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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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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LDEN的夜总是充斥着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当凌隽从舞池中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还不是特别的尽兴,不过对于今夜的凌隽而言,“尽兴”这个词,恐怕也很难属于他。凌隽走到吧台前,调酒师已经很熟练的开始调着Bloody Mary,他的目光在场子里很随意的逡巡,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
起先他并没有注意到吧台另一边的那个人,第二遍扫视的时候才在那张脸上停留了很久,大约审视了五分钟以后,凌隽端起那杯Bloody Mary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等走了近了,才发现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周承睿?”凌隽用一种诧异的口吻打着招呼,然后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你离开Las Vegas之后就没消息了,原来你也回了港城?”
这个叫周承睿的仰头把烟呼出去,仿佛是因为刚才深吸一口而不急着吐出去的缘故,喉咙有些干疼,端起他的那杯蜂蜜杰克丹尼灌下去以后,目光仍然有些迷茫。再转头看向问句的发问者,呆了一会以后笑开了说,“HO HO HO Holy shit,前天刚回来,谈生意。好多年不见了啊,现在隽哥在哪儿发财?”
这口烟一吐出来,凌隽就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大麻的气息,加上周承睿那副神志不清的模样,眉头一皱,“发财你个头,你什么时候沾上这玩意了?”说着劈手就夺了他手里的烟屁股和酒杯扔到一边,拎着他就往卫生间拖过去。
那个还在□□的周承睿被拖下椅子跌跌撞撞的被拎着走了好几步,才反应慢半拍的开始剧烈的挣扎,“喂喂喂喂喂!800美刀一根的东西,你太浪费了你……我操谁踩我脚了!”
而另一边的凌隽几乎是把他的反抗当做空气,任他怎么挣扎都不管,不过要是搁在平时,凌隽是绝对拖不动周承睿的,可谁让他是吸毒的那个,正飘忽着什么力气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因此三下两下就被提溜到了卫生间。凌隽一脚踹进去以后,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直到了洗脸池大半池的水,才按着周承睿的脑袋下去,“800美刀怎么了,就算再贵我也一样给你扔了,好的不学学坏的,你怎么就没点长进啊你?”
“WTF,一点没变啊还那么尼玛败家,操。”那个被按在水里的人还在嘀嘀咕咕没完没了,许是烟劲上来喉咙像被扼住一样而使得呼吸困难,又被凌隽那个手劲不长眼的勒到半死,整张脸和水面亲密接触,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一大半。他双手支撑着池子起身,转头就喷了那个罪魁祸首一脸的水,“谋杀是没有用的,得跟我结婚先,不然没份分遗产哦。”
“操!”凌隽一脸嫌恶的用手抹掉脸上的水,侧过身子就打开水龙头掬着水冲脸,“放你的屁,老子跟你结婚?你以为这里是温哥华呢?中华人民□□国婚姻法里还没有通过同xing婚姻。”
温哥华,那个对于凌隽来说,曾经很陌生,后来很亲切,现在又很陌生的地方。其实现在想想,那段时光应该是凌隽这二三十年来最为快乐的时光,尽管那时候生活很艰难,有上顿没下顿,而且每天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黑手党干掉。
周承睿脱了外套擦擦脸,“只要我乐意,哭着喊着宁愿违法也要嫁我的男人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你怎么的?”说着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外套直接丢过去拍在凌隽的脸上,“幸好今天刚赚了五千万,不然你得赔我这一身衣服。”
“呸!”凌隽接过他扔过来的衣服,“知道你周大少继承了家业财大业大,啧,可惜啊可惜……”
凌隽的眼睛在周承睿的身上溜了一圈,走过去搭在他的肩上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既然你现在发达了,是不是——该给老朋友表示表示?”
周承睿也是抹了一把脸,“这话说的跟你落魄似的,”他顺手把支票本和钱包在手里掂了掂,“你要我表示是吧?其实就是孝敬是吧?来来,你想要哪个?”
凌隽笑眯眯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副见财眼开的鬼样,“你有这个觉悟为兄很是欣慰啊……你知道的,我一向是有财不嫌多,我不介意你都给我哦,真的。”
周承睿大大方方的把东西揣起来,“WTF,这点小数目算什么,给你10亿要不要?”话音刚落,马上又呲牙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一笑,伸手直接解了裤子的拉链,腰部往后面的水池台一靠,“来,10亿,自己来赚。”
凌隽猛翻了一个白眼,上膝盖就踹过去,“既然你这么主动,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个刚刚还笑的一脸□□的人赶紧跳开,拉起拉链整理好裤子,又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我操,我刚回来你就灭了我的烟把我拖着来,给你好处都不要,搞毛啊?”话是这么说的,却是一点也不见生气的样子,抬手揽过凌隽的肩膀,“诶,这么多年没见了,想我了没?”
