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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扑朔迷离心意现 ...

  •   一袋烟的功夫,御药房当值的副内管领、主事、委署主事、笔帖式、库掌、催长、领催、听事碾药、合药医生等和太医院今日委派的当值御医统共三十来号人,悉数带到。他们整整齐齐地列成两行,低垂着头,伏跪在地。细望一下,众人皆面如土色,浑身战栗。
      父皇背着双手,迈着徐缓的步伐,慢慢围着那群人踱着。他那双晶蓝若宝石般的眼眸似一双探照灯般,细细审视着他们每一点细微之处。
      好半晌,父皇才踱回几案后,待坐定,方启口问道,“今日的药,是谁备的?”严厉的声音隐含几丝威慑。
      “回皇上,是微臣。”说话间,一个瘦小的宫人膝行几步,跪至列前。
      就在这时,一个面色红润、白发苍苍、须眉若银丝般的老者小跑着进入书房。他戴着一金顶圆帽,身着皂灰色、中绣白鹇五品官服。其后,还跟着位面红肤白、圆胖脸的宫人。他穿着藏青色宫服,正站在门柱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父皇撇过头,凌厉若冰刀般的目光越过房中跪列着的一群人,落在了刚刚进屋的两人身上。
      此刻,那两人一前一后伏跪在地,诚惶诚恐地喊道,“罪臣参见(奴才见过)皇上。”稍适,两人又磕头颤声说道,“罪臣(奴才)失职,致皇上险遭不测,罪该万死!”
      父皇淡淡地瞅了瞅两人,略含讥讽地叱道,“你俩耳目甚灵!朕尚未唤召,便不请自来!”稍顿,他冷冷地说道,“你两人一个太医院院使,一个御药房内管领,既然不请自来谢罪,那么朕现下便交给你们一个差使,以将功赎罪!”
      两人忙顿首道,“罪臣(奴才)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父皇蔑然瞥了瞥两人,“既如此,院使左祥、内管领沙托现在鉴明药渣,再尝药汁。”
      两人霎地面如死灰,全身剧颤不已,几欲瘫软在地。好半晌,他们方缓缓伏首谢道,“罪臣(奴才)叩谢龙恩!”声音虚软,隐含万般恐慌。
      父皇如此而为,是真想鉴明药汁毒性,还是为了试探在场的众人?抑或另有其意?而且,若药汁中的确有毒,今日毒害父皇之事便与己无关,否则,我岂能逃脱干系?想着,心不由摄成一团,全身的汗毛似将竖起来般!
      侧首凝望左祥和沙托。他俩灰着脸,手脚并用,颤颤巍巍地爬至盛装药罐的红木托盘前。左祥颤抖着双手,将罐中的药渣倾倒入盘中后,沙托便开始随之一起拨弄药渣,以鉴明其中的每一味药。
      一时间,房内静寂,似能听到呼吸声般。莹香略含苦气的药味,悄然弥漫一室,……

      一柱香的功夫后,左祥和沙托终于辩完几十味药。旋即,他们又先后捧起托盘,啜饮一口黑褐色的药汁。药汁入口,二人神情顿然紧张,双眸凝满惶恐和惧怕。
      半晌,待见自己安然无恙,他们面色才渐渐缓和,不再似方才青灰,有了点点血色。而伏跪在地的众人暗暗长舒口气,起初的惊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或是与己无关的漠然,或是看好戏般的幸灾乐祸,唯有一两人是满脸凝重。我的心此刻开始不断下沉,若堕无底深渊!药汁无毒?难道毒是药煎好后,在送至金月园的途中被投入的?再者,既然父皇服药前,有让人代偿之习惯,就算药中真有毒,也决计不可能伤害到父皇。而于此习惯,只有我不知。那么如此看来,我岂非成了……
      怔想间,左祥已经跪转半圈,伏首对父皇说道,“回禀皇上,药已鉴完,皆为方子既定之药。”
      “药汁品尝完毕,并没有毒。”跪在左祥斜后的沙托也朗声说道。
      我扭转头,瞥向父皇,他眉头紧拧,一个“川”字赫然绽现!他似感到了我的凝望,眼眸流转,意味深长地瞅了瞅我,沉声吩咐道,“今日当值送药的可来了?”
