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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捌.夕日坂 ...

  •   “少主的烧还没退么?”
      屋内尚且昏暗,拉开门的时候雪女看到黑田坊的身后有破碎的层叠云团,揉散了一阵片湛蓝的天空,有光从他身后渗进来一些,照出木质地板的纹路,和缝隙间抹去不了的颗粒状的尘埃。

      “恩,本来打算叫夏川帮少主请个假什么的,不过居然连早饭都没吃就走了…”雪女站起身,“那只能我自己去了。”
      “阿凉她…”他微低着头,欲说出的话语却被雪女打断。
      “我昨晚可是看到她比谁都要回来的晚点哦,”金色的圈圈眼笔直地注视着他,“再说夏川她也没什么错啊,我已经从青田坊那里听说了,黑田坊你也太…嘛算了不说了,无论怎样你都得向她道个歉什么的吧。”

      他僵直了片刻,也仅是微扬起下颔,直硬的轮廓从阴影中露出一点来:“她是妖怪,却没能保护好少主的朋友。”

      “你是笨蛋啊!”她一把拽住他走到了屋外才大声斥责起来,“那个黑头发的叫花开院什么什么的,可是阴阳师诶,阴阳师懂不懂,我要是她也不会轻易地解除人形啊,再说你看她不是也有抵抗过吗只不过被人阴了而已啊!”

      “小僧…”他眸光并不是平日的澄澈,“小僧也是如此想的,可是,一看到那样…”
      “所以才说你是笨蛋啊!把对付漂亮女妖的温柔劲多分给你家姑娘一点啊!”
      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小、小僧也不知道怎么对待漂亮女妖啊!”
      “哦,是吗…?”她轻瞟他一眼,“我说啊你知道吗那些妖怪们都说黑田坊大人真是百年难得的好男人呢,要是能…”似乎演不下去了的雪女捂住了脸,随即抽抽嘴角,不出意料地看见黑田坊待在原地一脸石化的表情。

      ***
      “比起温柔的人,我更想成为坚强而勇敢的人一点。”
      “阿凉是这么想的吗,诶可是阿凉看起来明明很温柔的样子嘛,温柔不好吗?”
      “那、那个夏实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呢!明明是夏实你更温柔才是…”
      “哎呀怎么样都好啦…”
      谈笑着夏川坐回了位子上,偏过头开始注视这已经第N次受到夏川凉不明视线攻击的柚罗,这使她终于明白那几日遭受他的视线攻击的夏川是多么的不易。
      “…夏、夏川同学,有、有什么事吗?”
      少女微微低下头,只是凌厉碧眸依旧向她投以愣直的视线:“花开院同学,我们决斗吧。”

      “啊,好…”柚罗下意识点了点头,“不对啊夏川同学你一定在开玩笑啊啊啊啊!”
      “我是认真的,花开院同学。”她站起身来,“请和我打一场,让我明白我的身手究竟落后到什么程度,那个人又有多么失望…”
      她的语音越来越轻,近乎不可闻。
      “真真、真的?”柚罗也站起身,脸上尚有疑惑。
      “嗯。”她果断点点头。

      “不是吧夏川同学你一定在开玩笑吧嘤嘤—!”
      维持不了淡定的情绪的柚罗开始咆哮起来。
      夏川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神色安然:“我是认真的。”

      ***
      当女生们在风里翻飞的裙摆划过黑田坊的时候,他极力保持的人形伪装差一点就要被破坏了。一边觉得学校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却又一边很自恋地甩了一把束在脑后的长发,顺带着整了整领带。熟悉到身影依旧未从人群中闪露出来,而身后却已有花痴的少女团体以花痴的音调谈论着他,虽然很想走开以躲避这些语言的精神攻击,可脚却依旧停留在校门口。
      直至被夕阳烧红的团状云块铺满了一整片通红的天空,原处泅开深海的重蓝,逐渐渐变而来变成头顶的橙红。从校门口走出的人也逐渐变成稀疏的两三人,可他依旧没有见到打算向她道歉的夏川凉为此他连荆条都已准备好了!!!
      皱了皱眉,想着她大概已经先回去了吧,边解除着人形伪装边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深色僧衣在夕阳中有耀眼的金芒,袖间有清风掠过。
      校园里却突然有他所熟悉的妖力动荡,他猛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见宛若熊熊燃烧的,掺了金的夕色,以及隐藏其中微微可见的妖光。他飞身向校园内飞去,刀刃反射的锐光扫过他,有一瞬间的疼痛。
      少女黑发的末端被汗水沾湿而粘连在一起,脸颊上有因剧烈运动而泛起的红潮。纤细的手臂顶住刀背,她略显吃力地用刀抵住贪狼挥来的爪子。一旁的柚罗却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上的鲤鱼炮依旧喷射出一连串的水球。
      他几乎就要出手帮她挡住这一波攻击,只是少女向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下腰从贪狼身下滑向柚罗,用刃面直挥向迎面而来的水球。
      他便以为这是不要他出手了的意思,便压下自己的妖力,反坐在一旁观战。做出灵巧动作的夏川却瞬间露出凶狠神色,一脸怒气地瞪了他一眼,周身的剑气更胜几分。

