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画妖》木别叶

5、五 原来是他不是“他”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脑子有些许的停顿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发生了何事。茫然无措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平躺在一间小屋的软榻上，身边围满陌生面孔，耳边炸开杂七杂八的声音：

　　“你醒了？怎么晕倒的？”“肚子饿了？……”

　　“她醒了？”一个冷淡毫无情绪的声音传来。人群散开一角，露出一张熟悉的年轻脸庞。是他！

　　我挣扎坐起急切地唤他：“纸将军，你还活着！纸将军——”

　　微弱的呼唤被嘈杂淹没，他淡淡望了我一眼，冷声吩咐：“人醒了没事了就请她出去，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祭祀一会正式开始。”

　　他转身欲走，我站起身一把抓住他衣袖，哽咽道：“纸将军，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皱了皱眉，象看疯子似的看着我：“什么将军？我不认识你。如果你还头晕我可以叫人扶你到内堂去休息，如果你没事了可以到殿外等候观礼，一会祭祀就要开始，请你不要妨碍我们。”

　　他头也不回的往祠堂正殿中走去。他冷冰冰的话刺痛了我，我失魂落魄地追上去。

　　正殿中央忽然卷起一股风，吹乱了祭祀用的摆设，香烛香灰满地，尘灰飞扬迷住我的眼。我来不及揉眼，感觉什么东西跌落我怀里。是一卷画轴！双手捧起画轴，徐徐展开，一双战靴，一把乌鞘剑，剑柄上栩栩如生的红丝结，银白色的铠甲，黑红色的披风，英挺威武的身姿，熟悉的画面一一呈现在我眼前。还有那张熟悉的脸，剑眉紧蹙，薄唇紧抿，目光凝注在远方……

　　我的心猛然停止跳动，画像上一行小楷字，“明明威将军指挥佥事陈平之像”。纸将军原来是他！难怪他总说他早已不在人世，他只是一缕魂魄；他总说我听不懂的话，他也不明白我的话，是我一直误以为他是另一个“他”。

　　温柔的他，忧愁的他，微笑的他，取笑我的他，认识之初冰冷的他，倒叙式的重温在我脑海。我的心好痛，我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吗？

　　一滴泪泫然而落，滴在我的指尖，我触电似的挪开。眼泪继续跌落在纸上，慢慢晕开，将陈黄色的画纸浸染成淡黄色，一朵小巧婉约的水花盛开在画中人的右手背上。

　　“对不起，把画还给我，”一只手扯住画纸的上方，是那个陈氏年青人，“你怎么哭了？”

　　抬起泪眼看到那张和纸将军有几分相似的脸，我揉了揉眼：“没什么，只是被香灰迷住了眼。”

　　松开手，画像回到陈氏年青人的手中，我木木地转过身朝殿门外走去，一步一步艰难而沉重。殿内正堂是祭祖仪式开始的声音，殿门外挤满观礼的人群，我已不忍听不忍看……

　　“将军陈平，字靖文，性颖敏恢豁，貌清而伟秀，韬略雄才，戎马一生，安朝庭定祸乱，累树战功，升指挥佥事，阶明威将军。后征战云贵，战死沙场，享年二十有八。终身未娶，无子，过继其弟三子为嗣。及后世子孙迁徙他处，开宗立祠，奉将军为陈氏二世祖。”

　　陈旧的画面穿越历史的尘埃，定格在我面前：征战前，温婉聪慧的女子素莲，将自己亲手编织的平安结，系在陈平将军的佩剑上。素莲为将军披上戎装，斟满祝捷酒，高唱战歌饯行。将军承诺一年后凯旋之日，荣归故里与素莲并结连理。无奈一别经年，将军征战不归，素莲思念成疾，药石无效，郁郁而终。五年后将军归来，唯见一抔黄土一座新坟……

　　殿门外拥挤的人群没有留意到我的异样，我轻轻唱起那首歌——素莲为将军饯行的战歌：“君欲定国安邦辟土开疆，我为君高唱战歌送君往，一丈城墙一丈盼，十里烽火十里殇，我将祝捷酒斟满，与君醉万场，愿君早日归来凯旋还……”

　　纸将军，从始至终你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现在我知道了；从始至终你没问过我我的名字，那么，你就把我当做素莲吧，我愿是你心中的“素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