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叁拾叁.蝉鸣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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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宽敞的檐廊旁，淡褐色的木头在利落的折角边缘处有因日光推移而被腐蚀生苔的迹象。盛夏白热一片的日光照在上面，眯起眼就是一派翠绿衍生的光影。
不息的绵长蝉声和挂在廊上的金鱼风铃声交织在一块，穿过大门不时有疾驰而过的自行车鼓噪着长长的铃声，未了消失在热气里。
“阿凉，你在发什么呆，冰淇淋要化了哦？”
她闻声向溢出冷气的室内看去，月九的剧集上不时闪过高温警报，她仅仅是恍惚了这一会，很快扬起笑颜。
“最近的月九真是越来越毁三观啦！”沙织抱着冰淇淋杯用勺子指着屏幕上的剧集，男主抱着人妻一通疯狂乱吻，夏川瞟了一眼就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只是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播报着的高温警报的影子。
“《失恋巧克力职人》……对吧……其实我还挺喜欢纱绘子的……”她坐在了加奈的身旁，看着终于结束激情画面的电视，想了想还是加入了话题。
“阿凉你该不会支持男女主吧不要放弃治疗啊！！”夏实拽住她的裙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她只好尴尬地扯开了笑容。
“我只是觉得，能够认真地对待一场爱情，这是相当值得人钦佩的事情而已啦。”她的目光穿过隔开温度的窗棂，廊外奴良陆生依旧傻笑着应付再次心血来潮搞起妖怪探险的清十字清继，不时传来男性成员们的谈笑声。
嗯，如果是妖怪的话，应该向什么祈祷呢？
……她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鲤伴先生啊你知道么，她活了几百岁了吧，人……不对是妖，妖生第一次她失忆了啊！！
出乎意料的沙织表示自己是爽太X纱绘子派跟模特派的夏实讨论起了三观，一个说是出轨人妻男小三一个说是弄不清楚好炮友二人争的不可开交而和她一样属于中立的加奈有些苦恼地劝架中，而屏幕上的小动爽太先生仍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三观正不正已经跟她没关系了。
她揉着酸涩发痛的太阳穴思考着她突然空白一块的人生。
鬼知道失去记忆前的她到底干了什么她居然傻逼兮兮地答应了清继掺和进这个名为探鬼大会最后变成女子组的月九剧鉴赏大会呀……
但是好像之前似乎她也曾有过这种怪异的空白感，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大脑中缺少一块的空虚感让反复思考着的她大脑一阵疼痛，那种撕裂神经一般的锐利感受让她不由得缩成了一团。
身旁的加奈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阿凉，怎么了？”
“唔……没事……应该只是没睡好……有点儿头疼。”她抱住自己的双腿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像是平安无事一点，只是微笑着的表情似乎太过苍白无力，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月九剧上转到了她的身体上。
“啊……阿凉还真是体弱多病呢！快跟我一起做运动吧！！”夏实抓过垫子做起了仰卧起坐。
“哈哈哈……那个……”她尴尬地挠揉起稍长的衣角，“唔……我……那个……”
手机的闹钟突然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吓得她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抓过手机看了眼屏幕：“哇啊啊！！糟糕了！！”
“诶？怎么了？”
“抱、抱歉！我忘记了今天还有打工来着！！”她匆匆向着众人弯腰道歉，“对不起，那个，我得先走了！！”
“啊？那、那就……阿凉路上小心啊！”
急匆匆地向身后仍未反应过来的少女们打了个招呼，她抓起手机塞进口袋里就冲了出去。
“我、我出门了！”她单手拉着鞋子向前蹒跚着跳了几步终于成功将鞋子穿好，向身后吼了一嗓子就冲了出去。
“啊……阿黑，最近阿凉她怎么了？”青田坊从门后露出了半个头，看着少女急急忙忙地跑着还顺手扎着头发的匆忙样子，忍不住看向一旁隐在深黑阴霾中的黑田坊。