      房内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应承。
      对!那侍女!我扫视一遍厅内众人,竟未见其人!她为何没来?
      父皇眸光一沉,“沙托,立即去查!”冷若寒雪的声音,暗含几多狠历。
      “是!”沙托立即起身,躬腰趋退。

      不一会,房外便响起了一阵轻一下,重一下、异常急促的“咚咚咚”脚步声。
      我和蓝诺不由都探首向房门处张望。
      转眼间,沙托喘着大气,似拉风箱般“呼哧呼哧”地跑进了房。他白净微皱的额角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胖胖的脸庞上淌着簇簇汗溪,股股浓浓的白气儿从他口中喷出。
      沙托在门侧稍顿,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旋即奔至父皇身前,扑跪在地,惊恐万分地说道,“回……,回……,皇……上,她……,她……,死了!”
      死了?!我的心霎地揪紧,双手死死扣住圈椅的扶手。
      最后一个和她接触的,且又为众人所知的便只有我了。既便方才我寸步未离书房,也难脱干系!看来,这一切,必是有人事先算计好了的!会是谁呢?而我此刻又如何能洗刷嫌疑?我的脑子立刻若飞速旋转的发动机般,开始思虑起来。
      蓝诺斯时愁眉紧锁,一张脸蓦地垮了下来,幽蓝的瞳仁中涌起丝丝缕缕的沉重和担忧。
      父皇眉心已经拧成了团,双唇紧抿,湛蓝似海洋般的眼眸深不见底。
      “怎么死的?”他冷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沙托大喘几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回……,回皇上,她……,她是被毒死的。奴才去的时候,身子还温着呢!”
      父皇听罢,陷入了深思中。突然,他脸色一沉,眸光一寒,厉声喝道,“来人!”
      “在!”两个身披盔甲、腰佩明晃晃大刀的兵士立即跨入书房!
      父皇莫测高深地望着我,威严而森冷地大声宣布道,“蓝昔公主涉嫌谋反,将其押回柳园,严加看管!朕改日再审!”稍顿,他又一字一顿地补充道,“没有朕的手谕,谁也不能踏入柳园半步!”
      话音一落,房内众人的目光“刷”一下全都投向了我!
      父皇果真疑我?可转念一想,倘若他当真疑我,为何不立即打入天牢,却押回柳园?
      疑惑间,又抬眸凝视父皇,正对上父皇望向我的目光。其中没有一丝一缕的怒意,几许担忧和疼惜而是若流星般一划即过,虽然只是一瞬!
      难道父皇……
      这时,蓝诺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放心!哥定会为你洗冤!”他低柔的话语,暖暖的掌心,让我尚有些忐忑的心,逐渐平缓下来!
      我轻叹一息,站起身,随着那两位兵士,缓缓步出了书房,……

      我坐在床上,细细思虑今日的一切。
      看来,从早间我迈出柳园的一刻,便在不知不觉中已步入了他人的圈套。既如此,柳园内,必有暗递消息之人,否则,我怎会如此凑巧地在将要步入金月园时,偶遇那侍女?而在柳园内,最熟悉我行踪的人,只有塔娜!
      塔娜?那个有着明亮褐色眼眸,常常挂着一抹浅笑的女子会暗中陷害我?
      不可能!我不相信!但转念一想,我和她相处实际不足一月!对她的印象,也大多源于表面的接触,对其内心和背景,我其实知之甚少!再者,古语云,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危机四伏,险恶重重的皇宫中,又有谁能真正可信?自古以来,为了皇权,父子、兄弟相互猜忌、残杀尚数不胜数!况一个服侍我的侍女?
