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曲上莲》梨园殿主

28、第二十八章 雷氏族长

　　我整个人因为寒冷而战栗不已，浑浑噩噩间并未留心华天倚絮絮叨叨的话里的含义，而就在暖意开始驱散我体内寒气之时，外头行进的马车停了，莲儿的脑袋探进来：“先生，到歇脚的客栈了，咦，小公子怎么了？”

　　华天倚将我团身一搂抱入怀中，然后钻出马车：“去让店家烧桶热水来，老夫要给小奕针灸推拿。”

　　猿奴在一旁喔喔的叫唤，仿佛有些急躁，只听华天倚沉声道：“猿奴，你乖乖在门口守着不要闹腾，小心吵着小奕。”

　　华天倚不怒自威的声音带着极有力度的安抚，猿奴不再乱嚷，乖乖没了声音。

　　我被抱入客栈，入了客房，很快店家照着吩咐在后头的木桶准备了热腾腾的水，莲儿将所需用具摆放好，出了门去。

　　华天倚抱着我在浴房里解去我的衣袍，将我赤着上身放入浴桶，又取过砭石和随身的金针，在我头顶沿着肩颈悉数扎入。

　　小半个时辰后，体内的寒气渐渐消弭，我终于安静了下来。

　　全神贯注的华天倚这才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取回针石，“小奕，你再泡会，好了唤一声，老夫就在外头。”

　　我猛得从水中探起伸手拽住他：“华先生，那被盗走的，真的是秦，秦钦懿的尸体么？”

　　华天倚一怔，目光晃了晃，一时变得有些深幽。

　　随即视线挪向一旁，“小奕有话洗好了出来再说吧。”

　　我往自己身上一瞧，顿觉尴尬，脸上烧红，猛地又缩回了水桶。

　　却依旧巴巴看着华天倚：“先生……”

　　华天倚咳了声：“老夫和你说这些，断不是为了吓你的，只是知道若不和你说明白你究竟是不会肯离开南中的，你放心，兰雅会尽快想法子救出她来，到时候老夫送你们一起离开，这里的事，你大可不必再担心。”

　　我咬了咬下唇，无语，华天倚瞧着我，似乎想伸手过来，却半途又缩了回去，吸了口气，再次咳了咳：“思虑过甚伤心累脾，你还是莫要再多想了，一切有老夫在，总不至于骗你这小娃娃不成。”

　　我知道华天倚试图用轻松的语调缓和他带给我的消息对我的冲击，可是，秦钦懿，秦钦懿，我这辈子最可怕的梦魇，最不愿再听到的名字。

　　它就像是诅咒，与这个名字一起的回忆，充满血腥，淫靡，污秽，以及不堪回首。

　　我以为那一把大火已经将一切归于尘土，他那样的人，合该下十八层地狱，能够亲手结束他的生命，是唯一可以让我聊以自安的记忆。

　　可是，这个突然的消息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得我三魂去了六魄。

　　寻常人也许不会多想，可是还有谁比我的经历更离奇的？

　　我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正例，这世界无奇不有。

　　本该烂在土里的尸体在入棺前便已经被做过了手脚，那就意味着从五年前起，就已经有人定下了让他复活的计谋。

　　充分说明那个幕后的人，一定是一个能够忍，也极有耐性的人。

　　而他选择了五年之后动手，也一定说明一切已经尽在掌握。

　　越想，越觉得内里的诡异，一股森然的寒气不由自主的从身体里窜起。

　　我的复活是不是从一开始，也并非是一个不被人知的秘密？

　　也许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有人在暗中窥视着我？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如果要再落入秦钦懿那样的变态手中，那我宁愿死。

　　“小奕，小奕你看着老夫，看着我！”浑浑噩噩间，有一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晃动了几下，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一种博大的力量，将我从混乱中喊回神，正对上那双永远清风朗月的眼：“小奕，你看清楚，你是莫奕，只是莫奕，不要让你心中的恐惧把你击倒，拿出你的勇气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真正不可战胜，也没有什么坎坷不可逾越，惧怕，只会让你失去先机，就像你面对摄政王一样，你并不孤单，也不渺小，你的身后，有老夫在，有水晶阁，有你的兰雅妹妹，还有猿奴，朗朗乾坤，再强大的对手，也不可能没有弱点，我们能过去的，嗯？”

　　我愣愣的，有些懵懂，可是华天倚和煦的气势中带着一种沧桑轮回的百转千回，听入耳，漫入心，如枯草润泽，涸土淋漓。

　　四肢百髓，渐渐舒润，天顶一点清明，渐渐豁然。

　　死都死过两回了，涅槃重生，之前我未怕过，如今，我也不会真怕！

　　更何况，是的，我还有兰雅，还有猿奴，我不仅仅只是一个人在活着。

　　神智的回笼让我注意到刚才他的话里透露的意思，却又大动，“先生……”我刚想要说什么，却看他突然目光闪烁，侧耳动了动，突然伸出食指朝着我做出了个噤声的动作。

　　低头附耳：“好生在这待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做声，明白么？”

