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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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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
周姓同学\著
人海中遇见的,是怎样寂寥顽感的谁?
正文
这是一条陌生的旅途,葱葱绿叶,茸茸尘埃。隔了玻璃,从不曾嗅到过的浮嚣气息仍是破窗而入了。
这气息,叫做陌生。
高楼大厦的顶端越来越近,膨胀膨胀,压在心口,像是一处怎样也跨不过去的堤线。
对着空气怔愣的当儿,再侧头,窗外,已是川流不息的车流盛况。
车尾快要挨到车头。
这交通,真的是与听闻的一样糟糕啊。俞师看着车窗外,暗自惊叹着。
堵车了,车子被迫滞留在车流里。
年轻的司机回头,干净的脸上是温和的笑,“俞小姐,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车这样的情况首都每天都会发生。您耐心等一下,一会儿就好。”
俞师点头,好脾气的“嗯”了一声,细婉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不是因为长达八个多小时车程的疲累,而是,俞小姐?
别扭死了><
终于,车子还是龟速移出了车流,驶进一条树荫浓密的街道,喧闹止了,蝉声嗡嗡扩大在耳边。接着,便看到了威武的兵哥哥,眼睛隐在帽檐映下的阴影里,可,还是可以看得到,兵哥哥们的嘴巴是一直没有动的,紧抿着。
大门里面,风景独好。俞师还看到一弯湖泊,这炎夏里,荷叶是碧绿碧绿的,浮在水面上,懒洋洋的样子,衬着开.苞的荷花娇艳鲜嫩。
车子稳稳当当停下时,俞师才惶然惊醒,这一路,脑海里浮浮沉沉的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姐姐,空然一片,真像是装满了整脑的透明尘埃,一下,便是九个多小时。魔怔了一般,魂不归体。
车门打开,司机弯腰,仍是温和,“俞小姐,我们到了。”
到了呀?俞师轻轻点了头,脚踩地,身子探出车子。
×
这情景,好像比想象的要好很多。比如此刻正拥着自己的,理应唤作妈妈的人,正泣不成声——“优优……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终于……”
俞师愣愣的站在那儿,任由这个怀抱把她紧了又紧,她不想动。虽然,她知道如果自己这时抬起手,哪怕轻轻拍拍她的背,便会是给她的眼泪最大的安慰。
可是她不想。
不想劳烦自己的大脑了,这么荒诞的现实,随着钟表里的秒针滴答前行着,纵使再逃避,它仍然在那儿。
时刻提醒着你,爸爸妈妈不是亲生的,姐姐不要你了!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人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是被遗弃的小孩么?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迎合自己匪夷所思的身世,垂眼,看见的是女人乌亮的卷发,懒懒的垂着,开满肩头。
那么,这个妈妈,在她完全接受之前,再添加一些时间,好不好?
“易研,先让孩子歇会儿,以后你有大把的时间跟她在一块儿。”说话的是跟前的一个男人,戴着无框眼镜,第一眼,便觉文雅。
女人便放开了她,抹抹脸上的眼泪,扯着嘴角,是真的笑容,有些小小的慌乱,“看妈妈太激动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程呢,优优累坏了吧?”
愈师只是站在那儿,安静得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不说话。
女人怔了,抬头望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只是给她递过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点头,温和的,哄劝一般的,“妈妈先带你去泡个澡休息一下好不好?”
还是没有说话,可,好歹是点了一下脑袋。
洗手间好大!
俞师躺在浮满泡沫的三角浴缸里,打量着四周,眼睛里,满满的是好奇和小心翼翼。
比自己的卧室还要大许多呢,而且,那间小小的卧室,在姐姐结婚前,是属于她跟姐姐两个人的……
×
俞师穿着崭新的、柔软的嫩黄色家居服来到客厅时,发现又多出了三个人。
她悄悄的止步,白色的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小小的摩擦。
“优优,来这儿。”是易研,向她招着手。
她便走过去,小心的坐在易研身边,低垂着眉眼,背脊挺得直直的,完全的僵硬。
易研抬起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肩膀,叹气,“优优你太瘦了,以后妈妈给好好补补。”
俞师对她弯了弯眼睛。
“优优,你会怪爸爸妈妈没有亲自去Z市接你么?你爸工作走不开,妈妈又有几台大手术在等着。实在腾不出时间呐。”
“爸爸妈妈以后也会很忙,可能陪你的时间不多,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们,嗯?”
“嗯。”
易研紧了紧胳膊,给俞师指指单人沙发上头发花白的老人,“这是爷爷,已经退休六年了。”
她便叫——“爷爷。”
老人乐得翘了白花花的胡须,捋呀捋的,“嗯,像我们老施家的孩子。唉,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呀。”
虽然不明白他从哪儿看出来她像施家的孩子,不过,嗯,是个和蔼可亲的爷爷。
——“这是爸爸。”
俞师侧头,是刚刚进门时那个男人,她局促的点点头——“……爸爸。”
他就坐在她的另一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笑,“优优,爸爸很开心你能回到我们身边,慢慢适应这里,不用约束自己,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啊,是啊,她过去的家已经没了不是么?
新家?这里,可以么?
——“优优,这是你哥哥,叫施闻,比你大五岁,现在在Q大读大二。”
——“哥哥。”
轮廓刚毅的清俊少年点了点头,嘴角扯得、好……费劲喔。
“哈哈哈,施大少爷你知道你的面部表情多丑不?不要强迫自己啦!我们都理解都理解……”少年旁边的女孩儿哈哈笑着,走到俞师身旁,拍拍她的肩膀,“诶你别怪他啊,他就一面瘫,一年不会超过三次笑的,哈哈。”
后来呀,闷骚一词横空出世、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施家这两位小姐才恍然大悟,原来施闻这货叫做闷骚货呀!
