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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今夕战火断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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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晨光挥洒万里,满城红绸夹道,就如同江戎歌成亲的那一日。
但是今日,他们却是要为他送行的。
袖摆拂过已然被擦得雪亮的红缨枪,朝灵背对着大门悠悠站起了身。
“夫人,将军到了。”身后的侍婢低声提醒。
纤瘦得身影微微僵直,她抱紧桌上沉重的盔甲,缓缓转过了身。
他高高束着发,刀削般的棱角在日光下泛着柔柔的光,就如同四十年前初见的摩诃。
捧着沉重的盔甲,朝灵一步步走到了江戎歌的身边,静静的为他穿上战袍,为他扎上腰封,为他系上最后一枚衣扣。
她终究抬起头,直望向他的眼睛。
他张开的手臂缓缓收拢,轻轻环住他的肩,两个人却没有说一句话。
“将军,时辰到了。”门外的副将提醒着。
朝灵一动不动的望着他,抬手拿起身旁那柄锃亮的缨枪,交到了他的掌中。
江戎歌松开拥抱她的手,握住了那柄枪,豪迈坚定的眼中,却有不舍的缱绻。
没有人忍心催促,门外的侍卫只垂头默默等着,四周显得异常寂静。
终究,他握枪的手猛然收紧,江戎歌决然转身,“走。”
一句冷冷的吩咐,没有多余的字,只余下他被风微微掀起的甲片,泛白的光,那样明亮。
侍卫们相继列队随行,侍婢们也尽数跟着,想一同送送将军。
唯有朝灵,她静静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了微微浅笑。
唔唔唔——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城池,连老人和小孩也站满了街道,为大将军江戎歌送行。
卫队整齐的在前开路,一个穿着沉重铠甲的高大身影正稳稳坐在一人之高的汗血宝马上。
江府的老管家步履蹒跚,双眼通红,下人们望着将军离去的身影皆不禁悄然落泪。
江戎歌这一生打过许多仗,可是这一次不同。
蛮夷铁骑勇猛凶残,西北地势艰难险苦,那是大晋朝几代人民的噩梦。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仗会打多久,更没有人知道江戎歌能不能回来。
民众们高举着手,呐喊着:“赶走番狗,大晋必胜”的口号,声势响彻天地。
城外沙场点兵,三十万将士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旷野。
三碗血酒,誓师平西,江戎歌冷冷砸烂酒碗,仰天宣誓:“不将蛮夷赶出国疆,此生此世誓不回乡!”
将士们齐声共和,震慑的整个大地也随之动荡。
“出兵!”他猛然从马上站起,长枪直指西北狼烟。
众将士齐声受令,顿时提刀转身,庞大的队伍随之开动,整个旷野皆是整齐划一的盔甲撞击声。
“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披戎装。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我唱战歌送君往。”
突然,一首嘹亮的山歌陡然响彻山野,那声音清脆空灵,放佛没有一点杂质,沁入心扉。
将士们皆忍不住回头望去,这仿若天籁般的声音是谁?
江戎歌的背脊陡然僵直——是她。
他缓缓转过身,望向城楼的最高处。
鲜红的裙摆迎风飞扬,乌黑的发丝飘散着,她仿若盛开的花,如血的颜色,那样刺目。
朝灵瘦弱的身躯被宽大的裙摆包裹着,她双眼坚定而平静,高高举起酒杯,望向城下的他。
她微微勾起嘴角,就像他迎娶她的那一晚,美的那么不真实,好似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妾愿倾尽此杯,待君凯旋而归!”她猛的昂首倾盏。
看着她笃定而坚决的脸,他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
她没有哭闹,没有歇斯底里,只给了他最想要的那份坚定。
虽只相识了三个月,但不知为何,她与他的心思却已经无需言语。
咬紧牙关,江戎歌猛的一夹马腹,扬起马蹄转身喝令,“出发!”他大步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朝灵静静握着酒杯,目光追随而去,直至被远山浮云隔绝了视线。
今夕一别,明夕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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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在梦里,她似乎回到了五十年前的大苗族。
她看见大片的鲜血从摩诃的胸口蔓延开来,他的身影幻化成流动的光,缓缓在空中点点消散。
族民的哭喊声渐渐淡了去,她飞奔而去,想死死拥住他。
摩诃……别走……
然而他突然仰起头,虽是一样的面孔,她却一眼从这饱经风霜的硬朗神态,意识到这是那个与她三拜天地的江戎歌。
光晕消散,他的面孔在空中化作粉末,她只拥到了一团虚无……
“不!!!戎歌……别丢下我……!”床上的人死死抓住被角,手臂的青筋都绷了起来,突然她猛的坐起了身,整个人恍然惊醒。
氤氲的熏香,温暖的火炉,朦胧的纱曼静静垂在床头。
是梦,原来是梦!