      想着,我不由深深叹息!怅惘间,父皇那闪现着忧虑和怜惜的眼眸又浮现脑海!
      父皇应该是信我的!不过,兹事体大、关乎宗庙社稷,既便他心底相信我,也不得不得做出一番样子,以塞众口。毕竟,今日所有证据都于我极其不利!
      再者,从现下的情形来看,今日投毒事件之幕后指使,必是父皇的近臣或其身边之人,且意图非常明显,力图借父皇之手除掉我。而有此心之人,据眼下看来,唯有乌汗和诺尔!假若幕后指使果真是这二人,而父皇今日又不如此而为,那么乌汗必然会力争将案件移交刑部。那时我就难免受苦,甚而会遭遇不测!想想,假若此时我命归黄泉,他们便可以说我是饮罪自尽。这样一来,既可以掩盖事实真相,逃脱罪责,又能如愿地除掉我。于他们,岂不美哉?
      如此看来,父皇软禁我也算有利无害了!
      然而,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当时,那碗药,确实是我端进房的。倘若一直查不到真凶,而乌汗之流又据此不放,到时候父皇既便有心维护我,只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可很多时候却也身不由己。娘的惨死,便是极好的力证!

      第二日一早,一个陌生的侍女前来为我梳洗。她进房的一刹,我立刻明晓父皇和蓝诺也必如我昨日所猜测的般,已经将柳园所有侍女悉数换掉了!虽然塔娜嫌疑最大,可也不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想到他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一直悬于半空中的心,渐渐落了地。
      然而,事情一日没有水落石出,我便不可能完全不挂念于此,虽然心底也知那于事无补。故而,便尽力找些事情做,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思虑多时,终于决定还是做一幅刺绣。至于刺绣的主题,我选定了红苏园。之所以如此,有三个缘由。一来,自己本极爱那里,虽然它坐落于坟茔之上。二来,那儿是娘生前最爱的地方,我希望以此来纪念娘。三来,我和父皇,除了血缘关系之外,相识还不过一个月。他能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对我持信任态度,且还变相保护我,真真也算难得!不管他如此,是因为对娘心有亏欠,还是真心待我这个女儿,我都希望感谢他。可他是一国之君,天上地下,只要他想要的,什么没有?我以为只有用自己的心血和双手制成的这幅刺绣,才能极好的表达我之心意,也才是送他的最好礼物!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刺绣的花样已经描了大半,侍女也陆续为我备妥了绣架、绣针、上等锦缎和各色丝线。
      一晃三日过去,事情依旧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心下不由开始有些暗暗着急。奈我无计可施,只好强压住心中的惴惴,专心绣红苏园。所幸,在全神贯注地穿针引线中,心底那份焦灼,被我渐渐抛至脑后。到得后来,我索性夜以继日地绣,吃、睡皆移至绣架旁。非我感工,实在是一旦卧于床上,便杂思纷呈,辗转反辙,难以成眠。精疲力竭,倦极反倒容易入眠。虽然,休憩时间不长,总好过一点不睡。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红苏园已经绣了大半。
      这日,累极,我又趴在绣架旁的几案上睡着了。正朦胧欲梦,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谁?迷糊中,我不由暗暗一惊。
      谁会在此夜阑人静之时,冒父皇之禁令,光临我之卧室?
      疲倦之极的我,实在无力撑起身子,便继续佯装熟睡。
      来人伫立片刻,方举步,轻轻向我走来,似怕弄醒我般。待到身旁,一阵淡淡的冷香,袭入了我的鼻。当即,我便知道了来人为谁。
      正要勉力起身,却听他在我身旁重叹道,“妹妹,一切都过去了。塔娜已经自杀,她遗书一封,供认了所有的事情!案子算是了解了!”稍顿,他继续说道,“虽然,幕后真凶并未明目彰显,但我以为他心底必是有数的。”说至此,他语气陡然由无奈转为愤恨。
      塔娜?果真是她?!那个看来纯善、温和的女子竟然出卖了我?这一切,真真如做梦般,让我难以相信!可事实毕竟是事实!怔想间,点点心痛之感油然而生!
