁净、疏朗的石径,如今铺满枯枝、败叶。踏入小径,“咯吱”、“咯吱”的声音,幽幽回荡。楹窗,依旧如我离开时半支的模样,可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真真一幅萧条、零落的景象!
      我心底暗暗有些生疑。家里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素爱整洁的夜浮生,为何如此疏于打理?怔想间,我已经来到了卧室。
      推开门扇,房内陈设依旧。可仅仅一瞧,我的心立刻摄紧了。
      几案上,圆桌上,甚至包括床柱间,都积满一层薄薄的尘埃。再细看被褥,似乎也是有些时日没有动过了。轻轻一抚,一点细润的尘末立时粘上指尖。这些日子,难道夜浮生没有回来过?那他又去了哪里?而且,自我进府至今,为何不见一个下人?他们又都去了哪里?想着,我的心不由“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一抹愁云袭上心间,涌上眉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突然想起。
      “刘宾见过夫人!”清朗、恭谨的声音,一如往日。
      我徐徐回身,意味深长地瞅着刘宾,不紧不慢地问道,“刘宾,可有事告诉我?”
      恭立的刘宾,微微一怔,却并未立即回答我,只是垂下了头。
      我心一沉,徐步踱至圆桌旁,在杌凳坐下后,冷冷地说道,“刘宾,你乃秦如风旧部。夜浮生于你的信任,基本上源于我。倘若你欺瞒于我,后果如何,你应该明白。况且,不论你将来在何处,我都能轻易地决定你的命运。”说至最后,言辞越发狠历。
      今日如此,实在因为自己心中疑惑甚剧。而在夜浮生身边,能为我左右的,只有刘宾。
      刘宾身子一僵,思虑多时,方叹道,“夫人之言,刘宾明白。长日以来,刘宾全仰仗夫人。否则,自青镛关夫人夜半被袭那次,以门主素日的性情,刘宾必已命归黄泉。刘宾心底一直对夫人感激不尽!只是……”说着,他又长叹一息,“只是刘宾以为事有蹊跷,一时未明。容刘宾查彻明白,再行回禀,方为上策。否则,……”
      我摇摇头,怅然说道,“说吧!”稍适,喟然深叹一息后,苦涩地笑道,“首先,你不说,其实我心底已有所猜测!再者,既便没有父皇,就凭我哥蓝诺是秋煞门门主,还有何事能瞒得过我?”
      刘宾一听,顿时惊愣当地。转瞬,他沉重地点点头,“既如此,也就无须隐瞒。”说至此,他轻叹一息后,缓缓说道,“刘宾几次回来,都未见到门主。去红袖门打探门主下落,皆言不知所踪。不仅如此,苏敖、沐英等人,刘宾这几次回来,也都未见到。他们似都搬离了此地般,渺无影踪。”说至此,他斜眼瞄了瞄我,才继续说道,“昨日,夫人让刘宾前来通知门主今日至别苑接夫人。刘宾回至此地,连下人也全都消失了。刘宾去红袖门打听门主踪迹,依旧没有音信。他们,似有了默契般,都称不知。无奈之下,本想回别苑接夫人,奈时辰已误,只好在此等候。”
      听着,我的心若坠寒潭冰窖般,冷彻不已,又若堕入无底深渊般,不断下沉。夜浮生素来,不会有事瞒我,此番遁隐,必有他因。究竟为何能让他如斯般……
      我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刘宾,你精明、能干,实乃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倘若你愿意,我可向父皇荐你入仕。当然,倘若你愿意继续逍遥江湖,我也可向哥哥举荐你。”稍顿,我又思虑一晌,补充道,“如果你想回天启。我也可以为你修书一封。想来,秦如风必会谅你当初无奈之举。当然,他能否再重用你,我却无能为力!”
      刘宾,跟随夜浮生,乃不得已而为之。其始末,皆源于我。后来,他贴身保护我,其实也是为了对付让儿劫我的权宜之计,非长久之策。如今,倘若夜浮生真有何变故,我不得不为其将来做一个较好的安排。当然,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可以试试刘宾的忠心程度。
      刘宾听罢,深思一阵,躬身谢道,“刘宾多谢夫人!”稍适,他直起身,一双亮若繁星的眼眸注视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跟随秦堂主、夫人已有些年头,对江湖恩怨,官宦仕途,刘宾早已看淡。刘宾,原想一直追随夫人,可夫人既然无留刘宾之意,那待此事水落石出之后,刘宾愿遁隐山野。”清亮若泉鸣的声音中,暗暗隐含了一丝惆怅。
      我喉头一梗,憾然道,“非我不想留你,深富文武之才的你,整日里保护我一介女子,实在太委屈你了!”说着,不由重叹一息。
      刘宾听罢,立刻跨前一步,躬首作揖,诚挚地说道,“追随夫人,乃刘宾之大幸。望夫人成全。”
      怔愣半刻,我顿时明了刘宾的心思。以刘宾的性情,既已看透尘世,那么我为他安排的三条路,皆非上策。倒是跟随我,不失为一良策。思定之后,轻叹一息,淡淡地说道,“既如此,那随你。不过,有朝一日你若想离开,请尽管开口。我必会为你做好妥善安排!”
      刘宾躬身,垂首说道,“多谢夫人!”
      我微微颔首。稍适,沉声吩咐道,“刘宾,去马厩,让方才载我归来的车夫,立刻备车,我要去蓝府!”说着,双眸定定地望向尘埃满布的案几、床栏。
      无论我,或者刘宾,对新摩城,都颇为陌生。说句不怕人笑的话,身为红袖门门主夫人的我,竟然对红袖门一无所知。此刻,若真想找到夜浮生,恐怕只有靠哥哥蓝诺了!
      “是!”说罢,刘宾回身,向外走去。至门侧,他又停住脚步,转身问道,“随身行物可要卸下?”
      我摇摇头,“不用了!”
      直觉告诉我,随身行物带着,或许更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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