      “诶…?”实在是不明白少女眼中的含义,他站起身,迎面是柚罗的一记打出场外的水弹,连忙侧身闪开的他脚旁却是一卷皮尺,结果是一边失态地大叫着一边滚下了体育仓库。
      “夏川同学,你在干什么?”刚打算休息一下的柚罗看着少女头上顶着鲜红的十字,看着发出异样声响的体育仓库。
      “没什么,不小心看到一个笨蛋而已…”听到神经几乎拉扯到极限快要断裂的呻吟声,她握刀的手指更紧了几分。
      乘空擦了把汗,柚罗脸上重燃起斗志满满的神色:“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接着来吧!”
      “诶,那个,我…!”话音未落,柚罗的式神已向她飞来,慌忙间她一边望着体育仓库里的半个黑色影子一边举刀抵挡。

      错了。
      那个地方。

      周身各处有近乎回炉重铸的疼痛,呕出一口滚烫的鲜血,她身体各处发出可怖的咯吱声响,失力跪倒在地上,视线因飞溅出的血沫而被染的一片鲜红,她抽搐着手指终于摸到了断了的刀刃,却瘫在地上,身体抽搐着。

      “夏川同学!”通红双眸里映出张皇失措的花开院柚罗的模样,她吃力地抬起手指,鲜血滴在掉落在地上的花形发饰上,新绿色的振袖之上有腥红的痕迹。
      “啊、诶、要这个吗?”柚罗急忙地去取地上染上鲜血后发出白光的发饰,将它塞进少女的手中。发饰在触到人体的那一刻,刀刃的断口竟生出了新的金属,夏川也停止了呕血的行为,四肢的抽搐也逐渐缓解下来,她低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柚罗只呆楞地看着她怀中中断却又复原的日本刀:“这个,刚才不是断了么?”
      “对不起,有些事我并不想告诉别人呢。”她拉了拉被鲜血染红的前襟,“战斗明天再继续吧。”
      柚罗“哦”了一声,迟疑地向后倒退一步,眼前黑发少女的脸上有未拭干的血迹,衬的肤色越发近乎于病态的苍白,脸庞轮廓在夕色之中也有柔和的月白色光辉,长长羽睫不时翕动几下,却无刚才那般痛苦的样子,注意到她关切视线,她扯开一个尚显病弱的苍白微笑:“那个,我先去换衣服了。”
      “诶—!!噢噢噢,我先走了!”看了眼那洒遍了血的振袖,她连忙应声。夏川只是用刀支撑起身体,似乎想要掩盖脸上的虚弱神色似的用力揉了揉眼,随即向着体育仓库的方向而去。

      **

      从一堆排球中翻滚出来的黑田坊面前是半蹲而拉扯着裙角的少女,逆着光也能看到她苍白脸上有未拭净的血迹。
      心脏下意识漏跳了一拍,他抑着心里莫名的惶恐看了看少女周身干净的模样,微微舒了口气,支吾了好一会他才挤出一句话:

      “赢了吗?”

