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西南局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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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却是在摇摇晃晃中。
半晌才察觉，这是在辆马车上。
我扭扭头，发现自己被裹挟着一条薄薄的蚕丝被，安置在马车略微高起的一侧，华天倚盘坐在一旁，身子微微替我拦在外侧，许是怕我被颠下来。
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帛，随着马车的摇动，正看得入味。
我一动，他便察觉，放下书帛，回头道：“醒了？”
一点煤油灯在马车内晃动，将幽黄的光泽投射面上，青衣麻布，芒鞋方巾，形销骨立，却又风骨蘧然。
外头大概起了风，听着有飒飒之声，更有点滴穿林打叶的细雨声。
不知为何，脑子里忽悠闪过苏轼那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何妨吟啸且徐行，也无风雨也无晴？”我不知自个无意识的将这词句给念叨了出来，听入耳的华天倚反复咀嚼了下，面上露出几分豁然。
“老夫有时候在想，凭我踏遍山河，游历川穹，却比不得当年卧龙雏凤，草庐之中明天下之事，每每想来，总觉不忿，现在想来，胸襟意怀的境界，大概便是我等的制约，小兄弟不及舞象，却已经有气度若此，令老夫佩服。”
没头脑间被他这么一夸，惊讶之余，有些汗颜：“我，我只是……”
“只是瞧见不知哪本集册上他人句子引用而已，对吗？”华天倚打断我的嗫嚅，挑了眉梢微微一笑。
瞧着我张嘴无语，他哈哈一声：“这话，老夫听你说了很多次了，老夫明白，小奕自然是不聪明的，聪明的该是那些个不知名的人罢了。”
我对这明显的调侃不禁无言以对，倒是觉得这华天倚此刻怎地如此难得的开怀。
“以前小友，他也常如此说话的。”不想却又听到他敛了声音低低道。
心中一动，不敢与之对视，顺手去拉一边的车窗帘子，外头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不过昏黄的灯光一晃，眼前晃过个硕大的个头。
这抹漏出的幽暗却在外头晕染开一片，虽然并不清楚，但是看个模子却是足够了。
更加之察觉动静对方一扭头，瞧见是我，顿时龇着大牙嗷嗷一阵呼喝。
我更是惊喜异常：“猿奴！”
猿奴更是撒欢似得手舞足蹈。
却听那马车前头莲儿的一只手伸过来招呼：“大个子，松快够了不，快过来帮我一起赶呀，再磨蹭晚了莫小公子可就要散架了。”
猿奴哼哼连声，朝我咚咚锤了几下胸，比比划划了几下。
我点头，他才又是蹦又是跳的往前跑了几步。
感觉到马车头压了压，莲儿娇嗔：“你轻点，这是木头可不是铁疙瘩，瞧你这毛脚毛手的。”
“呵呵，不必担心，这孩子天性不错，记恩，莲儿上回救过你和他，他便肯听她的话，你莫看小丫头训人，饮食起居还是细心的很的。谁对他好，谁不好，我看猿奴可是一清二楚的很。”
华天倚在我身旁道。
我嗯了一声，放下帘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回未听到他马上回答，却一径沉默。
有些奇怪的望望他，却见他沉吟道：“我等离开王府，大概要颠簸些日子，你能行么？”
我不解其意，他又道：“如今爨氏已死，这西南的局势就陷入了乱局，此刻离开摄政王不是明智之举，老夫已与我水晶阁的人取了联系，只不过山高路远，路上未必安全，怕是要有一番颠簸你可明白？”
我道：“您要带我离开南中？”
华天倚道：“我知道你一心记挂兰雅，她若不回，你必不肯走，我带你去南中东南的宁州，那里乃水晶阁在南中最大的分堂，又与中原大州真州相近，水陆便利，一旦你与兰雅相会便走水路离开南中去我水晶阁在京都的正堂，到了那里，天下再没人敢动你兄妹。”
我有些诧异，又觉得有些不愿：“为何要我离开，这是我的家，不离开不行么？”何况京都，那可不是我再愿意回去的地方。
华天倚抬手转了下油灯，将火芯子拨了拨：“若非万不得已，这背井离乡的事，老夫不会迫你，只不过老夫说过，如今西南是一盘死局，必将大乱，烽火之下你与猿奴很难安生，还是暂时离开的好。”
我沉默半晌，幽幽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涅槃之后便是新局，朝廷是想彻底掌控南中？”
南中在手，整个西南便得以掌控，控扼此地，西北可以凭借高原据守外地，屏障中原，再往南便是天府盆地，乃天下粮仓之要，我记得我听秦钧霆说过，总有一日，他会挥师于此的。
马车中略显沉默，只听得到外头孤马嘚嘚的蹄声与车轱辘交织成的单调统一的声音，时而夹杂猿奴不知名的低嚎，听起来却是无知无畏的愉悦。