她捂着心口大口喘气,眼中的眼泪却仍止不住的静静流下,汗水滴落在柔软的蚕被上,她握着被褥,整个人却感到堕入冰窟般的冷。
“夫人!夫人!你又被梦魇住了么!”丫鬟们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为她披上外衣,生怕她着凉一般。
侍婢手脚利落的端上了压惊安神的茶,望着她的眼神那样的同情和无奈。
朝灵闭了闭眼,轻轻推开了身边的茶,“没事。”
侍婢端着茶重重叹道:“也难怪夫人最近噩梦连连,将军都走了四个月了,除了三个月前的那封家书,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宫里传来的消息也只说战事紧急,可再详细一点的便谁也不知道了。”
一位较为年长的婢女望向窗外,“将军走时这梨花开的正旺,如今,花都落尽了,也不知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凯旋归来。”
朝灵缓缓起身,顺着那侍婢的目光静静望去,风过疏枝,传来沙沙的声响,满地的落花铺满了小径,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一季。
一季复一季,这不过只是个开始。
五十年前,她眼睁睁看着摩诃死在她面前。
五十年后,她决不允许自己让他再次离开!
朝灵猛的起身,头也不回的拂袖走向了书房,“你们全部退下,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进来打扰!”
“哗啦”通向书房的大门紧紧合上,只留下侍女们在卧房中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
夕阳渐渐落下,斜晖遍野,洒在窗前,涂抹了一片金红,映亮了檀木桌上躺着几只雪白的纸鸢。
朝灵纤细的手指细细碾过薄纸,不过几下便又折好了一枚活灵活现的纸鸢。
可折的再逼真,死物终究是死物。
看着六只鸢鸟整齐的静躺在桌案上,任由光照随着日头渐落缓缓变幻,却始终一动不动。
朝灵缓缓闭目,双手在心口合十,素白的指尖缓缓凝聚出了一团光点,她手掌交错,结了法印,轻轻点向六只纸鸢鸟的身体。
那本是死气沉沉的物件却突然似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鸢鸟的翅膀散发着淡淡荧光,轻轻挥动,竟陡然飞了起来。
它们唧唧喳喳的在空中推搡着,随即便整齐的排成了一线,稳稳的停在了朝灵面前。
她清透的脸颊终是浮起了浅浅的笑,缓缓探身,轻声叮嘱,“去吧,便做我的眼,陪在他身边。”
鸢鸟们听罢顿时不住点头,随即便一齐转身向窗外展翅飞去。
朝灵抬首将窗户推得更大,直望着那六只纸鸢消失在了云端,却仍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
塞外,大雪铺天。
生长了千百年的高树直逼天际,那仅有的月光被厚厚的乌云遮盖,旷野一片漆黑难辨方向。
一个只有十余人的队伍正压低了身子,在密密麻麻的丛林中悄然前行。
虽然已经勉力压制,然而重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丛林中依然清晰可辨。纷飞的雪花,遮天蔽日,冻得人双手已然渐渐失去了知觉,江戎歌解下腰间酒壶,一口烈酒下肚,周身再度燥热起来。
“撕——”尖利的荆棘在将士的腿上刮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将士强忍着不叫出声,却已再站不住,噗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队伍停了下来,士兵们上去搀扶着那个摔倒在地的将士,他们每个人伸出的手臂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有的甚至仍在不住渗血。
“将军,战士们撑不住了,敌军紧追不舍,纵然密林道路难行,可他们有猎犬相助,追上咱们只是早晚的事。”
“是啊,大将军,四周漆黑难辨,这里又错综复杂,咱们走了六个时辰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全军覆没!”
