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行道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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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川凉今天心情并不好。
走过转角的时候扬起的灰尘让人觉得有些呛，咳嗽几声之后急促的气流却扬起更大的一层积灰。夏川挥挥手赶走在月光下泛起星碎光芒的尘埃，原本就快剥落干净的灰白墙面像被利刃划破似的簌簌地掉了人一头一脸。
奴良陆生拍掉身上白色的粉尘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少女脸庞上并未有特殊的神色，只是手中隐约有利光闪烁。他不免僵着脸把目光移回旧校舍破败的走廊上，白晃晃的手电打亮前面的路，脚下的碎砖坚硬扎人，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并惶急起来。
旧校舍里的确有妖怪。
看了看身后由清十字带头引领的所谓“探索妖怪小分队”，回头却看见阶梯上有暧昧搅动的光影，前方是比身后时有时无的妖气更深重的味道。露出纯良的微笑一边说着“我先上去看看。”一边快速冲到阶梯上把从地面上伸出的惨白的手像打地鼠似的踹回去。
“哦呀，哦呀，没有妖怪的样子嘛。”搞定了这一层的妖怪，他站上最后一阶。
清十字清继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会没有妖怪呢！”
身后的卷纱织理了理金发，“哈，我就说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妖怪的吧，”然后越过清十字走上阶梯，“早点探完我好回家了。”
夏川凉依旧呆在最后面，仍是默不作声的样子。
家长加奈走在夏川的前面，像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往日里温和的棕眸在夜色里呈出干净却不断闪烁的亮光，扑扇着长长眼睫，是有几分害怕而胆怯的模样。他刚想安慰一下说没事的，可下一秒阶梯上突然又冒出了十几双惨白的手，摇晃着向加奈的背心探去。
“嗡。”
只是一瞬间的声响，刀身反射出的冷冽寒光似乎吸引到了加奈，可回头之时只看见夏川吧花形的发饰重新戴上，扬起下巴示意她继续前进。她也便安心的走她的路，未看见夏川脚下那些晶亮的粉末逐渐发黑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陆生虽未曾移开视线，依旧未能清晰看到她的拔刀瞬间，只有剑柄上的梅花铭案和骤然大涨的妖气让他心神一凛。可黑发少女依旧未有在意他惊异的目光，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拨弄着自己的发饰。
那个发饰究竟是什么？
还有，昨天晚上……
他见清十字越过他快步向前，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
明明都说了无家可归而且已经到了他家，母亲若菜都已把衣物备好，可是当他向雪女解释完夏川的来历后，樱花树下只剩黑田坊呆愣地站在廊旁，脸色隐隐发白。
他看了看大门上被剑划开的刻痕，呆呆地问他发生了什么。黑田坊只把斗笠向下压了一压，露出的光滑下颚的弧度似乎有些僵直，穿堂而过的凉风吹得他僧衣猎猎作响，半晌只有淡然一句“没什么。”
黑田坊把夏川凉吓走了……？还是他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以至于她把怒气发在他们家的门上……？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一向淡然的黑田坊会对素不相识的夏川凉做出什么，更何况夏川还是他的同学，更应该躲着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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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笔直的线条到拐角处折叠成生硬的直角，堆积着的垃圾结起细密的蛛网。鸟居夏实紧紧跟在卷纱织的后方，黑暗里像是有不知名的小兽躲在视线不及的角落里，升起的恐惧让她伸手支上墙，却觉得墙面变得湿漉腻人。
“啊——！”
“夏实你怎么了？”一行人快速找到了蹲在角落里的鸟居，少女瑟缩着伸出手，借着凉薄的夜色，白皙手中的鲜红更加刺目，滴滴拉拉地落在地上令人胆颤。
“呀——！”
少女们也不免惊恐地惊呼一声，只有夏川打了个哈欠看向墙面，然后垂眼再次看向鸟居的手，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她：“只是颜料而已，没事的鸟居同学。”
陆生看向夏川所言的颜料处，长发白衣的女鬼身上正不断涌出鲜血，顺着墙淌下。他走在墙旁挡住众人视线，笑道：“嗯，嗯，只是哪个人恶作剧泼上的颜料而已。”然后催促众人快走。
待解除了疑惑的众人半信半疑地继续前行后陆生才转身，一张放大的七窍流血的脸充斥了他的视野。
他险些叫出声，可是那张脸只是在他面前狰狞地摆出了要吃了他的表情，却不作下一步。他赶紧跑开，露出看似温和却又黑气升起的笑容的夏川拽着女鬼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又变成精神不佳的样子。
女鬼发现触不到陆生，继而转身扑向夏川。