凌隽也是笑笑,周承睿啊,他还是这个样子,自从回来港城,他就觉得很多事都变得物是人非,就像这个GOLDEN,仍然充满着傅九川在时的味道,即使在何胖子统治的时期里,他依然觉得GOLDEN是GOLDEN,然而人呢?港城再也不存在傅九川的名字,唯一认识的那几张脸,比如夏为延,尽管他依然死皮赖脸的照着以前的叫法“老四老四”的叫,但他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夏为延,早就不是当年他认识的夏为延了。只有这个周承睿,一点都没有变。这仿佛让他想起了那个时候在拉斯维加斯,他们一起闯荡江湖的岁月。
凌隽拍下他的手,斜瞟了周承睿一眼,“想,日思夜想,满意了吧?啧啧,说起来,我还以为你离开之后会回温哥华,真没想到在港城碰到你。”
周承睿笑弯了眼睛,却没把手收回来,一路夹着他走出去,丝毫不管旁人的侧目,“想了就行了啊,你懂的,我最容易满足了。”
两人就这么闹着闹着回到吧台,周承睿又要了两杯酒,重新摸出烟夹点了根烟草,“既然没有可回的地方,就到处走走,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生意,二是……”周承睿抬头看了一眼凌隽,“说实话,惦记你们了。”
凌隽转着手里的酒杯,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两人之间仿佛有那么一会会的沉默,凌隽连着灌了好几口酒,然后才敛眉低低的问了一句,“你……离开之后,还有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凌隽心里是这么想的,虽然回来了这么久,耳边时不时的有人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但是像今天这样自己问出来的,还是太少太少,这一年他刻意的去回避这个名字,犹如魔咒和梦魇一般,可在周承睿面前,一切又变得那么的真实。
周承睿跟着凌隽喝了好几口,满嘴都是甜腻的味道,等凌隽说完了那话,眯着眼对他喷了口□□,“现在没有了,你差不多也醒醒吧,过去的不能总过不去。”
说着,又是一阵令人唏嘘的沉默,在烟雾之中,周承睿好像也有些迷蒙,凌隽的这种情绪他不是没有感觉。当年那些事历历在目,只可惜情深缘浅。
周承睿环顾一圈周围,“好丑的妞,这谁的场子?太没品了。”
凌隽“哼”了一声,一巴掌冲他的脑袋拍过去,“放屁,我没品?我再怎么没品也比你眼光强。我就奇怪了,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有暴发户潜质的儿子?”
周承睿麻劲上来止不住各种微笑怪笑□□,“早说是你的场子嘛,怪不得这男的都挺好看的。哦,你说到我家,我爸经济制裁我那几年,要不是你接济我,我早饿死街上了,如今我暴发户的模样难道不正常?”
“当年接济你的可不是我,是九哥。”
凌隽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平静的像是没有丝毫的波动。那时候的周承睿真的很惨,傅九川把他从拉斯维加斯的街上提溜回来的时候,他是真的要快死了,被不知名的某群黑手党暴打,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整张脸也都是青紫的,傅九川把他一路背到几公里以外的小诊所,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最后他们借了几万块的高利贷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扯回来。那个时候凌隽也觉得很奇怪,以周承睿的家底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和他家老头子闹崩盘,一个人跑出来混又到处得罪人,他那脾气又太臭,死活不肯向家里求助,还好他福大命大,鬼门关前碰到傅九川。
周承睿撑着下巴灌着酒,头是越来越晕,“瞧瞧,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想起他是把?九成了你的刑,烙在心里不疼也成了疤。你现在变得真像他,真像……我走的那天,是九月九号,九点的飞机,这辈子就注定绕进这‘九’里了。哈,还真是够孽缘的。”
没错,这缘确实孽缘,也许傅九川真的是什么妖孽转世,就像这大麻,明明沾上的时候是那么揪心的恶心味,但就是戒不掉,怎么都戒不掉。人这一辈子总是会碰上那么一个谁谁谁,烙在心口上痛的要死,可又怎么都过不去。
凌隽没有再说话了,周承睿也没有。
这个时候有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过来搭讪,周承睿狠吸了一口烟吹在她的脸上,嘘了两声就搂住了她的蛇腰,也不管凌隽是什么表情,直接就走去风流快活。这才是周承睿,他不是拉斯维加斯那个落魄少年,他说的没错,只要他愿意,自有一大批男人女人愿意为他献身,他也乐于在风月场里潇洒,女人眼里的高富帅,二十年以后做钻石王老五,就是不知道,在午夜梦回,远离醉生梦死的时候,他会不会怀念那个一无所有的小时光,还有曾经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以及那些他真正动心过的女人们。
然而,人生,都是回不去的。
凌隽从GOLDEN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的一塌糊涂,他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战神,发了一会怔,决定今天步行回家。和老朋友重聚这确实是值得高兴,但今天的凌隽,心口上仿佛堵着什么东西,怎么掏都掏不干净,毫无理由的。
今夜的红街依旧弥漫在淫靡的气味之中,这无月又无星的港城夜色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吸附着个中活物的灵魂。红街有很多很多的深巷,只要你不拐进去看一看,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里面有怎么样的一副光景。就像阿K第一次跟着夏为延到GOLDEN的时候一样。