      少女脸上有一闪即逝的黯然神色,随即被门外摇曳的树阴所盖过。

      “平手。”
      她站起身的时候摇晃的细微动作收入他眼底,眸中再次浮上担忧的神色。可是在与她对视的一瞬他看到染上夕阳余辉的碧色眼眸中有他看不分明的汹涌波涛。她用这样略显忧伤的表情安静看着他,就站在这漫溢而出的夕阳的朱红波涛和金色的浪潮中,像被铁锈色的琥珀所包裹着一样。
      他领会不出她澄澈眼眸中悲伤的源泉,只低声说了句:“回家。”

      “呐,来打一场吧。”
      她突然抽出刀刃,脸上浮现的是僵硬的笑意。

      “别胡闹了!”以杖挡下少女挥来的剑势,他眉端透出些许的怒气。

      “我是,认真的!”只缓和他抵挡用的力道就已气喘不止夏川凉抬起头固执地看着他。

      他禅杖在地上划下弧状的痕迹,环圈相撞时有凛凛的清脆声响。疲弱的攻势根本无需耗费过多力气就可化解,他依旧小心控制着力道,转过身不去看她。
      不料少女仍连连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脚步,急促呼吸里有忍痛的粗粗喘息。刀刃终于因脱力而摔在金属物什上的剧烈声响终于让他觉出不对,慌乱间回头看时夏川只瘫坐在地上,新绿衣袖间早已是血迹斑驳。
      见他急促目光她却一笑,抹去唇边还在溢出的鲜血,五指轻颤着去抓身边的刀。

      “阿凉!”他加紧了步伐欲扶起她,手上却是重击的疼痛,用手拍下他手的少女脸上是冰冷的固执神色。
      “不需要你的帮助!”

      “阿凉你在干什么,别任性了!”
      终究是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发火了,黑田坊冷着眼盯了她一瞬,少女却像是被吓着了一般轻颤一下,绿眸里扬起清亮的水色,苍白脸上也是委屈的模样。他见她这般神情也慌了手脚,先前被她惹起的火气也马上散去,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一阵手忙脚乱。

      “一直…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躲开欲擦掉她眼泪的僧衣袖子,“反正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任性,都是错事,每次、每次都,只有在我受伤,还是我哭的时候,才会、才会把注意力从组里,从鲤伴先生那里分给我一点。”

      “啊…?”
      他无措地看着她,被后者瞪视了一眼,看着她忍住了抽泣。

      “所以,我才选择离开的,我、我也明白在你心中,我、我永远也比不上鲤伴先生,可、可是,你就不能,多把目光给我一点呢,能不能把温柔的、或是任何其他你总和鲤伴先生在一起时候的那些闲聊时间给我一点呢…”
      她依旧止不住眼眸里的泪水,用孩子气的姿势擦着发红的眼睛,“我也、我也很喜欢鲤伴先生,只是,就算我、再怎么模仿着鲤伴先生,你也都是那副、那副冷淡的样子啊;我做了什么事也都是一样的,比起奴良组的大家,还有任何一件组里的事,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啊!”

      恍惚间他又记起那一年少女偷偷躲在和纸窗的外面偷偷窥视的模样,那时候他虽已发现,只是手头上依旧有着未完成的,而又是一定要赶在日落前完成的收录工作,不得不忽视她先。只是少女一直期待着某一刻他完成工作后看到她能微微露出一点惊讶,然后便能像其他的父亲一样,可是他仅是一直忽略着那道视线,连着那次也一样。

      “我永远都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偶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都是心不在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在我的身边,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对待别人时候跟我截然不同的态度,为什么你可以微笑着那么温和地对待一位从未见过的妖怪却永远都对我用疏离的态度呢,我宁愿成为一个陌生人,这样你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更温柔呢?”她死死攥着手中冰冷刀刃,“我、我离开的时候你都没有来找过我吧,我最讨厌你那凶巴巴的样子了,没、没错,我是很任性没错啊,那样只是,只是为了,你能不能再关心我一点,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思,能够,多和我在一起一点呢,你这个笨蛋大混蛋!”

      “对不起,小僧…”他的话戛然而止,视野中扔开发夹的少女并未多用力,手中作为本体的刀刃就被轻易折断。她一边露出诡异的微笑,一边又有大块的污血从唇边溢出,摇晃了几下站不稳的步子,有含糊的言语溶进血液里,他惊慌地上前。
      “阿凉你在干什么?!”他夺过她手中断刃,颤抖着手拼凑几下却只是徒劳,掌心被利刃所划破,颜色明显鲜亮许多的鲜红液体滴入她脚下已积了一滩深色的血堆里。她失力依在他怀里,笑容越发的苍白而诡异:“你,还没发现么?”

      “什、什么?”

      “我身体的秘密。”她指尖触到摔落在地上的发饰,“我是,因为死亡,所以不死的怪物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捌.夕日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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