人道他蠢笨痴傻，可是他却活的简单纯粹，自在洒脱。
有时觉得，若能像他这样，岂非幸福？
只不过又有几个人肯愿意自己痴傻呢。
看得透彻，无疑也是徒添烦恼。
“呵呵，小奕人在局外，倒能观局通盘，不可谓不是旁观者清。”华天倚道，口吻中却有些低沉：“只是这个局，并不是我们设的，爨氏的死，倒真与秦钧霆无关，小奕你信不信呢？”
我略略有些发愣，随即恼道：“信不信又有何关系，他本与我毫无关系，我只愿兰雅平安回来便好。”
这谁家天下，权谋攻略，非我所喜，非我思量，偏生又屡屡被陷入局中，看不清谁是谁非，我也懒得去琢磨，复杂的事，不是我这脑袋能想明白的，能者多劳，本就是上位者的事，只要别再扯上我便是。
“呵，话是不错，只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让你知道，这西南局势，多年前本三分天下，三姓当家，爨，雷，唐，此三姓本为战国时中原贵族汉姓，随战乱败逃的氏族入迁，凭借此地之天险与此地土司混居杂处，渐渐形成五姓天下，还有两姓蔡与段被三姓家族打压，变成后来局面，五十年前太祖定鼎中原，此地趁着太祖兵力着眼西北，趁机闹了独立，太祖平定西北，转兵南中，当时的爨氏与雄霸南中第一大姓雷氏不睦，便与太祖联手将雷氏铲除，大殷便在此立了西南经略司，又敕封了爨氏家族为西南王族，世袭罔替，名义上此地归属大殷，但真正当权的，却是爨氏。”
这些史料故事在华天倚这样的经史大家口中道来，如数家珍，倒也听着有趣，见我听得入神，华天倚微微一笑，继续道：“经略司与爨氏互相制约，为大殷共掌西南，这么些年爨氏坐稳了西南的江山，却生出些异心来，五年前京中大皇子叛乱的事，便有一些蛛丝马迹与西南有关，只是这事掩饰的巧妙，一直查不出什么，可是三个月前京城西郊乱葬岗有一处坟茔被人盗挖，有一个人的棺木不翼而飞。”
他说到此，却停顿了下，目光在我面上流连，些许犹豫，才道：“老夫查了那棺木，方才发觉当初埋葬时这棺木便被人动了手脚，下过降头，而且是降术中最不可思议最神秘的往生降，那种术法据说能在一定期限内保住已经死去的尸体将本体的魂魄拘留在躯壳内并保持七七四十九元阴日不腐，直到找到能够起死回生的另一重术法，便可起死回生，我虽不知究竟如何操作，但种种迹象表明这被盗的棺木去向便是南中，所以才会有了摄政王的这一行，小奕，你可知道，那被盗的棺木是谁的么？”
我手中一颤，西郊乱葬岗有许多的尸体都是被处斩或诛灭的叛逆，身死后贬为贱民，自然只能胡乱葬在那里，要说那个地方如今有什么我知道的埋着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个。
那还是被我亲手送进地狱去的家伙。
可是我不知道华天倚为什么要特意问我，莫奕对京城的事，又怎么可能知道？
“我，我怎么会知道呢，华先生你说的这个故事怪瘆人的，要不，别说了吧。”我干笑一声道。
华天倚目光幽然，深邃，有些闪烁：“都已经说到这了，总要让你明白清楚，也省的你心中多想，盗取的棺木里埋得就是五年前叛乱被烧死在广厦阁曲径台的大皇子秦钦懿。”
吧嗒，外头马车压过不知什么坑洼处，我一个不稳差点滚落，华天倚眼疾手快一捞，将我托住，“小奕不要紧吧。”
外头传来莲儿训斥的声音：“大个头，要我说几遍，这可不是玩的，你安分些！”
猿奴吭哧吭哧唤了几声，有犯了错的讨好之意。
我借着华天倚的手臂重新卧回去，松开手：“我，我没事。”
华天倚并未放开手，广博深远的眼一瞬不瞬凝视我：“小奕在害怕？手怎么这么凉？”
我低头垂眸，勉力咬住下唇控制自己不发抖：“我，我没有害怕，只是有些冷。”
一双温厚而有力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将它们捂着，华天倚移动了下身体坐到我的身后，让我靠在他怀里，彻底环住我的身体：“你的气血太过虚弱，等到了京都，老夫给你配些药浴，好生调理一下，不然你这后半生，怕是要吃苦的。”
我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因为那寒意突然越发离厉害，整个牙齿都开始打颤，听得到上下两排哒哒哒的抖，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
只能凭着本能往身后暖厚的热源缩，不停的缩。
华天倚由着我往他怀里钻，用力抱紧我，两只大手间源源不断的有热意涌向手臂，随着脉络游走，与我身体里那股四散窜跑的寒气对峙，冲杀，然后渐渐覆盖。
他在我头顶低低絮叨：“别怕，小奕，别怕，……再伤不了你了，都过去了，过去了，别怕。”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西南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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