这又是一个幽深的巷子,每次凌隽路过从来没有往里面看上过哪怕是一眼,所以他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是这么的适合打巷战。绝好的容身之处,能猝不及防的给你致命的一击。他停下脚步,明显的觉察到那一丝不寻常的杀气,再一转头环顾四周,对面的按摩女郎仍然在街边秀着大腿,旁边的烟草店仍然围聚着三三两两的吸du者在□□,一切仿佛都如常一般。
他再次抬步,就在那个巷子口的时候,心口的黑洞迅速的扩大,一直湮没了整个脑部神经。
眼前是一片漆黑漆黑,耳边是机器轰鸣的声音,夹杂着街边嘈杂的人声、车声、叫卖声,再然后这种声音逐渐远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那种机械声,再之后连机械声也趋于平静。凌隽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水声,但是声音离自己极远极远,眼皮重的完全撑不开来,黑色是所有的可见。
直到水流的冲击打在耳朵的鼓膜上,思维的迷惘突然被刺骨的冷意给激醒,睁开眼的一瞬间又被水的涩意所刺闭,头发和领口被狠狠的往上一勒,上躯猛力的一抬,这深夜的天空还是一如刚才,无星又无月,黑的让人压抑。被甩到冰冷而坚硬的柏油路地面上时,肩膀被砸的生疼生疼,奇怪的是,凌隽此刻在想的是——我怎么到黄松江来了。
半个小时之前,凌隽正走到那个幽深的巷子口,前脚刚刚踩上去,后脚还没有跟上的时候,巷子里就突然钻出一个人影,以极快而又老练的速度将手中洒了迷药的手绢蒙向凌隽。不消一分钟,凌隽就被轻而易举的放到。然后在两个男人的合力之下被扔进轿车的后备箱,整个流程干净利落,统共不超过三分钟。
黄松江的江面上,铺陈着泥沙的色调,只是在夜色的笼罩之下,除了一片黑还是一片黑。从凌隽这个角度看过去,江面上的螺纹圈一波又一波,十分的清晰,他突然想到夏为延曾经跟他说过,这个叫做暗涌,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一旦人卷了进去那就在劫难逃。
是啊,在劫难逃,看上去现在,他也是在劫难逃了。
要是换做平时,凌隽也不是打不过这一群人,只可惜他刚刚被灌了迷药,这会虽是醒转了过来,但浑身上下的肌肉一点都没醒过来的痕迹,疲软的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为首的男人穿着皮夹克点着烟,对着地上的凌隽一声冷笑,然后把烟头往他手臂上一戳,“小子,咱们无仇无怨,我啸哥呢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可别怪兄弟们招呼你的时候,不留情面啊。上!”
随着这一声“上”,周围原本围着的七八个小混混集体就冲了上来,也不知道是谁,一把把凌隽给提了起来,冲着他的腹部就扔了拳头过去,一拳打的凌隽就想吐胃水。凌隽的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还没等痛意传输到大脑,一个左勾拳就勾上他的下颚,整张脸都被打了歪过去。对于这个时候的凌隽来说,他毫无招架之力,从头到脚几乎都被招待了一遍,而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收了谁的钱,他为什么会被殴。
血腥的味道从喉头涌了出来,顺着唇角留了下来,他听到刚才那个皮夹克男在后面幽幽的说了句,“我操,你们揍人呢还是弹棉花?妈的四哥说的话你们当屁啊?没听要往狠里揍?”
凌晨三点的黄松江岸边,已经没有了三个小时前的喧闹,那个叫啸哥的皮夹克男以及他手下的一群小喽啰都已经悉数清场,唯一被留在现场的,只有那个被打的几近昏迷的当事人。凌隽趴在柏油路的地上,他能感受到胸腔的疼痛,他其实是在想,肋骨大概是断了几根。江风吹过来,显得有点冷意,但是再怎么冷的风,也及不上心口的冷。
黑色的宾利车驶过来,停在距离凌隽五十米的路边,凌隽费力的抬起头,挣扎着伸出手,好像是渴望着车里的那个人可以走过来拉自己一把,然而车子里的那个人,只是投给他冷漠的一个眼神,冷漠到毫无任何情意可言,再然后,凌隽听到宾利车的发动机缓缓启动,叫嚣着沿着来时的方向,继续驶离。好像他们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我们好像才刚刚认识吧,你就把我当兄弟?
——我没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知己。
——想留下?
——没,我只是觉得还没和你喝够酒。
——我们既然志同道合,现在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怎么样?
——如果现在,你和我只有一个能活,我倒希望是你。
——为什么?
——有的时候,留下的才是最痛苦的。
——你心里面有心事?
——其实我心里只有一个人。
——不明示的话,我始终不知道你对我有几分。
——怎么样,你跟不跟我走? ——走?去哪?
——拉斯维加斯。 ——我跟你走。
——不是去拉斯维加斯? ——不,我们先去温哥华。
——温哥华?去那里做什么? ——结婚。
——最后问一次,你,后悔么?
——从来没后悔过,我说过哪怕和所有人为敌。
——我想过很多个结局,好的坏的都有,但我们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爱你。
——一如当初,从未改变。
我不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我现在好像有一些懂了,说好的奋不顾身最终只有我一个人飞蛾扑火,烧到全身尽成灰烬也不曾回头,而夏为延,终究还是比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