　　我点头。

　　华天倚放开我，转身出了隔间。

　　我大气不敢出，泡在热气袅袅的水桶里头窝着，一双耳却支愣着全神贯注听着。

　　这客栈算的上大，挑得房间也是鼎好的，有这么个单间的浴房，只不过到底不是私宅，就是在卧房里头隔开了个小室罢了。

　　前头有个不厚的隔板，用镂空的花纹镶嵌了薄羊皮纸做成，隐约可以看得到对面房间的动静，却是并不清晰。

　　这时候好似华天倚点燃了烛火，火光将他的投影拉得高大，只听他声音不高不低：“都等了这许久，何妨现身一见？”

　　我心头一跳，就听门口吱呀一声慢慢被人推开，一个陌生的，混亮的声音：“冒昧夜访，华阁主不会归罪我雷某人唐突吧。”

　　华天倚不温不火道：“岂敢岂敢，老夫只是甚感困惑，早闻雷族长在与图梁坝土司沃崁一战中不幸身亡，本还觉得少族长你年少英雄，端的是可惜了了，今日能得见族长安然，倒也欣慰的很。”

　　“呵呵，华阁主过奖，承蒙您惦记，哈哈。”对方爽朗一笑，也不知听没听出华天倚语气里的调侃，接得倒是豁达。

　　随着笑声，人已经入了内室，反手将门掩上，却听华天倚道：“不知我那外头的小友可有给族长添了什么麻烦没有？若是有不敬之处，还请瞧着老朽面上网开一面。”

　　那雷族长显见得长得甚是高大，进了屋子人影亦投射在羊皮纸墙上，晃动起来足足长了华天倚大半个头颅，瞧着他像是一屁股坐下，道：“您老放心，雷某人不是鲁莽之人，岂能不知分寸，这屋子外的大家伙定然不敢伤着，也就撒了些让他安静睡会的药，您老不必担心。”

　　华天倚唔了声，并未再言语。

　　却是雷族长又道：“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阁的阁主，早听人说起，某还不信，您老又怎知某便是雷家族长的？”

　　华天倚却不答反问：“老夫还是失算了的，本以为是爨氏做的手脚，如今看来，大家却是都被雷族长你给耍了一回，不仅是老夫，全天下怕是都看错了南中的形势了吧？”

　　雷族长哦了声：“华阁主此话怎讲？”

　　“老夫身上这千里追魂蛊引来的不是爨氏的人，却是早抱了朝廷殒身了的雷族长你，这不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么？”

　　屋内许久沉默，有些许无形张力，即便隔在一隅，我也多少能感觉的到异样，不过那一室里两个人却相当沉得住气。

　　唯见随着烛火摇曳的人影狰狞扑闪，也不知是谁的影儿压着了谁的。

　　好半晌才听那个雷族长道：“华阁主果然博学闻广，什么都瞒不住您。”

　　华天倚还是没声音。

　　“那，华阁主您可猜得出某的来意？”

　　华天倚淡淡道：“雷族长您既然通晓南中的事，怕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老夫在南中王府的事，想必阁下都已经了如指掌，所为何来，可用老夫说？”

　　雷族长好一阵大笑：“华先生恕罪，非雷某不敬，委实是真佩服，我雷俊一向喜欢爽快通达之人，说话也懒得绕三叨四，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华先生与摄政王已有嫌隙，您在京城可算是树了大敌，水晶阁虽说天下第一阁，然自古以来你们中原人都忌讳什么功高震主，原本还有个摄政王能替您老全个面子，现在怕是难了吧，当今朝中几位权贵，对水晶阁多有掣肘，您老要不要考虑考虑换一个更诚心实意的朋友，或者说，联盟呢？”

　　华天倚沉吟了会，道：“雷族长，你就如此自信，老朽需要你的帮助？摄政王到底是老夫一手教导的，你以为老夫真怕他不成？”

　　我听着耳朵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我错觉，华天倚口吻里头难得露出几分狂气，这种气势，反倒是有些让人觉得口气忿忿然。

　　回想今日，心中有些黯然，莫不是他真就与秦钧霆有了嫌隙了？

　　人与人，再牢固的情谊，终究还是会随着时光流逝有所改变吧。

　　更何况我虽不懂，却也听过，政治这玩意，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

　　就听雷俊笑得更是轻便：“自然自然，华先生自然无需怕他，却是我雷某人见不得他大殷霸着我南中这块地界夺我矿产，掠我粟米，绝我粮道，坐享其成，先生大才，何必屈居这样心胸狭隘的主子之下，我南中地势雄浑，天险堑利，若是能够得先生助我起兵谋略，某得这块宝地，先生以为可够您流芳百世的？”

　　我想，这个雷俊口气狂，汉话并不地道，然而这说服力，倒是还挺有煽动性。

　　像华天倚这样的人，权势财物，皆是俗物，能够传名后世，却是足够有吸引力的。

　　只是，他不会，真会和秦钧霆做敌人吧。

　　心中奇怪的生出些忐忑，那头又没了声音。

　　雷俊也不催，同样沉默。

　　这种沉默却好似说明，华天倚在犹豫，或者说，在考虑。

　　终于我又一次听到他道：“雷族长，我想你必然认得如今的白瓦纳吧。”

　　“哦，这自然认得。”

　　“我想也是，能杀爨氏于无形，非天下第一的降蛊之术，老夫可否向阁下要一个人情？”

　　“哦？但讲无妨。”很明显，雷俊的口气多了毫不掩饰的欣喜。

　　“只需借阁下的面子与白瓦纳讨一个人。”

　　“谁？”

　　“她叫巫马兰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