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番外》月影沙丘

2、刹那间的相遇

　　烟萝总认为她第一见到殷念远的地点是在皇宫。殷念远对此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却也不多做辩解。
　　殷念远第一次到京都，看着满城的繁华，眼中尽是漠然。太子与九皇子回宫了，殷念远一个人住在客栈里。他自是清楚，要将他引荐给帝王，是要一定时间。只有恰到好处的引荐，他才能尽快得以在这片繁华之地站稳自己的脚跟。
　　今日还未收到来自皇宫的消息，殷念远算了算，自他到京都起已近半月之时了。不过还好，他并不急。曾为刺杀某一江湖人士，他便有潜藏半年有余的记录，只为了一击必中。而且这半个月来，他也算是从各方面了解了一下京都的状况。不过他所听闻最多的，要算是垄断京都经济的首富邬氏各式各样的诡异传闻。
　　天还未放亮，怀城街上的小商贩们便已行动了起来，将“一日之计在于晨”完美地在京都这座城市里演绎了一遍又一遍。待到日上三竿时，怀城街上已是车水马龙，喧嚣不断，一道道悠扬的吆喝声在街道上此起彼伏地飞扬而起。
　　殷念远靠在楼上窗边，静品着手中的茶水，目光清冷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耳中静静地听着不远处几人谈论朝政的言论。
　　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瘦小地身影紧紧怀抱着一样物品从一拐角处向街道上快速跑过，如同一过街的小老鼠，对着路人充满了防备之色。是的，小老鼠，因为那孩子的防备带着警惕，带着害怕。一时无聊的殷念远突然来了几分兴致，目光一直随着那孩子在人群中躲闪的身影而移动。
　　那孩子的衣着，虽称不上华丽精致，有些泛旧，但也不是什么普通地平常人家能穿上的，想来家境也不算太差。也许“他”是某落魄商家的孩子，也许“他”是某家地位低下的侍妾生养的孩子。
　　满是恶趣味的他一时兴起，在见到四周无人看向他这个方向后，一个跃身，跳出窗口，飞速闪身到屋顶之上，随着孩子的步伐进入了一偏僻的陋巷。
　　他看着那孩子在一扇门口处左右徘徊，犹豫了许久后才朝里边叫唤出声。
　　孩子的声音很清脆，如银铃声，带着女孩儿特有的娇嫩。
　　那一刹那，殷念远有些愣怔，他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跟踪的孩子竟是个女童。不过女童又怎样，反正他一时无事，既然跟到这了，他也就看看这个如小老鼠一般的女童要做些什么。
　　又是一个翻身，殷念远轻轻从屋顶上翻身落在女童站立门口的梧桐树上。
　　树梢的树叶因殷念远的下落而微微晃动，发出细细地沙沙声。响声惊动了树下的女童，使得女童顿然有些紧张起来，更加用力地抱住怀中之物，满目防备地抬头看向殷念远所在树枝位置。
　　那是一张消瘦却秀雅无边的面孔，可想而知，这张脸长大了该如何个引人注目。只是这女孩儿眼睛里的防备之色太重，行为表现地也未免过于小心翼翼了点。这不由让她的较为出众姿容大打了几分折扣。
　　女童谨小慎微的神态，让殷念远一时大感熟悉。突然间，他知道自己为何要跟踪这个女童了。只是因为她像他，像极过去的那个他。那种时时出现地防备，不仅仅只是因为其自身缺乏一定的安全感，还有一种是因为遭遇他人过多的鄙夷衍生出的自卑感。
　　女童警惕地打量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得不放弃了再一次对头顶树枝地打探，而是转而紧张万分地看着眼前的木门。
　　门开了，走出一位白须老者。
　　女童递出紧抱怀中的一柄染满斑驳锈色、很是普通的匕首，恳求老者给她在上面刻上两字。
　　女童没钱，被老者拒绝了。
　　门再次合上，留下女童一脸颓色地站在门口。
　　殷念远出于难得的同情感，翻身跃入老者家中，找上老者。老者接到钱，自是喜色颜开，但他也未忘了方才突见殷念远出现时的畏惧，急打开门，叫住转身要走的女童。在女童千恩万谢的言语中，给女童仔仔细细地刻上了“烟萝”二字。“烟萝”，是用小篆刻写地，在磨去了锈色的钝匕首上，显得格外的精美。
　　女童欢喜地抱着匕首走了，她自然想不到曾有人在背后帮过她一次。
　　几天后，殷念远被太子成功推荐给了当朝帝王。数月之后，殷念远被帝王委以重任，挥军北上。
　　四年后，殷念远凯旋而归，满城欢庆。九皇子连同其他一干皇族贵子于庆和楼为他设宴庆功。殷念远对此事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夜色深沉时，殷念远婉拒了众人邀约转战清风阁的邀请，拒绝了左右随从的陪同，一个人漫无目的徒步行走在京都各大街小道上。
　　夜色中，诸多商家早已歇业，但也有某些街道依旧繁华宛如白昼。玲琅满目的吃食，花样层出的灯景，在这微带寒冷的夜色里，掮客熙攘，红粉娇笑，有道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蓦然间，殷念远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紧搂一大包袱向着不远处的典当房疾步而去。在殷念远不紧不慢的脚步中，两人差身而过。借着左右阑珊灯火，殷念远清楚看到了少女眼中深含着的冷漠与警惕，以及面孔上隐隐显露而出地坚毅与果敢。
　　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淡眉、秀眸，十二三岁的少女，如同秋寒里一株含苞待放的素菊，开始隐隐展露属于她豆蔻年华的秀美姿容。
　　少女身上的衣裳很是普通，但看其形容，隐隐有几分闺阁秀女的气韵，只怕不是一个小小的家奴说的过去的。不过会前去典当房典当衣物，其家境自是不大如意。少女面孔上的坚毅，看来也是为生活所迫。
　　少女一步走进典当房时，双眼却不由犀利地转身向身后看去。但她依旧是没有找到那道打探的目光，只得紧了紧怀中的包裹，微沉了下眼，果断走向了柜台。
　　三个月后，殷念远听到了邬氏二小姐大雪天与人私奔被抓的消息。一时间，满城风雨，只为这一败德少女而叫嚣着。
　　很久很久之后，殷念远才发觉，或者他们两之间的缘，便是从那两次相遇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