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剑前传之紫气东来》黑瞳

7、明月天涯

　　明月当空，万物寂寂。
　　人在天涯，命若黄连。
　　卓群喜欢夜晚，也喜欢这样静谧的感觉。
　　他此刻不在天涯，但一生却比黄连还苦。
　　今昔月缺未圆。
　　正如人心，假如有了憾事恨事，破镜亦难圆。
　　卓群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春天刚刚到来，冬天的雪化入泥，他脚步轻轻的，踩在这样的棉花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悄无声息的走到几丈开外。
　　转过头，他看向睡梦中的甄明达。
　　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甄明达居然在笑。
　　如果明知道有危险，还能睡的这么安稳，那只有三个理由。
　　第一，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第二，他根本不怕死；第三，他有恃无恐。
　　卓群默默站立了一会，离开。
　　这世上，竟似再无一件事能引起他的好奇心。
　　夜黑，风静，默。
　　卓群点起脚尖，小心翼翼在树丛中穿梭。每走一步，都像经过计量，仔细盘算好了下一步的落脚点。他的手抓住了衣角，一点走动时容易发出的衣袂飘动声都没有留下。他的眼睁的极大，灵巧的左右转动，黝黑的树林竟丝毫无碍于他的行进。
　　假如真有敌人来袭，果真挑了一个好时间，好地点。
　　可是，挑这样的环境动手，敌人也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黑夜，可以掩护敌人，又焉知不能掩护这群趟子手学徒？
　　而且，能够在这里行动自如的敌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人？
　　起码就卓群所知，绝对不超过三个人。
　　恰巧他认得其中一个。
　　他冷冷的笑了，依然没有放轻松。
　　黑夜，确实是最好的保护色，但也是最好的杀人时。
　　在白天被放大到无限倍的东西，到了此刻，渺小的就像天地间的一粒沙尘，毫不起眼。阴谋、死亡、屠杀，一切的一切，都被隐藏的干干净净。
　　能暴露这些的，恐怕只有光明。
　　黑的反面就是白，死的敌对就是生。
　　似乎在白昼下，一切都有生机。
　　但如果到了苍白，又当如何？
　　卓群低下头，面无表情看着脚底的尸首。
　　除了黑色，恐怕只有这种苍白就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了。
　　苍白的毫无血色。
　　这个人是和卓群一起行动的学徒之一，现在躺在地上，脖子软绵绵，不自然的扭曲，舌头向外伸了出来。
　　脖骨断裂，死。
　　然而眼睛还是合拢的，这就只代表一件事情。
　　这个人，是在睡眠中被人杀死，毫无抵抗的杀死。
　　能够在这种黑夜，这种环境，不受干扰而安静的杀死武功已经不弱的人，那么这个杀手决不容小觑。
　　尤其卓群发现，死尸的喉骨侧旁，只有拇指与食指两个指印。
　　这份指上的功力，在武林中绝对能排进前二十名。
　　而卓群所猜想的那个人，正巧名列其中。
　　迈过这一具尸体，三步之外，有另外一具。
　　再接下来，一具尸体挨着一具。
　　到了最外围的时候，卓群终于看到了不同的死法。
　　外围巡逻的六名弟子，三名利刃穿心，三名人头落地。
　　黝魅的黑风林中，无声无息，空气中凝滞的血腥气息，浓的无法化减。
　　如果不出意料，此刻迎接聘礼的三十六名趟子手，就只剩下了卓群和甄明达两个。其他的，此刻都成了死人。
　　黑风，死，苍白。
　　卓群突然停住，眯起眼睛。
　　暗黑的丛林，泼墨般的不可目视。
　　只有沉下心后，会看到一摸忽闪而过的晶亮。然后，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两句，于是有另外一个人离开，走的极慢，好像看不清楚道路。
　　卓群噙起一抹微笑。
　　现在，他更加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除非可以垂下眼眸，否则根本掩饰不掉原本不属于人的光芒。
　　那根本就是一双鬼眼。
　　身态自然放低，卓群背成弓，腰放松然后腿却充满力量。这种姿态，像极了一头豹子，在捕猎时应有的姿态。
　　一头豹子与一只鬼。
　　豹子是吃人的，鬼却是人变的。
　　豹子未必吃的了鬼。
　　鬼也未必输给豹子。
　　胜败难分高下微微眯起双眼，卓群试探性向前迈了三步，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黝黑的森林里，此刻只有营地中曾经热烈燃烧的篝火，还留下星星点点的红艳，偶尔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像是人一脚踏入地狱的声音，单调而恐怖。
　　木柴燃尽变成灰，而人死入黄泉。
　　这种声音，甚至可称得上是亡灵之乐。
　　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司马嫣然说过的话：记住就好。
　　忍不住冷笑。
　　记住又如何？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人生难免一死，或成王，或败寇。究竟是命运捉弄人或是人掌握命运，他也不知道。