“……不知道。”他仅是将不知何时攥紧的手掌松开，偶尔有摇曳的破碎光点被纳入掌中，然后抬起头像是发呆一般地看着少女的背影最终在扭曲变化的地平线末端消失。
“喂。”青田坊蹙起眉看了看一副怪异神色的他，“这次可不允许你再欺骗我们了。”
“……小僧，并没有。”他一直冷淡的面庞上隐约透露出痛苦的忍耐意味，先前瞟见他的时候，少女脸上战战兢兢的胆怯神色和瞬间移开的视线，看上去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看到他的神色青田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挠挠头只应出一声“啧”后便转身向屋内走去，只是走到一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了步伐拍了拍仍呆立着的黑田坊：“喂，阿黑啊，今晚有空么？”
“啊？有空啊？”
——“那就陪我去喝酒吧！”
*
将手中的酒坛放到地上，将散落下来而让她感到燥热的刘海重新夹上去，扶着墙她喘着气，盯着远处的几个酒坛她发出了声叹息，却又马上向着酒坛的方向走去。
其实呢，最近这几天，她所做的事情就是打工而已。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把钱包落在了京都哥哥家而自己却忘记拿回来了，而且还是直到恶趣味满满的朝衣贺先生用恶趣味满满的调侃语调捉弄了她一番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将钱包丢了。
明明整理行李的时候钱包还在的，为什么会落在那里，而且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把它拿了出来呢……
她思考了好一会还是不得其解，反倒让头疼更加激烈了。
“啊，夏川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妖怪摇曳着身姿挑开了帘子走了进来，浓妆重彩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嘲弄的神色，不过很快她调整出业务性的笑容，“辛苦了……顺便一提，你的脸上。”
她丢下话语就幸灾乐祸地拿着酒瓶走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妩媚异常的妖娆背影。
察觉到什么的她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看到那胡乱的发型和脸上不知何时被抹上的污浊痕迹她忍不住发出了不耐的声音。
盯着镜子里自己紧咬着下唇、发着呆的笨拙模样，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洗漱间，扭开了淡出金属冷光的水龙头。
冰冷的液体猛地冲泻而来，盯着在池底炸裂的大朵水花，似乎在溅起的细小水珠里她窥见了自己低垂双眸里一闪即逝的疲倦神色。
几乎是哆嗦着她接住水往自己脸上泼去，骤然触及肌肤的寒意与湿度让她颤抖的更加厉害，紧闭双眼将脸上的污垢洗去，她缓缓抱成一团蜷缩着蹲下来，直到身体的颤抖逐渐停止下来才缓缓地睁开眼。
今天早上，他的目光对上了她。
——那个时候，他一定对自己说了什么的。
想到那莫名蕴藏着冰冷与锐利杀意的淡漠神色她就忍不住缩的更紧些，倔强使然她咬咬牙站了起来，向着酒坛的方向走去。
记忆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理解他眼神的深意，只是莫名地胆怯罢了。
在居酒屋工作是她自己的主意。虽说大可以回京都去取回钱包，但这着实十分麻烦，这么一来一回之后，怕就无法实现之前的那个约定了。
只是现在这样怪异的关系，那个约定大概早就消失不见了吧。
直到开始打工她才明白柚罗生活的有多么不容易，听说她还同时兼着好几份工作，其中似乎还包括了女仆什么的……让她去出卖色相还不如做点体力活。抱起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酒坛，直起身子的时候她差点摔向地面，不过她很快就不顾形象地跨开了马步稳住了步伐才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
不过也难怪老板娘听说她是来应聘杂活工时满脸惊愕的表情，还有种扭曲的怪异神色。毕竟以自己的小身板来做这种苦力活的确有些吃力，但比起上前陪笑陪酒什么的倒是好上了许多，以她这种别扭的态度，肯定会造成不得了的麻烦的……