“我不想死,我答应母亲留命回去见她……”
“我也不想死……”
强大的恐惧蔓延上了众人的心头,有两个年纪稍小的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其他人虽不说,却也只是含着口硬气死撑着。
领头的人缓缓回过头,浩雪微微映亮了他的脸颊,江戎歌平日清秀冷峻的脸庞已然布满了鲜血,可那俊逸如书生的脸,此时却有着稳若泰山的威仪,“你们再吵下去,立刻就会死。”
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惧怕的人噤了声。
八个时辰前,江戎歌亲率一股小规模的军队与敌兵在雪野上激战,以便为身后的大军队创造袭击敌军阵营的时机。
不料在胜利在望的时刻,敌军身后突然冲出一脉骑兵,峡谷闭塞,大晋朝的军队撤退不及,顿时被这一股激流冲散。然而,领兵大将乌图嘎带着一干人等对江戎歌穷追不舍,直至他们闯入了密林,对方仍旧找了猎犬紧紧追随,势要置其死地。
空气再度陷入静谧,每个人都十分清楚:边陲环境恶劣,如今又迷了路,处境凶险自不必说。
正在众人颓废之际,江戎歌大步走上前,对那名摔倒在地的将士伸出了手。
将士定睛望着他,对方的眼睛让他莫名的充满了力量,握着大将军粗糙的手,他一咬牙,再度站起了身。
“还能走?”江戎歌问。
“将军让我走,我便能一直走!”将士斩钉截铁的答。
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戎歌站到了他身后,“虎头,你长在西北,对这里地形熟悉,你继续在前领路,我在你们身后。”
那名叫虎头的将士忙道:“将军,这怎么行!乌图噶的军队随时会追上来,后面……”
“少婆妈,这是军令!走!”江戎歌冷冷厉喝。
他的军队一向都是军令如山,众人重叹一声,却没人再敢说不,他们迈开脚步,再度向那不知名的前方走去。
突然,众人的身后传来了些微细碎的脚步声,将士们未曾察觉,江戎歌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猛的停下身,紧紧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虎头颤巍巍的转过身,“将军,是……乌图噶追上来了……”
猎犬的声音相继响起,随即相继而来的马蹄声也不住加快。
江戎歌挥手示意众人压低身子,“在此埋伏,找时机抢夺马匹,不要恋战,出了林子立刻去找副将!”
说罢他也不待众将士反应,算准了乌图噶骑兵前进的时机,仿若猎豹一般猛的一跃而出!
“是晋朝大将军!”