      然而,塔娜毕竟只是个地位卑微的侍女,她的背后必然另有其人,不知这人到底……
      斯时,只听蓝诺又怒意斑斑地说道,“这笔帐,有朝一日哥哥定会连同以往的,一同为你讨回!”
      以往的?看来事情真如我之前的猜测般!
      以今日朝廷之局势,父皇要扳倒乌汗,并非难事。但,从蓝诺昨夜的言辞和语气中,已能猜测到:虽然父皇和蓝诺皆知幕后乃乌汗,但一定没有确凿证据。否则,以蓝诺的性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惩治他。既如此,父皇也唯有面上装作不知,将案子不了了之。不过,反过来说,如乌汗这样位高权重,却不知收敛,还一味在父皇面前玩弄心机和计谋,甚而以父皇为棋子的朝臣,精明、睿智的父皇安能容他?我想父皇这回之所以不为追究,除了证据不足外,恐怕更重要的还是时机未到。如父皇这样的明君,就算他真要除掉谁,也定要名正言顺,万人折服。这,便是父皇!
      况且一动乌汗,便必然涉及诺尔。因为这二人乃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彼此相依。而诺尔乃皇长子,且又是已故皇后萨雅嫡出,虽然那尔泰一脉早已被除,但是其影响力在紫谰国并未完全消除!倘若父皇仓促行事,势必引来朝野动荡!再者,既便父皇真心爱娘,视我和蓝诺为心头之肉,也不敢说他便一点不虑及诺尔。不管萨雅如何,诺尔毕竟也是父皇的亲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取舍,必然极难。更何况,现在并未到抉择之时。故而,就这两点来看,父皇此刻一定不会有所行动。
      思虑间,点点轻轻地下沉,从绣面上传来,扰了我的思绪。
      正疑惑不知,蓝诺柔声夸赞的话语在耳畔悠悠响起!
      “妹妹,绣得真好!”稍顿,他轻叹道,“想必是送给他的吧?你慧心如斯,真……”余下的话语全化为了他口中的深深叹息。
      就在这时,阵阵暖意透过发丝从头顶传来。我想大概是他温暖的掌心覆上了我的头吧。旋即,他的手若鸿毛般轻柔地开始梳弄我的发丝,一遍遍,却又极小心,似很怕一用力便损折了它们般。
      不知为何,一点点不妥之感油然心生。正想起身,只听蓝诺又说道,“妹妹,你不会怨哥哥多日未曾来看你吧?其实,我……”说着,他又停住话头。静默良久,才喟叹道,“妹妹。你只需记住:为了你,哥哥可以死!”
      死?这个字,似一根铁棒,狠历地戳穿了我的心,又似一把利刃,在我心灵深处的伤疤上重重地划了一下。我的心不禁一震!
      斯时,往昔的记忆又浮现脑海,那一幕幕,让我凄悲哀恸!
      心潮澎湃,滔天雪浪,无情地击拍着我的心。斯时,我再也难以装睡,猛地一下站起身!
      蓝诺若触电般霎地收回手,他那双幽蓝若海洋般的眼眸顿时蹦射出无比的惊诧!眨眼间,他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旋即,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房外走去!
      “哥!我不要你死!”情急之中,我不加思索地冲蓝诺喊道。
      正要走出房间的蓝诺不由一僵,蓦然停住了脚步。
      话一出口,我脑子立时“嗡”地一下!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违背了自己当初对夜浮生的承诺?
      我茫然无措地一下坐回杌凳,怔怔地望着绣架。
      蓝诺静伫片刻,方甩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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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有话说,请看侧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扑朔迷离心意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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