打了个哈欠她偷偷靠在桌子旁休息，正巧似乎外场也到了间歇着休息的时间，妖娆的女子们伴着香风软语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夏川小姐做完了么？”忽视那些穿的花枝招展露出大片赤裸肌肤的女子们显然是以捉弄她为乐而发出的不怀好意的笑声，她沉默着摇摇头表示尚未完成，听着她们“哎呀哎呀”的阔笑声她也不由得放弃了在这一干闲的实在没事干的女人的眼皮下休息的想法，认命地将酒坛的盖子掀开将酒液装进小瓶子里。
见她一声不吭众人也失去了兴致，瞟了她一眼便又重新挑帘出去，仅留她一人顿了顿装酒的动作，然后看了眼恢复平静的发白布帘继续她的工作。
其实她也明白众人并不是存心为难她而去找她乐子玩，只是她自己刻意摆出了副冷漠又不近人情的无趣面庞。似乎从她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向大家介绍了下自己的姓名外并没有再说过什么话，也曾听过有人在背地里小声议论过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自我高贵感，也难免变成了取乐的对象。
似乎与那个人无关的话，她就失去了伪装的动力。
自己的内心深处，是不是如此想着的呢。
将灌满酒液的白色瓷瓶放到一旁，盯着在灯光下反射出的圆润的钝光她发了会呆，然后她看见被打亮的白瓷之上印出模糊而扭曲的她的模样，在一片纯白里显得格外怪异。
连忙将视线收回，将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深呼吸一次便再度开始了工作。
*
耸了耸僵硬的肩膀，做完这些之后她只需要将这些瓷瓶送到外面方便别人拿取，再坐等到打烊时分便可以了。实际上做完便走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她宁愿趴在桌子上打一会盹也不愿意回家，更不想见到那个人。
拍了拍围裙上的灰尘她举起托盘挑起帘子，不适应外面异常喧嚣的环境而皱起了眉，径直穿过一派欢腾的前厅走向后方的餐厅，将酒放在桌上她打算转身离开，不过却被谁叫住了步伐：“夏川小姐！”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么？”从未跟餐厅的这位大叔谈过话，她稍微迟疑了会却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并没有抬起头继续忙着手上的事的男子。
“如果有空的话，就先把这部分酒送到前厅去吧，那些家伙忘了拿东西，到时候招待客人不周到可不是我动作慢的缘故。”
虽说是被大叔随意地指唤着她也露出礼貌性的微笑而点了点头。如果只是举手之劳的话她也并不在意。
接过大叔递来的东西她向着前厅走去，异常尖锐的女声让她难受地眯起了眼，很快她极力想要保持的平静就被突然打破，背着光显得黑沉沉的大块头从某处突然擦出来，蹭过她手中的托盘险些让她把那些易碎的瓶子碰到了地上。不过来人的反应能力似乎不错，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歪斜的盘子，她好不容易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中缓和过来，熟悉的大嗓门又重新吓了她一跳。
“哇哦，阿凉？”
“……诶？”听到这熟悉的低沉声音她抬起头，“那个……阿青？”
“诶……阿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和阿黑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将托盘往一旁的矮桌上重重放去，不快地变了脸色她一反寻常模样地拨开围住前方的妖怪们，大概是她的气势使然密密匝匝的妖怪们毅然摆出了副摩西开红海的夸张架势，见到熟悉的身影之时她张开了口，从喉咙里挤出的尴尬的字眼却无法组成言语，当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某种恐怖的寒意沿着脊背逐渐爬上来，她只是急促地呼吸了声而慌张地低下头转身向门口的位置跑去。
只不过身后人的速度显然比她快上许多，慌忙地拉住她的衣角：“阿凉！”
“……放开我。”她因拉扯而停下步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试图遮盖住那些不安和难堪。
“阿凉。”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不耐，仅是看着她紧咬着下唇迟疑地转过来。
“阿黑……”她满脸的手足无措，却不敢抬起头看他。
“阿凉。”听到他与往常一样温柔的声音，她才迟疑着抬起头。