番邦军队中有人惊呼而出,然而已然来不及了。
只这一句话的时间,江戎歌便已先发制人的稳坐在了乌图噶马匹身后。
乌图噶猛然一惊,忙挥着大刀向身后砍去,江戎歌长-枪一转,乌金枪杆死死钳住他的喉咙,身体猛的旋转,枪尖顿时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圆,逼得兵将尽数后退,乌图噶也随着他手中的枪狠狠的摔在了马下。
沉重的战靴稳稳落在雪地上,江戎歌的长-枪直指向乌图噶,他丝毫不管身后渐渐围上来的人,樱枪一甩便再度刺向敌军大将。
乌图嘎慌忙挥刀格挡,十分狼狈不堪,敌军想帮,在刀光枪影下却如何也插不上手,顿时整个阵营被他一人搅合的一片嘈乱。
丛林中埋伏的士兵们看准了时机,忙蛰伏而出,他们利落的挥刀除掉外侧的骑兵,翻身跃上了马匹。
虎头骑在马上对江戎歌大喊着,“将军!快上马——”
然而他的那句马还没能发出声音,一支长箭便已然在他脖上开出诺大的血洞,虎头怒睁着眼,含着血水,已经被射穿的喉咙拼尽力气却终究只能发出空洞干瘪的咕噜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散起。
“咚”他重重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虎头!”将士们怒吼着,可是嗖嗖嗖的长箭生扑面而来,他们拼命格挡,却;连靠近兄弟尸首的可能都没有,转眼间,整个队伍又再度倒下了数人。
江戎歌一声怒喝,挥枪猛刺向乌图噶,吸引大量火力和兵力。
果然,敌方部将见二人缠斗不休,为防误伤,弓箭手却一时也不敢再发乱箭。
那乌图噶也是番邦第一勇士,一刀一势气力皆相当浑厚,江戎歌经过连番硬战,体力匮乏,早已然渐渐不支,然而他紧咬牙关,长.枪攻势只增不减,已渐渐将对方逼入绝境。
终是猛的一枪.刺入了乌图噶的胸口,那乌图噶看已来不及闪躲,索性拼了命的一同将刀抵在了江戎歌的腰间。
退吗?何曾有过退路!在番邦蛮族和我大晋朝无数生灵之间——隔着的只有他和他的军队!
他江戎歌——要么死,要么战!就算是耗尽生命最后的气力!也要将敌军一同带入阴曹地府!
樱枪.刺入乌图噶胸前三寸,长刀便刺入江戎歌体内一寸。
然而江戎歌却没有退让半步,而是狠狠的全力迎上!
当长刀刺破江戎歌盔甲的那一刻,他却只是身子微微一晃,但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
千里之外的将军府,正在桌前望月思君的朝灵身子却猛的一躬,一趟殷红的鲜血顿时顺着腰间直流而下。那里好像突然豁开了个一道深深的伤口,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利器狠狠地刺进了身体。
“夫人!你怎么了!”丫鬟惊呼出了声。
素白的手覆在腰间,鲜血瞬间便染红了指尖,剧痛使得朝灵的额头沁出细腻的汗珠,她缓缓抬首,瘦削的脸颊上依旧能看出紧咬的牙关“全都给我出去!”
平日虽寡淡却一项温和的将军夫人竟突然少有的严厉,竟让下人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有推搡着出了屋,心有余悸的合上了房门。
当冰冷的屋子,只余她一人。
紧握着桌角,朝灵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腰间的伤口正一寸寸的深入。汗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她望着窗外,艰难的抬起了头。
***
终究,乌图噶倒了下去。临死之前,他也瞪着双眼无法瞑目的望着被他刺入长刀的江戎歌,那双眼好似要溢出鲜血般的难以置信!
从对手错愕的眼神中,江戎歌也意识到这一切的诡异。他缓缓站之身,猛的拔下了乌图噶留在腰间的长刀,然而奇怪的是,那里并没有留下任何伤口!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
敌军大乱,顿时变成了一盘散沙,然而番邦将士血勇,却不肯退缩,只混乱的扑向江戎歌,势要为他们的将军报仇。
江戎歌翻身上了乌图噶的马,勒紧缰绳便杀出了重围,带着仅余的将士迅速向不知名的前方狂奔而去。
****
中州城,大将军府邸。
感觉到那道很深的伤口没有再度扩大,朝灵明白,他应是已脱离险境。而此时的她,整个人脸色已白的近乎透明。旋身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结出法印,身体也随之散发出了莹白的光。腰间的伤口竟奇迹般的开始修复,血流渐渐止住,刚刚的疼痛缓缓平息,直至最后,那原本蜿蜒数寸的伤疤,竟再度消失不见。
白如凝脂的肌肤完好如初,除了裙摆上的血迹,似是再没有什么能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幕
挥袖擦去额间的汗,朝灵重重喘息着望向天空的圆月,然而这一遭而来,她的脸色仿佛更加黯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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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远古丛林,十余匹骏马正在呼啸狂奔着,身后的喊杀声不断,偶尔还会嗖嗖逼来数支冷箭。
没有任何约定的,十余名将士不约而同的在江戎歌身后交错成了一横排。
他们笃定的拉着缰绳,怀中寄给家人的遗书被体温染得温热,却没有人退缩——既然他们的将军愿意为他们身先士卒,那么他们便愿挡过刀枪剑雨护他周全!