俞师吓了一跳,细致温和的眉眼却是由衷的、弯了起来。
其实,刚刚她是真的以为施家这位哥哥不喜欢她呢,原来……
——“然然,又挤兑你哥。”施母无奈,让施然回去坐好,“优优……”
“这是你姐姐,今年十七岁,上高三。”施然得瑟的笑,“嘿嘿,优优,你得喊我姐啊!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姐姐。”
“好妹妹!”女孩儿恣意的马尾来回摇晃着,青春年华呀,就该这般笑颜似阳。
见姐妹两个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融洽,易研很开心,“以后就让优优跟然然上一所中学,上学下学也一起,相互也有个照顾。”
众人均欣然点头。
“那个……”俞师忽然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她身上,她局促不安的咳了一声,温声细语的道,“那个,我叫俞师,我觉得,还是这个称呼比较熟悉一些的。”
说完,沉默不过一秒——“嗯,俞师。”易研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那么就叫施师吧,总还是要认祖归宗的。名不改,只改姓。”说话的是施家老爷子,话语里有丝不容置疑,“‘优优’这名字,就当是小名好了。”
如此,俞师,这一年,在花季的十五岁,改作了施师。从Z市到首都,依然有爸爸妈妈,有姐姐,多了爷爷和哥哥,还有,肥沃优异的家。
家人,平易近人。
家,尊贵无比。
只是啊,这感觉,没有多好,心依然紧紧纠在左边。
没有一点点的疼,是旺盛的火辣辣的疼。
谁给她撒了些盐呐,刺啦刺啦冒着烟。
无法预料的明天多了,才像是真正的人生?这个问号,代表了太多,蕴含了太多。谁也不能准确的答是、或者不是。
易研把她领她到她的房间,在二楼。妈妈说——“然然的房间就是你对面那间,小闻在你的斜对面,跟然然的挨着。然然总爱听那些重金属音乐,声音开得震天响,房子都颤。小闻经常跑去骂她,这下好了,你也一起去骂。”她笑道,“爸爸妈妈在二楼的另一侧,你爷爷他腿脚不好,房间在一楼。不过,他嫌闷,长时间都住在山上的别墅里,他那里朋友多。”
施师一一听着,跟着易研往楼上走。
这些细微至极的小事,是有关她的家人的,她会接纳、会熟悉,把这些,统统变成与自己不可分割的。
意外意外意料之外,它没办法预测。或许明天,生活便会发生巨大改变也不一定,只是今天不知。
就像施师的此刻,她以为这是上天跟她开的过分大的玩笑,过分大。
二楼拐角处的房间,紧闭着的原白色木门,雕花一丝不苟的盘旋在上面。易研推开它,按开灯,映入眼帘的是粉嫩的世界。
施师微微诧异,张圆了眼睛。
——“喜欢么,优优公主?”
喜欢啊。
这确实是一个关于公主的梦。
易研已经下楼准备晚饭,要让施师尝尝她的拿手菜。
施师头枕着胳膊,躺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大床上,这床,柔软得不可思议,轻轻一坐,便陷进去一大块儿。
施师,现在,埋在花朵里,想着……
想什么呢?
想就这样融入这个家了么?她缺失了十几年的家。
十五年前父母的遗弃,她没有介意。毕竟,那个有着凄怆爱情的故事,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听过了。不是万不得已,没有哪个母亲会把亲生骨肉抛弃吧。
何况,十几年,他们一直在找寻她。至少,到如今,从未想过放弃。
可是,空落落的感觉,无休止的蔓延。眨眨眼睛,已经没有了眼泪。
流干了。
在看到爸爸妈妈冷冰冰的遗体的时候。
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追着姐姐的车子,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祈求的时候。
人生,奈何多舛?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对吧?
你看,饭桌上其乐融融,好像,没有少一人,也没有多一人。
照样笑着。
施师埋在碗里,扒着米饭,上面堆了许多菜,小山丘一样。这些,都是爱吧。
嗯,家人的爱。
易研给施师夹了块糖醋排骨,正说着“这是妈妈最拿手的”,突然的,被巨大的关门声中止。
“怎么不关门呢。”未见人,声先闻,来人嘀咕着。
接着,一抹亮堂堂的红色身影闯入眼帘,少年笑嘻嘻的晃进来,“嘿,知道我今儿个要来,还留了门呐?”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施闻皱皱眉,低头猛扒了几口饭,“好了,走吧。”
易研瞪他——“就吃这么点儿怎么行!”
施闻撇嘴——“中午吃得晚,不饿。”
“小说一起来吃吧。”
“干妈,我不饿。”
“今天可多好吃的了,你……”
“俞师?!”少年不经意的往桌角一瞥,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两个字,喊得惊天动地,夹杂着不明的悲戚。一桌子的人怔愣的看着他。
施父施临之反应最快,看一眼施师,“咦,小说认得我们家优优?”
少年僵了身子,眼睛里只有呆愣着的少女——“你怎么在这儿?”
施师像是刚回过神儿,咽下嘴里的饭粒,这才慢吞吞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傻愣愣的、看着双目通红的少年。
“问你话儿呢!”又是一声吼。
施师吓得一哆嗦,慢吞吞的出了声,“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