应该只有一点点难过的念头，从枯萎的心脏里滋生出微不可见的萌芽，然后迅速膨胀充斥她整个大脑。
在这个摇曳不安的世界里，她双眼所映照出的世界也变成恍惚色的一片，惟有在无双月华下青年微笑的面庞和向她伸来的修长五指被对准了焦距，清晰地烙刻在混沌的大脑里。
“怎么了？”他仿佛未察觉到她满脸的难堪与恐惧，用着平和的调子不紧不慢地问着她。
她支吾了几声，最终还是咬着下唇冲他难堪地笑了笑。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丢失了记忆这种重要的可怕而离谱的事情呢？
她怎么能这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地对他说她看到那个瞬间他露出的眼神，刺骨的寒意和明晰的杀意，要去问他那是她所见到的错觉么？
她无法将那当作是反复无常的错觉。
“啊……嘿嘿嘿。”
他突然露出怪异的自知理亏的尴尬笑容：“那个啊，阿凉，小僧对喝花酒什么的一点都不感兴趣来着都是阿青那个笨蛋愣把我拉过来的……”
“……诶……诶诶？”她有莫名其妙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他不会是误以为自己是因为看他来喝花酒而生气了吧？
“啊哈哈……那个，阿凉你别生气，小僧是真对这家店的女服务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啦，也没有偷看那些围上来的人啦，那位扎马尾的小姐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了小僧可不喜欢哈哈哈……”他心虚地瞟着好奇而走出张望的女侍，画着精致烟熏妆神色里满是魅惑的女侍冲着他抛了个媚眼，大概是习惯性使然他一边向着她哈哈哈地陪笑着一边向女侍投以温柔的视线。
“……啧！”
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
“哈哈哈……”
只是那位依旧什么都没注意到依然发挥着牛郎一般的PIKAPIKA的恶心光芒。
“……你这家伙…”她觉得自己的怒气值快要突破天际了，“你难道不知道跟别人聊天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么笨蛋！！”
“啊啊啊！！笨蛋！！蠢货！！”看到他慌忙反应过来的模样她再度抓狂，“反正你就是个头发比我留的还要长在打理的时候掉到地上还要诬陷是我掉的的笨蛋！反正你就是个不管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用人家的洗发水结果每次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顶着一头花香说你没用过的大笨蛋！反正你就是个一进入雌性生物构成的圈子里就自动变成牛郎傻兮兮地弄来弄去的超级笨蛋！反正你就是个明明唱歌老是跑调结果每次喝醉酒之后都要在大家面前炫耀你有多蠢一样地大声吼歌结果最后还要跟小婴儿一样让我把你拖回去的超级大笨蛋！你是不是长得太高了然后脑袋也不好使了啊！你又不是马门溪龙脑袋是挂在脖子上的不是臀部好嘛！！每次看到现代武器就会叽叽喳喳结果到最后还是一点都不会用的蠢货，这年头还相信有你这种妖怪的小朋友都要哭了啦！！如果你是千羽大人早就因为信仰没有了而消散啦！！真是的……你这个……超级大笨蛋！！”
她越吼越大声最后在呆滞表情的他和惊悚表情的众女侍的注视下一脚踹向他，在他慌忙躲避的狼狈关头抓住他衣角走向路口：“快走了笨蛋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快去找阿青啦！！”
“啊……那个啥……啊阿凉……算了不管了，小僧都忘了这茬……”
他尴尬地絮絮叨叨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不过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仿佛先前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一般自然而然地与她并肩而行：“那就快走吧。”
“嗯……”她别扭地看着覆盖上她的深色影子，仿佛听见什么剥离崩坏的声音。
*
在那时的那片天光下，他只是攥着手中被粗暴撕开的信纸，以及藏于袖子的破碎刀剑，仿佛听见那个人眯眼恶笑的声音。
——“请别忘记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叁拾叁.蝉鸣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