前面漆黑一片,在这做宽缈无垠的原始森林中,他们迷失了方向,道路好似没有尽头,就算明知道树林南部的出口处有己方的十万援军等候,可无论如何冲撞,他们仍找不到那个逃脱死亡的出口。
绝望渐渐在众人心底弥漫,江戎歌感受着临行前朝灵为他亲手缝制的锦衣,生的欲望却前所未有的强烈。
没有人意识到,雪白的纸鸢已然悄悄飞到了雪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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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城,大将军府邸。
朝灵静静站在窗前,缓缓张开手臂,感受着空气细微的流动,空中圆月光束朦胧,她的眼前渐渐浮现了那片漆黑的景象,茂密的丛林中,有十余人正拼命在荆棘丛中奔逃,敌军的队伍越拉越
近,而最前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她朝思幕念的人……
“戎歌……”她低低呢喃,猛然睁开了双眼。
双手飞速翻飞,带动着莹莹白光迅速流动,她结印轻念着古老的圣咒,缓缓将手指向夜空中的圆月。
轻柔的纱摆不住飘舞,她体内的气力更迅速流逝,朝灵闭上眼,双手不住交错,空中光影攒动,好似是她在编织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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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塞外。
高可参天的巨树连接着逐渐压低的乌云,逼得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突然那乌云被毫无预兆的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微弱的月光好似陡然变得异常强烈,原本杂乱无路的前方,月光竟映亮了一条笔直向前的“路”。
“将……将军……那里好像映出了一条路!”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震慑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条路仍旧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断延长,天上的北斗星逐渐显露出来,终于可以判定前行的方向,江戎歌抬首望去,竟发现这月光映出的路,正好直指向南方的出口。
无暇细细思索,身后的敌军已然越逼越近,他立刻挥手喝令,带着众人踏着那月光,策马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平地里突然无由的卷起一阵狂风暴雪直铺天盖地的打向敌军。
番邦将士的眼被风雪迷得睁也睁不开,他们的马匹嘚嘚嘶鸣,却无论如何再也迈不开步子。
粗犷的汉子们只得破口怒骂着这诡异的天气,然而刚张开嘴,就被雪花塞的说不出话。
身后的追兵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地上的“月光之路”仍在不住拉长,江戎歌蹙着眉回首望向那被大雪阻住无法前行的敌军。
终究,他纵马跃出了密林,在外苦苦等侯的副将忙带着众将士迎了上来。
无暇顾及众人的问候和关切,他再度转身看去,那别破开成两半的乌云正在逐渐融合,黑暗再度在树林上空弥漫开来,十余万将士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一景象,好在他们有手中的火把,足够将林外的天地映的亮若白昼。
“这天象……怎会如此诡异……”副将不可思议的呢喃。
江戎歌没有言语,只是,当最后的一缕光亮在密林上空的乌云间消逝的那一刻,他放佛看到了六只纸鸢在云边盘桓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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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人影猛的一晃,朝灵直向后退了数步,才扶住床棱站稳了身子。
脸上仅有的血色也渐渐消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竟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以她这些年的修为,施展指尖风云的术法,终究太过牵强了些……
门外的侍婢听到响动,忙敲门关切:“夫人!夫人!出什么事了么!”
朝灵捏紧指尖,咬着牙用苍白无力的声音喝道:“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纸窗上的人影微微一顿,然而却终是不敢违令,只得挪曳着步子相继离去。
朝灵这才重重坐在了床畔,望着窗外的月光深深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