可是她只是打着哈欠偏过身，那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女鬼就扑到了墙上。她神色这才微变一下，复又挑起眉大步走来。
他急忙跟上。
果然发生了什么。
他开口打算问上几句，走在前方的少女突然甩了一把黑发束起的马尾，闪着细碎星光的凛然碧眸直直地看向他，收起了一贯温柔的表情，还有些恼怒的意味：“陆生君，你这样看人很不礼貌。”然后又没了下文，只是皱起眉挑衅似的看着他。
“啊、啊对不起！”道了一声抱歉后他躲闪着少女通透碧眸里不明的神色，半晌夏川才收起目光转身离开。
*
“好！探索这最后一个房间吧，肯定有妖怪！”清十字清继一脚踹开角落的教室，小岛也一并跟上。卷纱织一脸不耐烦地刚欲跟上之时，方才默默无闻的夏川突然拍了拍手：“啊我记起来待会电视台要放龟梨和也的电视剧了，对不起我得先走了！”
“啊夏川同学等等我们！”显然比起妖怪，少女杀手的魅力显然更大一点。刚踏进的清十字探出半个身体来，可几人已经走远，挽留已经无用，只用目光死死地注视着家长加奈。
奴良疑惑地看着带着两名少女离开的夏川的背影。
“好了，明天再见了，卷同学，鸟居同学。”向雀跃的两名少女点头，夏川挥手表示再见。目送二人的背影离开，站在路灯下她望向漆黑一片的屋子。那个教室里的妖怪可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小妖怪，若是全盛时期的她才能完全保护这些人类吧，她没那个精力去保护他们了。
而且……
她取下发饰，原本的穿着的卫衣短裙变成了一件竹绿色的中振袖，纤长十指笼进袖中，而灯下她漆黑的影子顷刻消失。她伸手理理刘海，翡翠绿眸中染上些许自嘲的意味：能被那人称为少主，就算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妖气，也该是个有能耐的人类吧。
微黄灯光下她双眼准确无误地找出空气中潜游着的细小浮尘，大步行走的动作搅乱了轻浮的表象，背上的刀在夜间一如既往地发出令人胆寒的寒气，冻的她十指冰寒像是握着一块冰。
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到掺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的背着刀的少女。人行道旁的行道灯接成连绵不息的万重流光，连带着那些车辆与人声，霓虹与天光糅合成嘈杂的世界。她面无表情地穿过一栋栋高低不平的建筑物，被夜风吹过的广袖边缘流过难辨的亮色，那些华贵而秀致的纹案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也逊色几分。
脚下的木屐踩在地上咔咔作响，径直走进开启的电车们，穿过熙攘的人群，她倚在护栏上。车里被白炽灯光照的宛若白昼，伴随着有节奏的轻颤，窗外墨色的沉沉暗暗的天空里被填进五光十色的大楼，那些明亮的人造灯光直插入云，在厚重的云层里也隐约闪烁。
看来明天要下雨了。
以及，她完全不知道去哪里。
并不是真的无家可归，而是找到了家却执意不肯回去罢了。
她在这些事上向来固执倔强地让人无可奈何。
不解风情又呆板古早，自以为是又笨蛋到了极点的混蛋父亲。
她蹲下身抽了抽鼻子。
居然做出那样的事，绝对，绝对的太过分了！
*
她死死抵住月白色的和纸窗，双手无处安放只不安地绞着。黑田坊迫到她面前，绀蓝色的眼眸干净明亮，连带着她红着脸的尴尬神色也从他眸中映出，手背上有他的黑发来回扫动，下意识的收回手却“唔”地一声向后倒去。
腕间有轻柔的力，她手腕被他攥紧，身体刚恢复平衡肩膀却被扶住。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你在干什么呢——！”
她脸颊羞红地僵站在原地保持着石化的姿态。
“阿凉，真是你？”
他扳正她在原地七歪八扭的身体，她晃了晃，终于稳住了步子。
“那、那是当……当然的啦！”
“你知道你走了多长时间吗，胡闹也要有个限度，现在才好意思回来！？”
“诶……？”她扬起头看他，斗笠罩出圆形的扩散状阴影，头顶浅薄的光勾勒出他脸上冷峻孤直的线条，清俊脸上并未带笑。她惊慌而瑟缩一下，苍白唇瓣颤动着却未吐出丝毫词句。
“大家都在找你，你知道你走了可是有几百年了！小僧……小僧都以为你……”
他语调这才柔和下来，扯开些微笑意的脸庞看向低着头的少女。
“爸……父亲大人不想我回来？”她突然抬起头露出稚气的笑容，目光澄净而安稳地看向他，发间白花垂下的红缨混杂进飞舞的发丝里，水手服柔软裙边向风的逆侧洋洋展开。
“那我就走吧。”
没能抓住。
指尖一闪而过，宛若错觉般留下的发丝触感，滑走的黑发残留在空气中还有些微的甜美洗发水的香气。
声息瞬间消失。
*
被人群推挤着从车上缓步踱下，行道灯拉长了影子又紧紧粘合在一起变得朦胧不清。暗沉色彩的树在夜风里飒飒作响，树梢间泄进流水似的月光，落在地上变成参差的稀疏阴影。
她蜷缩在公园的长椅上，远处城市依旧繁华喧闹，灼灼闪烁的霓虹像挂在天际的染成七彩的太阳。可是在城郊的这处公园只有不断洒下错落的黯淡灯光的夜灯，有飞蛾绕着灯罩下的光源不息飞动，翅膀扑扇间有嗡嗡声响。
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以及怎么努力也不曾得到重视的她。
一向都是这样的。
在长椅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发丝从肩端滑落在空气里悠悠荡荡，从臂弯间她微微抬起头看着飞蛾翅膀上常人无法看清的图案龇牙咧嘴。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指责别人的笨蛋！
*
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行道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